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音將孔氏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地掩下眼底那抹異色,面上是好奇而天真的神情。樂文
她趁著孔氏僵住之際,拉著她往院門處走去。
目光落在院門上掛著的金燦燦鎖匙之上,公儀音假裝好奇地「咦」一聲,嘴裡嘟囔道,「奇怪,這麼好的院子怎麼被鎖上了?」
公儀音拿起那鎖匙看了一會,伸手一推,門果然紋絲不動。
她轉身來尋孔氏,嘴裡奇道,「嬸母,這裡是什麼地方?怎的將門給鎖上了?」
孔氏神情頗有幾分慌張,抬眼看那牆頭冒出來的迎春花一眼,很快又低了頭,清了清嗓子強作鎮定道,「就是一個廢棄的院子,因年久失修便鎖上了門,已經很久沒人住過了。」
說著,看向公儀音笑笑道,「殿下,我們再去別處瞧瞧吧。」
公儀音卻未停,腳下一動,走到那牆上開著的六角形漏窗前停住。
裡頭牆面似乎也爬滿了爬山虎,密密麻麻遮蔽了院子裡大半的景致。公儀音將手從漏窗中伸過去,將那牆面上爬著的爬山虎撥開了些。
這麼一來,院子裡的情形便一覽無餘。
從公儀音這個角度看去,可以瞧見院子雖小,卻被整理得十分精緻。院中點襯著幾塊山石,一面有一架荼蘼,另一邊則栽種了數本芭蕉,寬闊的葉子支脈分明,滿目綠色,鬱鬱蔥蔥地生長著。
公儀音目露驚喜之色,回頭看向孔氏道,「這裡面真好看。嬸母,這麼好看的院子為何鎖起來?這院子可有名兒?」
孔氏被她追問得煩了,只得強自忍下心中不滿,低沉著回了,「叫香雪園。」
「香雪園?」公儀音眉頭一挑,面上露出些許困惑的神色,似自言自語道,「這個名字好熟啊……」
孔氏原本有些心神不定,忽然聽得公儀音這麼一說,猛地抬頭朝她看去,嘴裡急急問道,「殿下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公儀音裝模作樣想了一會,忽而眼眸一亮,「是了,我來的那一日晚上不是傳來聲尖利的尖叫麼?聽人說似乎就是從香雪園這邊傳來的。」
見是這話,孔氏微微舒口氣,勉強笑道,「因著這邊荒廢許久,恐道路兩旁的路燈也無人點上,是以這段路才黑了些。那女婢怕也是黑燈瞎火地沒看清吧。」
公儀音「哦」的一聲,只目光還戀戀不捨地在園中徘徊。半晌,又問,「不知這院門的鑰匙是何人保管?」
孔氏暗暗定了定神,「在我這裡。只是因很久沒有開過了,不曉得被扔到了哪裡。」她怕公儀音非要開這門,所以事先拿了話來堵住了她的念想。
公儀音晶亮的眼神看了孔氏一瞬,正當孔氏以為她還是想進去的時候,公儀音忽然展顏一笑,眉目一松道,「罷了罷了,既然鑰匙都找不見了,那便不麻煩嬸母了。我們再往別處看去吧。」
說著,也不再看香雪園裡頭,竟真是瀟瀟灑灑往別處走去了。
孔氏暗暗舒口氣,忙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兩人又隨意逛了一會,公儀音因目的達到,也不想再在孔氏身上多費時間,找了個藉口謝過孔氏後便告辭了。
很快又到了夜幕降臨之時。
用完飯沐完浴,孔氏坐在鏡前梳著自己那一頭青發,聽得門外有輕緩的腳步聲走進來。
「郎主今日還是宿在書房麼?」孔氏頭也不回,只對著身後問。
走進來的是芳若。
聽到孔氏的問話,她點點頭道,「郎主說既然夫人身子還不大爽利,他便再在書房內住幾人吧。」
孔氏恨恨地將手中的牛角梳擲在几上,心中頗有些不高興。
自己不過是來了葵水而已,如何就同不得榻了?還不是他見自己如今日漸色衰,有些不喜了罷了。自己還不知道他那些心思,巴巴地只想再抬房年輕貌美的妾進來才好。
呸,門兒都沒有!
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
孔氏恨恨地想,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雙手不由自主地撫上臉龐。似乎依舊還是那般滑膩的觸感,只是細看,還是能看見曾經嫵媚的眼角生出了一兩絲皺紋,曾經緊緻瑩潤的面龐也變得松垮起來。
終究歲月不饒人。
孔氏坐在鏡子前,一會想到昨夜窗戶上出現的那張臉,一會又想到秦彥瑾這不冷不熱的態度,只覺心中「突突」跳得厲害。
她昨日晚上沒睡好,今兒又累了一天了,早已困意來襲。可不知為何,總有些心神不寧,生怕昨夜那張恐怖的臉又再度出現。
所以方才才派了芳若去請秦彥瑾,若是他在,自己也能安心些了。
可惜並沒有請動。
又坐了一會,眼見著燭台里的蠟燭也越燒越短,孔氏呵欠連連,實在是撐不住了,便喚了芳若進來,「我要睡了,你讓人再去看看院門有沒有鎖好。」
芳若應一聲是,很快又回來了,「夫人,四處都已經鎖好了,您放心吧。」
孔氏微微定了心,在芳若的伺候下上了床,又看著芳若走到窗前將窗戶鎖好了,正要過來將燭台里的蠟燭熄滅。
「等等!」孔氏心裡總有些不踏實,喝住了芳若的動作。
「夫人還有何吩咐?」芳若不解道。
「這蠟燭,你便留著罷,換根新的。」孔氏朝她吩咐。
芳若應了,自去取了根新的蠟燭來換上了,這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聞著熏爐中散發出的凝神靜氣的薰香,孔氏原本有些惴惴不安的心也漸漸安定下來,眼皮子也越來越重,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孔氏這晚早早便睡下了。
另一邊的清淮院裡卻依舊燈火通明。
公儀音和秦默譴了所有人出去,只留了阿靈阿素在門外守著,兩人關起門來似有要事要商量。
「阿默,怎麼樣?是不是有消息了?」公儀音看向秦默急急問道。
秦默出去了一天,直到方才才回來。他今日出去本是為了那日在笠湖見到的那神秘人一事,只不知為何出去了這麼久,連晚飯都沒趕得回來吃。
公儀音本想叫人下去熱些飯菜來給秦默吃,秦默卻道不用,說是自己已在外面用過了,只譴了人出去,似有話要同公儀音說的樣子。
見他神情冷肅,公儀音也不敢怠慢,忙吩咐阿靈阿素在門外仔細守著,自己則拉了秦默一道坐在了榻上。
聽到公儀音的問題,秦默眉頭微蹙,點頭應一聲。
照理,有了那人的消息了,秦默該高興才是,為何是這樣凝重的神情?公儀音心中也不由「咯噔」一下,小心翼翼開口道,「那人……是什麼身份?」
「阿音,你還記得你兩次見那神秘人時,他穿的是什麼顏色的衣服嗎?」秦默凝了眉眼,看向她問。
公儀音一怔,細細回想了一番方才肯定道,「第一次是銀紫色,第二次是銀紅色。」
「那麼……上次我們在笠湖見到時呢?」
「似乎……似乎是墨銀色的……」公儀音回憶道。
「阿音難道沒有發現什麼端倪麼?」秦默凝視著公儀音,眼中一抹沉色。
端倪?
公儀音有些不解,細細一想,腦海中卻忽然浮上來一個猜想。她驚詫地抬了頭,一雙圓潤鳳目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凝視著秦默,眉眼間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是說……難道……怎麼可能?」心中那個猜想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公儀音話都到了嘴邊,卻始終說不出來。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不可能。」秦默看著她,語聲涼淡,精緻的容顏在燈火掩映下顯出幾分模糊,隻眼中的堅毅之色不改。
這麼說……當真是自己所想的那般?
公儀音捂住嘴巴,費力控制住想要尖叫出聲的衝動。
秦默不說話,只默默握住她有些微涼的指尖。
良久,公儀音終於平靜了些許,抬眼看向秦默,緊緊凝視著他,一字一頓緩慢開口道,「阿默,那個神秘男子,當真是北魏皇族?!」
三次見他,三次著銀。而北魏皇族的御用之色,正是銀色!
難怪總覺得他身上有種異域之情,原來竟是北魏人!還是北魏皇族!
秦默點了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想。
公儀音深吸一口氣,又問,「可知他的具體身份了?」
秦默又是一頷首,沉聲道,「北魏四皇子,宇文澈,封靖王,皇后之子。」
短短一句話,卻再度讓公儀音瞪大了雙眼。
居然是北魏靖王?
公儀音下意識問道,「不會……不會是宇文淵派來監視我們的吧?」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出為何一個堂堂北魏靖王居然要跟到天水郡來。
秦默卻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
見秦默這般篤定,公儀音有些不解,抬眼疑惑道,「為何這般肯定?」
秦默淡淡一笑,「阿音忘了如今北魏國內的局勢了?」
被秦默這麼一提醒,公儀音才恍然大悟。
北魏乃西北扶風族,本為遊牧文化。只是如今漸漸東移南移,受到漢族文化的影響也越來越深。北魏如今朝中分兩派,主張漢化派和拒絕漢化派。北魏炎帝本人雖傾慕南齊漢文化,奈何朝中扶風族舊貴族勢力龐大,推行漢化的政策一直阻滯不前。宇文淵及其母妃本家霍家為首的一派,正是守舊派的領軍人物。
而另一方面,北魏皇后的父親元太傅卻十分支持炎帝,亦是不遺餘力地幫著炎帝在北魏推崇漢文化。北魏皇后自然也是站在支持漢化這一派的。
如此一來,皇后和貴妃不僅在後宮針鋒相對,便是在朝堂之上,他們的母家亦是各不相讓。一時呈勢均力敵之勢。
可巧的是,皇后和貴妃又都育有一子。皇后之子宇文澈為嫡,貴妃之子宇文淵為長,嫡長非同一個人,兩派又斗得這般激烈,太子立誰都不好,是以北魏的太子之位一直空懸至今。
所以方才秦默才會否認得那般肯定。
因宇文澈和宇文淵本就是兩個對立陣營的人,宇文澈如何會幫宇文淵做事?
這個疑惑雖解,公儀音卻愈發糊塗起來。
「阿默,既然這北魏靖王不是因宇文淵而來,我實在想不出他還有什麼理由要跟蹤觀察我們了。」
「這一點,我也不明白。所以我讓子琴繼續查下去,看北魏如今朝中局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變化。」秦默沉聲道,眼中愈發似籠了深濃霧氣,讓人捉摸不透。
「好。」為今之計,也只能這樣了。
公儀音剛要換了阿靈阿素進來打水梳洗,忽又想起今日試探孔氏一事,便也將此事告知了秦默。
秦默聞言,倒沒有顯得多吃驚,只讓公儀音平常注意著些,別讓孔氏看出了端倪去。
公儀音應了,也不知那香雪園一事究竟內情如何,許是自己多想了也說不定,遂暫且撂開不提,只心中記掛這北魏靖王之事,一時頗有些心神不寧。
秦默見了,少不得又細細寬慰了幾句,方才洗漱完畢,攬著她吹燈上了榻。
另一側孔氏的房中。
因早已疲累不堪,孔氏很快便進入了酣睡狀態。房中一片寂靜,只有偶爾燭台燃燒發出的「噼啪」聲響起,反倒給這樣黑漆漆的夜平添了幾分靜默。
不知睡了多久,孔氏迷迷糊糊間似乎感到一陣涼風吹過,緊接著,耳畔「噗」的一聲,似有什麼熄滅的聲音。
她此時正半夢半醒間,也沒大注意。剛要翻個身繼續睡,忽然,耳邊又傳來了昨夜那一模一樣的「噠噠噠」的扣窗聲。
一下一下,似一把鐵錘悶悶地敲擊在她的心上,讓她頓時呼吸不暢起來。
孔氏費力睜開了雙眼,卻見眼前一片漆黑。
原來,那燭台上的蠟燭方才竟被那道不知從來來的風給吹滅了去。
孔氏當下便有些驚嚇到了,緊緊攥住被褥,蜷縮在床榻一角,戰戰兢兢朝窗戶處看去。
卻見有扇窗戶不知何時竟然已經開了,涼風從半掩的窗戶中漏進來,孔氏愈發覺得腳底一陣涼意升起,止不住瑟瑟發抖。
說來奇怪,那「噠噠噠」的敲擊之聲竟然忽的就消失了。孔氏盯著那窗戶處看了許久,也沒瞧見什麼動靜,只有窗外樹影婆娑倒映在茜紗窗的影子。
她呆坐在床上,也不敢動,也不敢喚人。半晌,才戰戰兢兢地準備起身將那蠟燭重新點燃。
正要掀開被褥,卻聽得耳邊又是「砰」的一聲,嚇得她飛快抬眼望窗戶處看去。
這一看,不禁嚇得魂飛魄散!
不知什麼時候,那窗戶上竟又出現了那張慘白的臉,黑黝黝的流著鮮血的眼眶,還有唇角那一顆黑痣。更要命的是,孔氏覺得那眸子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就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蛇,冰涼而恐怖。孔氏身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發了狠,一咬牙將枕頭朝窗戶處扔去,一邊沒頭沒腦地扔著,一邊嘴裡念念有詞地咒罵道,「你都死了這麼多年了!何苦現在再來找我!我告訴你!我不怕你!」
嘴裡說是這麼說,身子仍嚇得瑟瑟發抖。
一股腦把床上的枕頭衣物全扔出去了,孔氏的手仍在劇烈地顫抖著,怎麼也平靜不下來。正要戰戰兢兢地抬了頭朝窗口看去,卻聽得門口響起「啪啪」的敲門聲,其間伴隨著芳若焦急的呼聲,「夫人!夫人您怎麼了?您沒事吧?!」
原本孔氏房中是不鎖門的,也為著女婢們進來伺候方便。只昨日見到窗上那恐怖的臉孔之後,孔氏嚇壞了,今日睡覺便特意鎖上了門。
有了人在外面,孔氏壯了些膽子,抖抖索索地抬眼又往窗戶處望去。
豈料,方才那張臉又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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