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輦駛到秦府門口緩緩停了下來。
秦默先行下車,又伸手牽了公儀音下了車。站在秦府門口,打量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致,公儀音心裡頗有些百感交集。
前世也好,今生也罷,她來秦府的次數並不多,每次也不過匆匆一瞥,並未過多停留。前世招了秦默為駙馬之後,秦默住在帝姬府,秦氏又對她並不待見,所以婚後從未來過秦府。
今日再來,還是以秦默妻子的身份,這讓她的心裡不得不有些慨嘆。
見公儀音停在門口,目光閃動打量著門口的情形,秦默淺笑一下,牽起她的手淡淡道,「阿音,走吧。」許是感受到公儀音百感交集的複雜心情,他握住她的手緊了緊,微微低了聲音道,「放心吧阿音,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聽到秦默溫柔的安慰,公儀音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微微湧上的不安,也握緊了秦默的手,沖他一笑,點點頭道,「好。」
早上的空氣清新而凜冽,讓她略微緊張的心情緩解了不少。
秦府門口早就候著的女婢見兩人下了車,忙迎了上來,朝兩人恭謹行禮道,「殿下,九郎,宗主已經在府中等著了,兩位這邊請。」
公儀音和秦默相視一笑,踏入了秦府。
秦府還是記憶中的模樣,清貴而大氣,府邸構造精巧雅致,望上去讓人賞心悅目。只可惜,這樣百年世家鐘鳴鼎食的背後,終究還是有著大廈將傾的隱患。
女婢將公儀音帶到待客的正廳前。
見兩人過來,另有廳外候著的女婢訓練有序地迎了上來。先前那引路的女婢便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然後離去。行止間俱是沉穩大氣,不愧是百年世家出來的婢僕。
正廳前候著的女婢亦朝兩人盈盈一禮,然後挑起廳前的帘子,朝內清脆通報一聲,微微一躬身,引了兩人入內。
正廳里烏壓壓坐了一屋的人,公儀音粗粗放眼一掃,頓時感覺秦氏嫡支這一脈各房都來了。聽到婢女的來報,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和秦默看來。
公儀音有兩世的積澱,又因長相貌美,從小就習慣了別人密集而的注視,因此對這樣的場面並未感到怯場,就連眼中的水波都不曾波動些許,依舊儀態端方地朝前走去。
她知道,這些士族最重姿儀,而皇族之所以不得士族敬重,無非是底蘊不夠,所以這第一次亮相,她務必是要給秦家人留下深刻印象的。
秦默喜著白衣,今日也不例外,穿了一身素白繡海水紋的常服,腰系白玉帶,頭簪白玉海水紋髮簪,襯得面容一貫的清雅溫潤。
而公儀音則巧妙地選擇了一件月牙白曳地長裙,袖口和裙擺處用銀線繡著精緻的白玉蘭,與秦默的衣衫色彩正好相呼應。頭上也只簡單地簪了一隻碧玉玉蘭簪,顯得人清麗雅致,靈動逼人,恍如湖水中緩緩綻放的白蓮,搖曳生姿。
兩人相攜而來,剎那間點亮了整間正廳,就連他們身後射進來的陽光在他們的光芒下也顯得黯淡起來。
眾人瞪大了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位傳說中頗為得寵的重華帝姬。
廳內坐著的人當中,有一部人並未見過公儀音的真容,只從各種渠道聽過她各種各樣的傳聞,本以為他們會見到一個滿臉傲慢儀容粗鄙的帝姬,不想此時見到公儀音的真人,頓時推翻了先前心中所有的假設。
眼前這位高貴清華容顏無雙的女郎,似乎比他們秦家任何一位嫡女的氣質還要出眾。
在眾人目瞪口呆中,公儀音和秦默已經相攜走到了大廳正中站定。
廳內上首自然坐的是滿臉肅然的秦氏宗主。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公儀音似乎覺得秦氏宗主比她上次所見時要蒼老了不少,也許是秦默的不受掌控,也許是族中事務的紛擾讓他感到力不從心,他原本犀利如鷹隼般的眼中出現了絲絲渾濁。
而他身側,右側坐著的是秦默的父親,秦氏二郎主秦君顯,他的左側,坐著的是公儀音曾見過的秦氏大郎主秦君瑞和三郎主三郎主秦君寶,也就是秦肅的父親。
公儀音清亮的目光微微一掃,很快低了頭,朝秦氏宗主行禮道,「見過祖父。」
秦默也跟著行了一禮,也跟著喚了聲「祖父」。若是仔細看,能看出他的眼中情緒有些許的波動,顯然沒有想到公儀音會主動喚秦氏宗主為祖父。
同樣沒有想到的,還有秦氏宗主本人。
他犀利的目光盯了公儀音一瞬,面上肅然之色退去些許,沉聲道,「殿下真是折煞微臣了。」口裡說著折煞,腳下卻並不多,依舊穩穩噹噹地坐在上首,分明是心安理得地收了公儀音方才那一禮。
公儀音在心中嗤笑一聲。
秦氏宗主既想擺長輩的譜,又要弄出一副敬重皇族的模樣來,著實讓人覺得可笑。又或者,他這做作的舉動中帶了幾分對自己的試探也說不定。
不過,公儀音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不管自己多麼不喜歡秦氏,也不管秦氏的某些人對秦默有不好,這畢竟是秦默生長了這麼多年的家,他為了自己已經犧牲了很多,自己也不能一味任性讓他難做,這才有了方才叫「祖父」的那一幕。
既然是抱著這樣的心態來的,公儀音也不會因為秦氏宗主這一個不倫不類的舉動便翻臉,反而淺笑一下,又朝秦氏宗主行了個禮,「祖父說笑了,我與阿默已結為夫妻,自然也是秦家的媳婦了,這一聲祖父當然是要叫的。祖父若是不嫌棄,可喚我的小字無憂。」公儀音聲音清朗,說話間又彬彬有禮,頓時博得了不少來看戲的秦家人的好感。
唯獨一人頗有些不屑一顧,從鼻孔中哼出一聲,說大不大,說小不但還是清晰地落入了公儀音耳中。
公儀音只當不聞,依舊掛著淺淡的笑意,不卑不亢地看著上首的秦氏宗主,一雙玲瓏眉目中隱隱光華流轉,端的是流風回雪般明澈。
現在秦氏當家之人是秦氏宗主,自己只要不要同他鬧得太僵便好。至於其他人的看法,公儀音壓根就不放在心上。
果然,公儀音這樣謙遜的態度取悅了秦氏宗主,他的語聲也變得和緩起來,清了清嗓子道,「既然無憂這般說,我們做長輩的也就不多加推辭了。」他看向秦默,意有所指道,「阿默啊,你娶了個好媳婦。」
這是向自己和秦默示好的信號了。
公儀音微垂了眼帘,唇角一抹淺淡的弧度掠過。
秦默卻是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秦默知道。」說話間,繾綣的目光在公儀音面上一流轉,落在某些人眼裡,只覺得無比刺眼。
秦氏宗主一嗆,顯然沒想到秦默會這般回話,愣了片刻方才端回臉上的情緒,看一眼垂首恭謹而立挑不出錯處的公儀音一眼,「阿默啊,你帶無憂拜見下各位長輩。」
照理,公儀音身為帝姬是不需要經過這一步的,畢竟,她不是秦家普通的媳婦,她是帝姬,代表的是皇族的顏面。秦氏宗主這麼說,分明還是想挫挫皇族的銳氣,立立自己的威風。
秦默眉頭一皺,似有些不滿,剛要說話,卻感到公儀音在一旁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他側頭一望,見公儀音朝他眨了眨眼,面上是靈動的神情,絲毫沒有介懷。
秦默這才咽下心中的不滿,涼淡地看秦氏宗主一眼,這才走到秦氏二郎主面前行了個禮道,「父親。」
公儀音也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父親。」
對於秦氏二郎主,公儀音倒沒有太多的反感而排斥,是以態度頗為恭敬。畢竟,不管秦默是不是秦氏子弟,若不是秦氏二郎主,也許就不會有現在的秦默。
秦氏二郎主感到了公儀音的真心,目光閃了閃,忙出聲讓他們不用多禮。
秦默接著又介紹了秦氏宗主左側的秦氏大郎主和三郎主,對於這兩人,公儀音只微微欠身,嘴裡隨秦默喚了聲「大伯父」「三叔父」。既不顯得無禮,又不失皇族的威嚴和底氣。
兩人沒有太大的反應,面上神情既不顯得熱絡又不至於太過生疏。倒是公儀音,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三郎主幾眼,對這個秦肅的父親起了幾分興致。
本以為接下來就輪到各種妯娌姑媳了,沒想到秦默卻走到下首右側第一二席前,看向公儀音介紹道,「這兩位是四叔父,五叔父。」
公儀音嘴裡打著招呼,心中微有訝然。
秦府的四房和五房是秦氏宗主的小妾所生,並未住在烏衣巷的老宅中,早已分出去單住。此次卻特意趕了回來,看來秦氏對自己還頗有幾分「重視」啊。只是不知,這樣的重視,究竟是好是壞呢?
公儀音心中微有心事,面上的笑容卻一直明艷招人,彬彬有禮又熱情和煦,一副乖巧的模樣。
秦家四郎主秦君銘和五郎主秦君佑,一人並未入仕,一人只在朝中掛了個閒職,且與秦府本家聯繫並不密切,所以並非公儀音重點關注的對象。
秦氏五子拜見忘了,下一個要拜見的,自然就是王氏了。
身為秦默的母親,她此番坐在左側第一席,神情間帶著慣有的矜貴之氣,裝扮也是一貫的美艷動人,珠玉翠璫間氣質動人,是典型的世家女郎氣質。
她的身側,坐著神情冷淡的秦衍,看向公儀音的眼中透出一抹陰鷙之色。
不得不說,秦默、秦衍和王夫人三人這般站在一起,公儀音便有些明白為何王夫人獨寵秦衍,卻對秦默不待見還百般懷疑秦默的身世了。因為秦衍同王夫人長得有五分相似,而秦默與王夫人看來,卻並無明顯的相似之處,也難怪王夫人會覺得秦默是秦氏宗主與外室生的私生子了。
「母親。」秦默輕喚一聲,身音涼淡,沒有絲毫波動。
公儀音也欠一欠身,跟著喚一聲,並未王夫人行禮。她早就不待見王夫人了,如今見她這一樣一副鼻孔朝天的嘴臉,也懶得虛與委蛇。
反正,對於她來說,行禮的話那是給面子,不行禮的話也沒有什麼禮數上的錯處。
見公儀音這樣一副敷衍的態度,王夫人原本就陰沉著的面色又垮了垮,連應聲都懶得應一聲,僵硬地點了點頭,就算是回禮了。
秦默對她這樣冷漠的態度早就見怪不怪,好在公儀音並未吃虧,便也懶得計較,抬腿朝下一位長輩走去,卻見公儀音並未跟上來,不由略帶奇色地轉頭望去,嘴裡柔聲道,「阿音,過來。」
見秦默看來,公儀音淺淺一笑,眨著澄澈而明亮的大眼睛,目光中似乎帶了些不諳世事的天真,「阿默,你怎麼就走了?快過來,不要讓母親為難。」
秦默眼睫顫了顫,目露一絲疑惑之色。
卻見公儀音笑意盈盈地轉向王夫人,面容愈發柔和起來,「我聽說民間新婦第一次拜見公公婆母時,婆母一定會有見面禮相贈,我在等著母親的見面禮呢。」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卻似一把尖刀,猛地刺破了王夫人面上平靜的偽裝,有愕然和恨意自王夫人眼底一片片撕裂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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