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主任,西堡肉聯廠?行為,是肆意干擾外資企業的運行。我們承認,延遲支付分紅的確是我們的錯,但事出有因,我們在國外代理公司尚未支付我們的分紅,我們也願意在理清賬目以後,如期支付分紅,這些不可抗拒的因素是合同條款中有約定的。現在,西堡肉聯廠借著自己的本地優勢,發動工人進行罷工來逼迫我們給錢,這是有違商業道德的行為,馮主任,咱們國內一直在說優待外資企業,招商引資,現在,捷利康作為第一家在華投資的外資醫藥企業,遇到這樣的困境,豈不是讓人齒冷?」張生站在馮主任面前,顯的慷慨激昂。
原本,他認為解決工人罷工是比較簡單的問題,畢竟,工人們的要求並不高,捷利康對於支付幾個月的工資,實在沒有什麼感覺。
即使是韋爾斯,在確定工人們沒有工會組織以後,也認為罷工問題更容易解決。
畢竟,英國罷工雖多,解決的也多,要想進行一場成功的罷工,不亞於舉行一場成功的選舉。
然而,張生同志至今都未能讓西捷工廠的大門洞開。
兩人也只能將主意打到馮主任身上。
比起混不吝的工人階級,做領導的馮主任說話做事就得有理有據了。
他心下埋怨自己鬼迷了心竅,跑來做這個調查組長,口中道:「我們是調查組,先要調查問題嘛,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你看,我們現在並沒有出結論,你就不要先著急了……」
「西堡肉聯廠干擾我們的工廠運行是事實吧,這還需要調查嗎?」
「當然需要。現在究竟是西堡肉聯廠干擾你們的工廠運行,還是工人因為工資的原因而採取了不合作的手段,這個就是我們需要調查的地方。」馮主任在踢皮球方面還是有天賦的,畢竟是有同學在體委的男人。
張生年紀輕輕,真沒法和馮主任這樣的球場高手競技,一晃眼就被他給忽悠了過去,情況再次變成了如何解決工人罷工的問題。
好容易送走了張生,馮主任熱情的臉也拉了下來,像是結了冰似的回到會議室,道:「老李太過分了!」
「治他。」呆煩了的不止馮主任一個人,調查組裡的幾個年輕人都跳了出來,喊道:「查他的賬,不信他們沒問題!」
「溪縣和西堡鎮官官相護,我們直接從平江調警察過來,幾十個工人就把人家外資的廠子給關停了,讓外國人一聽,我們招商局的工作就不用做了!」這位是招商局派過來的。
早兩年間,商業局和招商局就是一家的,也是改革開放了,業務越來越多,越來越專業化,才漸漸的分開來的,就像是郵電局最後分成了郵政和電信,城建委又分出了建委和城管委一樣。
在4年,不管是分出來的還是沒分出來的,體制內的聯繫都是很密切的。
馮主任身為商業局的人,也是要考慮招商局的利益。
再加上捷利康通過省政府傳導下來的壓力,讓馮主任的表情越來越猙獰。
「老李老糊塗了,就想守著他那點東西養老了,不能便宜了這個老東西。」馮主任呲著牙,道:「上次不是查說,西聯廠和西捷廠的工人都發錢了?順著錢走,我就不信,他們能把錢給我沖走了。」
馮主任發話,年輕人們都高興了,一個兩個的道:「我們現在就去叫人來問話。」
「我看不要局限於幹部,西聯廠的幹部很奸詐,我們從工人開始問。」調查組問話是很嚴肅的事,單獨的問話,單獨記錄,所有對話都有法律效應,除了問話的人是調查組成員以外,一應手續過程,都與公安局的審訊很像。
馮主任微微點頭,道:「他們就算是有所準備了,也能問出點東西來,恩,從花名冊上選人,不要西聯廠準備的人。」
「好的。」年輕人們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
會議室牆的另一邊,李章鎮聽的冷汗直流。
西聯廠分給調查的房間牆壁,是全廠最薄的,不僅如此,因為有通風管道的原因,李章鎮只要站在桌子上,就能清楚的聽到隔壁的聲音。
放在十幾二十年後,進行這種內部調查的調查組,鮮少有不仔細檢查房間狀況的,歷史上,檢查出竊聽器的都不在少數。
但在4年,一切重新開始的政府內,仍然掌握這種細緻入微的技巧的人就少多了,馮主任等一行人都是商業局的幹部領導,並沒有相應的反偵察技巧,唯一的民警小何也是保護人身的作用多於保護信息。
李章鎮因為香港人的身份,即使被發現了也有迴旋餘地,因此,楊銳就派他每天守在鎖了門的隔壁房間裡。
此事甚至沒有通過李廠長,而是王元勝派了手下親信安排的。
這幾層防火牆,真正冒著風險的就是王元勝的親信,至於此人,楊銳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李章鎮守在隔壁房間裡,實際上很少聽到有用的信息——調查組這些天並沒有多少進展。
不過,今天的一條消息,就值得好幾天的蹲守了。
李章鎮又聽了幾分鐘,沒有特別的消息以後,就小心翼翼的打開後門,騎上自行車狂蹬,到廠門口再換汽車,一路油門抵達西堡鎮中學。
這幾天,學校已經放假了,楊銳一邊給留在學校實驗室的學生講點東西,一邊自己閱讀腦海中的文獻,偶爾需要驗證試驗的,實驗室里的儀器也勉強能用。
李章鎮推門進來的時候,楊銳連忙放下手裡的試管,並喊了一句:「濃硫酸啊。」
「要人命呀。」李章鎮氣喘吁吁的給嚇住了。
「等會,天大的事也沒自己的命重要。」楊銳知道李章鎮來了一定是有事,三兩下將手裡的濃硫酸滴到了石灰石的桶里去。
離子通道實驗室或者華銳實驗室都有專門的廢液桶,能夠收集這些不用的化學液體,西堡鎮的學校實驗室就只有基礎的等灰石桶子了——濃硫酸是不能直接倒進下水道或者埋入土裡的,最簡單的解釋是,會爆炸。
弄乾淨試驗台,楊銳問:「有情況了?」
「你說的狀況出現了。」李章鎮下了車跑過來的,還有些氣喘的道:「我本來想打電話告訴你,不過,還是面談安全。」
楊銳「恩」的一聲,嘆口氣道:「看來是糊弄不過去了。」
「怎麼應付?」
「怎麼應付是西聯廠的事,我們又控制不了西聯廠。」楊銳說著猶豫道:「咱們商量的a策略,你還願意執行嗎?」
李章鎮臉色有點白:「一定要用?」
「也不是一定,西聯廠要是應付的好,也許能矇混過關。a策略用不好,說不定反而要壞事。」楊銳看看李章鎮,又道:「你決定吧,如果你願意做,條件就按照咱們之前說的辦,你不要做,那就算了。不管做不做,你這兩天就買票回去吧。」
李章鎮內心掙扎了起來。
楊銳所說的a策略,就是很直接的送禮策略。
送禮對於醫藥企業來說,平常的像是吃飯一樣,醫藥代表每天流連於各大醫院,目的肯定不是單純的請醫生們吃頓飯。
無數倒台的醫藥科長、副院長、院長們,肯定也不是因為吃了醫藥代表的一頓飯而東窗事發的。
而在以嚴格著稱的美國fa門口,拿著百萬年薪,千萬年薪的說客們,顯然不是真的用嘴賺錢的,因為私人飛機旅遊、高爾夫球年卡、高薪顧問、股票內部交易以及成箱的現金而鋃鐺入獄的fa官員能組建一個新的民族。
「送禮是醫藥公司的必修課。」
「不送禮,或者說,不公關的醫藥公司是活不下去的。」
「你如果要想要在醫藥公司里做大做強,你總要經過這一輪培訓。」
「再光明的醫藥公司里,也總是少不了黑幕的,看你自己的選擇了。」
李章鎮的腦海里,響起楊銳擬定a策略時的話。
雖然早有準備,但想想即將面臨的風險,還是讓李章鎮的小腿微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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