「阿默怎麼了?」公儀音微蹙了眉頭,看向元皇后不解道。
元皇后抬了頭,目光悠悠看向遠方。那裡,秦默正在射第九箭,眉目清俊,身姿清朗,端的是風華正茂的少年郎。
元皇后看了一會,方才緩緩開了口,「本宮知道阿默並不是外斂的性格。一開始本宮想著,阿默能接受本宮和皇上,願意回到北魏來已經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可是你知道,人都是貪心的,一看到阿默,我就想到自己在他生命中缺失的這二十年,忍不住想要同阿默更親密些。」
她的聲音中帶了一絲落寞和嘶啞,長睫微微顫抖著,顯示出內心的不平靜。
「當年失去阿默之後,我一度悲痛得想要輕生。可是某一天,我突然想明白,阿默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失蹤,這背後一定有個幕後黑手,若我此時想不開,豈不是遂了此人的意?因為這個信念,我才有了堅持下來的決心。」
元皇后沒有看公儀音,聲音悠然而緩慢,帶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許是在公儀音面前說開了,元皇后甚至將自稱從本宮換成了我。
公儀音眸色轉了轉,也微微低頭,安靜地聽著元皇后的講述。
她說得對,當年秦默身為炎帝第一個皇子,哪怕是在戰場上,身邊也勢必有很多人護著,怎麼會平白無故就失蹤了?這其中定然有內奸和幕後指使才是。
而只要想想秦默失蹤誰受益最多,就不難想出這幕後指使是誰。
皇貴妃霍晚棠。
漢化派和反漢派的矛盾由來已久,早在炎帝繼位之前就存在。炎帝本身雖是漢化的積極推廣者,但朝中反漢派大臣占了上風,尤以霍氏一族為首。炎帝尚未繼位之時,為獲得霍氏一族的支持,不得不娶霍氏嫡女霍晚棠為太子良娣。
而當時身為太子妃的元錦惜懷孕,對霍晚棠最為不利。元錦惜身為太子妃,不出意外炎帝繼位後必為後,她若生下炎帝的第一個龍子,便是嫡長子,基本就是太子的既定人選了。
想必霍錦惜定不甘心,所以才指使人將秦默偷運出去。
只是有一點公儀音有些想不通,皇貴妃一看便是個心狠手辣的主,為何不對秦默斬草除根?秦默又是如何流落到北魏南齊邊境的?難道著其中還有什麼隱藏的故事?
元皇后默了一默,抬眼看向公儀音,「無憂,或許是我太過敏感。只是……我覺得阿默現在對我的態度,恭敬有餘,卻並沒有母子之間親密的感覺。我知道自己並不是個好母后,可是,還是忍不住想要同阿默更親近一些。但現在阿默同我每次見面說話的句數,五個手指都數得過來。」
公儀音側頭看著元皇后。
她妝容得體,容顏精緻,身上有種歲月沉澱的氣質,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是無可挑剔的大美人,全然看不出已經是三四十歲的年紀。只是眼中流露出的絲絲憂鬱卻又讓整個人籠了母性光輝。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在她身上糅雜,有著吸引人的魔力。
說實話,公儀音沒想到元皇后會同她說這些。只是此時聽來,不免有幾分觸動。
元皇后說得對,阿默性子內斂,待人清冷,從小又生活在秦府那樣的環境下,難免容易對人產生戒心。便是自己當初追他之時,也是費了不少功夫才打開他的心房。
見公儀音沉默,元皇后似有些擔心公儀音會誤解自己,忙解釋道,「我……我不是說阿默待我不好,我只是……只是想同他更親近一些。我怕阿默多想,因為阿默對無憂極好,所以想著能不能請無憂委婉地向阿默表達一下我的請求。」
元皇后略有些語無倫次,用詞甚至有幾分小心翼翼,公儀音不由濕了眼眶。
她自己是沒有得過母愛的人,王夫人對秦默又是那樣的態度,所以碰到這樣溫暖而真實的元皇后,一時間萬般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儘管她知道元皇后挑在此時同自己說這番話確有些私心。炎帝和元皇后座位之間雖然隔了一定的距離,但元皇后並未刻意壓低聲音,也就是說,方才元皇后同她說的話應該大半都被炎帝聽在了耳里。
當年秦默失蹤之事,元皇后對於幕後指使定然也有猜測。皇貴妃卻能安穩地在貴妃的位子上坐到今日,要麼就是元皇后沒有證據,要麼……就是炎帝為了平衡朝中兩方的勢力,只能當做不知道當年之事了。
如今元皇后以一個母親的身份再度提起,難免會讓炎帝有所觸動。不管炎帝會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舉動,但起碼,他心裡的天平就會傾向皇后這一派。
在霍貴妃如此強勢的勁敵面前,元皇后卻能一直保持盛寵不斷,公儀音從來不覺得元皇后是個單純之人。但這並不妨礙她成為一個好母親,相反,公儀音還舒了一口氣。
秦默想要坐上太子之位,母家一定要硬,皇后自然也不能拖後腿。如今看來,元皇后絕對有能力與霍貴妃一派一決高下。
她深吸一口氣,收起心中萬千的思緒,抬頭看向元皇后笑笑,「母后不用有所顧忌。阿默的性子,的確有些冷了些。」她眼中一派澄澈,嘴角甜甜笑著,「這麼多年了,母后和父皇卻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阿默的希望,阿默雖然嘴上不說,但心中對母后和父皇自是感念萬分。只是他疏於表達,也許讓母后造成了誤解。」
公儀音沖元皇后調皮地眨了眨眼,「放心吧母后,我會悄悄讓阿默意識到他在父皇和母后面前應該更放開些的。說實話,無憂也很是羨慕阿澈同父皇母后的相處模式呢。」
公儀音這番話說得極為漂亮,既應下了元皇后的請求,又適當誇了元皇后和炎帝教子有方,不至於讓元皇后繼續尷尬下去。
果然,元皇后聽完,眼眸一亮,激動地拉過公儀音的手拍了拍,「你這孩子,本宮果然沒有看錯你,的確是個知禮識大體的好孩子。阿默能娶到你,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了。」
公儀音低了頭,似有幾分不好意思。剛要答話,一旁的炎帝卻是笑呵呵地轉了過來,「皇后和無憂在說什麼呢?說得這麼熱鬧。阿默阿淵他們都已經賽完了。」
炎帝固然聽到了他們方才的對話,此時也不能表露出來。公儀音便順著他的話往下道,「真的嗎?呀,錯過阿默的表現了。」
她放眼朝草場上望去,果然見參賽者已經紛紛下馬,走出了賽場外。秦默和宇文澈並排走在人群前頭,似乎在說些什麼。秦默感覺已然很平靜,宇文澈卻似有幾分興奮,手中比劃著什麼。
公儀音轉了目光看回炎帝,清朗道,「父皇,阿默最後三箭怎麼樣?」當然,隔這麼遠他們自然是看不到每個人中了多少環,但炎帝對秦默的箭術也很好奇,特意命人將每一箭的環數都來報給他。
炎帝露出幾分得意的眼神,「阿默還真是讓朕大開眼界了,沒想到他的箭術居然那麼好,竟連中十環!這可是本朝都沒有過的!」
「是啊。」公儀音還沒來得及接話,一旁的皇貴妃便陰陽怪氣地開了口,「都說南齊重文輕武,誰能想到煜王長於南齊,竟這般精通騎射之術呢?」她眼尾一曳,撩眼看向公儀音,「不曉得長在南齊皇室的煜王妃,這騎射之術又如何呢?」
她剛說完這話,似想到什麼,眼波一轉,以袖掩面嬌笑一聲,「哦不對,是本宮說錯了,現在都沒有南齊了,該說南錦才是了。不知永帝會不會繼續這個崇文滅武的政策呢?若是繼續這麼下去,說不定哪天就向我們北魏俯首稱臣了。」
皇貴妃口中的永帝,說的自然是公儀音不共戴天的仇人——高瓊了。
她此時說來,分明是因秦默之故而故意給公儀音難看。另則,皇貴妃是反對漢化之人,自然會不遺餘力地貶低南齊和南錦。
公儀音眼中有一瞬的陰翳閃過,很快調整好神情,抬頭朝皇貴妃一笑,明燦而嬌艷,「兩國對文武之道的態度不一樣,這點無憂早就知道。只是無憂無知,原來兩國對於後宮不得干政這條規矩的態度也不一樣呢?」
她話音一落,皇貴妃面上的笑容便僵在了臉上。
方才她那番話,的確有干政的嫌疑,若公儀音不點明,也許炎帝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可公儀音這麼一說,炎帝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
果然,炎帝瞪她一眼,嚴厲道,「貴妃,你逾矩了。」
皇貴妃不甘地咽下方才還想說的話,眼中閃過一抹陰翳,端坐在原地不再多話。
公儀音也知趣地沒有再多說。
只有元皇后趁炎帝不注意之時朝她露出了一個會心的笑意。
很快,內侍將所有參賽者的成績整理好呈給了炎帝。
因著方才之事,炎帝特意將皇貴妃晾在一旁,而是同元皇后一同看起了呈上來的名單。元皇后因著方才之事早對公儀音更加喜愛,拉著她也一道過來看起名單來。
赫然映入眼帘的便是排在第一的秦默,滿環一百。排在秦默之後的是幾個公儀音不認識的名字,第四名是宇文澈。公儀音舒一口氣,接著往下看去,想看看宇文淵排在哪裡。
沒想到看到第十幾名,還沒有見到宇文淵的名字,公儀音眉頭一皺,一目十行看去,終於在將近二十名左右的地方見到了「宇文淵」三個字,總分八十五環。
公儀音怔愣一瞬,很快明白過來。
怕是宇文淵被秦默那一鞭子傷到了手,所以才發揮有些失常的。不過能挫挫他的銳氣也好,省得他和皇貴妃一天到晚目中無人。
炎帝看完名單,少不得又誇獎了秦默一番,便讓陳公公拿著名單向眾人宣布去了。
男子組賽完,接下來就輪到了女子組。
公儀音看到宇文瀟言清歌和裴雪沁紛紛走下高台前去準備了。
女子組參賽者較少,只有三組,因此很快就賽完了。不出所料,宇文瀟言清歌和裴雪沁都進了決賽。
接下來,就是今次騎射大賽的重頭戲——林中射獵了。
密林中已經放入了不少動物,若是側耳傾聽,似乎還有各種動物的叫聲傳來。不過為了參賽者的安全,放入的都是一些溫順而小型的動物。
很快,參賽者在林子前集結完畢。
公儀音緊緊盯著秦默的身影。他正低著頭,手掌撫摸著飛霜,似乎在同飛霜交流著什麼。
可不知為何,公儀音心中卻有幾分隱隱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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