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是帝姬,但因受寵,早早在宮外單獨建了府,因而對市井之事倒也有所了解。譬如,她知道楊柳風明月夜這些歌舞坊,雖然明面上是打著聽歌看舞的名頭,但實際上那些樂坊女也會做一些賣身的勾當,這在整個南齊已經算是公開的秘密
這時,公儀音的目光不經意落在房中的床榻之上,不由眼神一亮。
秦默抬頭打量著頭頂的房梁,考慮帶著公儀音藏到房樑上的可行性。
公儀音顯然也明白他們如今所處的兩難處境。儘管她現在跟秦默在一起,並不怕天心教再將她抓回去,但堂堂南齊帝姬和延尉寺寺卿居然出現在樂坊的同一間房中,光就這件事也定然會掀起軒然大波。若是傳回京城,不定會鬧出什麼樣的風波來,到時士族和皇族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關係恐又有變故要生。
看來從窗戶跳下去的方法是不可行了。
聽得門外的熙攘聲腳步聲越來越近,秦默走到另一側臨花園的窗戶看了看,卻見花園中也有一隊人在仔仔細細地毯似的搜查著。
一時間腦中思緒紛雜,自己仿佛從一個漩渦中走出,卻又掉入了另一個更深的漩渦之中。
她雖然不知洙妙的真實身份如何,但她在楊柳風地位再高,也不過是個樂坊女,為何能調動大批龜奴來搜房?除非……除非楊柳風本身就是天心教的賊窩?還是說……楊柳風的幕後老闆與天心教有關係?
想到這裡,公儀音沉了臉色。
公儀音也聽到了門外的情況,有楊柳風恩客罵罵咧咧的聲音響起,期間夾雜著龜奴的賠禮道歉聲,似乎打的是有樂坊女出逃的名頭在挨個地搜查每一間房。因為公儀音在楊柳風失蹤的事自然不能抖落出來,否則就是承認了楊柳風中有人與天心教有染。
「不好!」秦默眉頭一皺。
秦默示意公儀音待在自己身側,正準備拉開門往外看看情況,卻聽得有喧譁聲由遠及近而來。
他當然也想知道公儀音是怎麼逃脫出去的,不過眼下顯然不是交談的好時機。
公儀音堂堂帝姬,若被人知道出現在楊柳風這種歌舞坊,哪怕她是受害者,也不定會傳出什麼難聽的流言來。所以他今日過來,就是秉著能將低調救出公儀音的念頭來的。只可惜他每間房都打探過了,卻依舊沒發現公儀音的蹤跡。正沮喪之際,卻從窗外看到貓著腰偷偷往這邊而來的公儀音,不由欣喜若狂,這才把她拉了進來。
他先前之所以會答應天心教的要求,就是怕公儀音被綁架的事傳出去對她名聲不好。昨日聽說公儀音很有可能被藏在了楊柳風後,心情就更加沉鬱了。
秦默的目光半刻也不想從她身上挪走,緊緊凝視著她的雙眸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先出了這裡再說。」
她收回目光看向秦默,「阿默,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公儀音這才得了空打量起秦默拉她進來的這間房。房間看上去十分普通,小几坐墊,床榻,似乎就是楊柳風用來招待客人的地方。
「嗯……」秦默聲音中帶了濃濃的鼻腔。他長長眼帘眨了眨,神情終於漸漸恢復了正常,上上下下打量了公儀音許久,確認她當真沒有受傷之後,才重重舒一口氣。
看得秦默有些發紅的眼眶,公儀音一陣自責,忙踮起腳尖環住秦默的脖子,凝視著他的雙眼認真道,「阿默,我沒事,你不要擔心,我平安回來了……」
秦默默然抱了公儀音許久才鬆開,大手攬著她的肩頭,深邃的眸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公儀音的面上,終於沉沉開了口,「阿音……」
幸好,幸好她這次沒有讓秦默難做……
公儀音腦中一片混沌,任由秦默這般抱著,明明鼻頭一陣發酸,眼淚在眼眶中打了好一會轉,卻終究沒有落下來。
秦默緊緊抱著公儀音,手上的力氣錮得公儀音有些喘不過氣來,仿佛要將她嵌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公儀音撞上他厚實緊緻的胸膛,小巧的鼻尖被撞得一陣生疼,然而她顧不上揉一揉,也張開手一把摟住了秦默的腰肢。
秦默幽黑的眸中閃爍著欣喜若狂的神色,點珠般的雙眸如同上好的黑曜石一般發出灼灼亮意。他的薄唇蠕動了一番,卻終究什麼也沒說,雙臂一張,猛地將公儀音拉入懷中。
「阿默……」她聲音中帶上一絲哭腔,又顫抖著開了口,小手已經忍不住撫上了秦默的臉龐。
陽光從房中的窗戶內照射進來,秦默的眉眼在柔和的光線下清晰可見,如鬢的劍眉,高挺的鼻樑,緊抿的薄唇,似乎怎麼看都看不夠。
明明只有兩天未見,可公儀音卻覺得仿佛隔了一生一世那麼長。
她強撐著轉了身朝秦默看去。
「阿默……」公儀音沙啞著叫出了口,聲音纏綿而虛軟,就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全身的重量不自覺倚在了身後之人的身上。
那聲音,似一陣暖風拂過她冰冷的心田,冰涼的手腳終於有了知覺,而一直緊繃的心在這一刻也終於完完全全放鬆下來。
公儀音身子猛地一顫。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身後傳來一道低而喑啞的聲音,「是我。」
公儀音一驚,下意識就要尖叫出聲,然而她很快意識到如今所處的境地,恐將人引來。轉而貝齒一咬,大拇指就搭上了手鐲上的暗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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