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這輩子過得順風順水,幾乎沒有體會過絕望的滋味,但此時此刻,她只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乾了,明明岳成的臥房距離堂屋不遠,她卻無法邁動腳步,僅能遙遙望著那個方向,不住流淚。
「老爺,這種事可不能開玩笑,自打跟劉氏那個賤人和離後,岳成便沒有娶妻,如今就連半點骨血也沒留下,要是真傷了那處的話,該如何是好?」
由於大受打擊的緣故,徐父說話時根本沒有避諱著女兒,因此徐小姐將爹娘交談的內容聽得一清二楚,姣好面頰霎時間沒了血色,嘴唇也不住哆嗦著。
以往跟小姐妹在一起玩耍,她們偶爾也會交談一番,知曉女子成了親後,娘家便是最大的靠山,徐小姐本以為大哥能成為自己的臂助,但他身體出了問題,心裡肯定也會遭受到極大的打擊,屆時不拖後腿就是好的了,哪能指望他幫忙?
劉怡卿不就是這樣嗎?劉父劉母遠在涇陽而非京城,母親不怕親家找上門,就變本加厲地磋磨她,最終造成今日的後果。
正當徐小姐思索之際,徐夫人已經回過神來,扯著嗓子哭嚎著、踉踉蹌蹌往清風院的方向跑去。她衝到主臥前頭,甫一推開門,便有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撲鼻而來,屋裡忙活著的丫鬟們聽到動靜,急忙福身行禮。
整顆心都被焦躁擔憂所充斥著,徐夫人自然顧不上她們,徑自撲到床邊,看著昏迷不醒的徐岳成,眼淚唰唰往下掉。
「我兒的命為何這麼苦?都是劉怡卿那個賤婦害了你,若非她在蕭恪面前百般挑唆,你哪會被闖進門的侍衛帶走?京中不准鬧市縱馬,又是誰將你傷成這樣?」眼淚鼻涕糊在頰邊,清早抹上的脂粉也不住往下落,徐夫人的模樣看起來極為狼狽。
徐小姐的動作雖不如母親快,這會兒也到了跟前,瞥見立在床頭、面色尷尬的老大夫,她急急問道:「敢問我哥哥的病症能否痊癒?」
大夫緩緩搖頭,嘆息道:「令兄被馬蹄踩傷下體,那處已經成了肉糜狀,接都接不起,就算扁鵲華佗在世,依舊束手無策,小姐莫要為難老夫了。」
聞得此言,徐小姐只覺得一擊重錘狠狠砸在胸口,她兩腿一軟,直直往地下栽去,虧得身旁的丫鬟眼疾手快,及時扶了一把,才沒有讓她摔傷。
「勞煩小姐勸勸令慈,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再傷懷也沒有任何用處,還不如讓老夫快些給令兄處理傷口,免得失血過多,恐有性命之憂。」
徐小姐茫然稱是,拉扯著母親的胳膊,將淚流不止的徐夫人按在椅子上,咬牙道:「要是不想讓哥哥出事,便安生坐在這裡,莫要亂動。」
徐夫人受到了極大的打擊,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就跟失了神魂的木偶一般。
等大夫診治完,徐小姐親自拿了銀子,交到他手中,而後才吩咐丫鬟將人送出去。
「琴兒,咱們徐家只有你哥哥一根獨苗兒,如今絕了後、斷了香火,我該如何跟列祖列宗交代?」
要不是礙於孝道,不能對長輩動手,徐小姐真恨不得一巴掌打在徐夫人臉上,讓她清醒過來。
「生不出孩子,還可以過繼,要是哥哥的沒了性命,您跟爹爹才真絕後了。」
用錦帕擦了擦眼角,徐夫人緩緩點頭,「你說得對,岳成已經落到了這種地步,要是沒有家人在身後撐腰,以後的日子指不定有多難過……」
嘴上這麼說著,她的眼神仿佛淬了毒的刀子一般,透著陰冷的光芒,「家裡之所以會遭遇到這種變故,追根溯源都是劉怡卿造成的,她以為嫁給大內統領就能高枕無憂了嗎?眼下雖不能報復,但來日方長。」
話音剛落,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陣喧鬧聲,徐夫人實在沒有力氣站起身,徐小姐皺著眉走到院中,一眼便看到衝進府邸里的官兵。
「大人,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安安分分經商,從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
為首的差役冷冷一笑,「徐小姐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但令尊卻不同,他幾月前強搶民女,奸.淫了一個剛及笄的年輕女子,為了掩蓋真相,居然狠心將人殺死,最後棄屍河中,如此喪盡天良的禽獸之舉,難道不叫傷天害理?」
說話的功夫,另外的差役已經衝到正堂中,三兩下將徐父鉗制住,推搡著他往院子裡走。
「爹,您沒做過對不對?肯定是他們在撒謊陷害,我要去告御狀!求聖上給我們一家子做主!」徐小姐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老貓一般,聲音無比尖利。
差役忍不住皺眉,撇嘴說,「快去告,你爹做惡事時,一不小心將貼身的玉佩掉在河邊上,被附近的村民撿著了,鐵證如山,就算是陛下看了這樁案子,也沒有任何翻供的可能。」
徐父面色灰敗,默默低著頭,沒有開口辯解。
差役們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除了將徐父帶走以外,並沒有傷害任何人,甚至連家中的器物都未曾損毀。
一日之內,接二連三地遭受打擊,徐小姐終於承受不住了,兩眼一翻白,直接昏倒在地。
等她清醒過來,看著淡青色的紗帳,一時間都緩不過神,狠狠咬了下舌尖,才開口發問:「可有什麼消息了?」
守在床邊的丫鬟見主子醒了,哭哭啼啼道:「老爺被關到大獄中,人證物證俱在,他自己也在狀子上畫了押,根本沒有任何迴旋之地,估摸著會落得秋後問斬的結果,夫人得知這個消息後,也跟您一樣昏了過去,不知現在醒沒醒。」
濃郁的腥甜味兒在嘴裡彌散開來,徐小姐好懸沒嘔出血,這檔口她終於明白了後悔到底是什麼感受了,要是徐家善待劉怡卿的話,哥哥就不會和離,蕭恪也不會針對家人,最終落得這等慘澹的下場。
世間沒有後悔藥,徐小姐無力回天,等身體好轉些以後,便將徐家的產業盡數變賣,帶著病重的母親兄長去了鄉下,身邊只留兩個婆子伺候著。最開始日子過得還算富裕,豈料徐岳成養好傷後,不知怎的,竟染上了賭癮,將所有的銀錢敗光,一家人無以為繼,只能靠乞討為生。
對於徐家的事情,劉怡卿也有所耳聞,畢竟那一家子跟她的糾葛並不算淺,當初若沒有及時脫身,她怕是早就入了墳塋,成為枯骨一堆了。
現在女人坐在銅鏡前,好命婆手裡拿著桃木梳,正在給她通發。
「小姐膚白,頭髮也茂密強韌,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日後嫁到蕭府中,有大人照看著,夫人您把心放在肚子裡便是……」
大喜的日子聽到這種吉利話,劉母笑得合不攏嘴,目光落在女兒身上,其中既蘊藏著不舍,又帶著絲絲欣慰。
早些時候因為她跟丈夫看走了眼,錯把禽獸當成良人,險些害了怡卿一輩子,虧得及時止損,又遇上了蕭恪,這才不至於後悔終身。
捯飭了足足兩個時辰,等外面響起鞭炮聲時,劉母這才反應過來,將蓋頭蒙在女兒臉上,催促道,「喜轎馬上就來了,莫要耽擱了時辰。」
恍恍惚惚坐上轎子,直到進了新房,看到滿屋正紅刺目的顏色,劉怡卿這才反應過來。
「小姐,姑爺還沒到,您怎麼就把蓋頭掀開了?」翠芙小臉兒緊皺,不贊同的看著主子。
「無妨,統領也並非看重世俗規矩的男子,若真是個老古板,哪會將我娶過門?」她坐在床榻上,小聲嘀咕著。
聽到這話,翠芙被噎了一下,也不知該如何反駁,只能悻悻閉上嘴。
蕭恪平日裡頗為威嚴,因此根本沒有人敢鬧洞房,過了兩柱香功夫,主臥的雕花木門被人從外推開,穿著大紅喜袍的男子闊步走入,直直站在床榻對面。
從丫鬟手中接過喜稱,他將大紅喜帕挑開,待看到那張白皙如玉的小臉兒時,眼神突然變了。
「下去。」
男人擺了擺手,等屋中只剩下夫妻倆,才將合卺酒拿到手裡,坐在床沿處,啞聲道:「你餵我。」
劉怡卿:「……」
「這不是交杯酒嗎?我怎麼餵你?」
蕭恪將瓷盞塞進她手中,捏著藕臂纏繞住自己的胳膊,強行飲下了合卺酒,之後便將人抱在懷裡,低聲問:「現在能餵我了?」
即使早就意識到這人有多無恥,此時劉怡卿依舊被氣得眼冒金星,她兩手叉腰,剛想跟這人講講道理,桌面上的燭火便被掌風熄滅了,臥房霎時間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我知道夫人害羞,現在什麼都看不見,也能放開一些。」
一邊說著,蕭恪一邊摟住纖細的腰肢,將人壓倒在喜床上。
……
轉眼過了三年,劉怡卿生下一個女兒,取名如意。
雖沒有給蕭家延續香火,但蕭恪卻將如意捧到了手心裡,日後即便起起落落,也沒有讓妻女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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