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平靜太長時間了,也各自為政太長時間了。各府各鎮各部族都是各懷鬼胎,論凝聚力,真是遠遠沒法和大宋相比。
而王子乾又說道:「而且郎總管無需擔心,真要能滅這股宋軍,我軍的軍功是不會跑掉的。」
「哦?」
郎元友眼中流露些許意外之色,「為何?」
王子乾道:「郎總管應該知道,我和池將軍師出同門。我這位師兄性格沉穩,做事總喜歡追求個滴水不漏,等他率軍趕來匯合,便是知道宋軍有意死守此地,也應會將宋營合圍,不給這股宋軍半點退路。而且我有小心思,他也會有,他絕不會為這點軍功而將此事大包大攬的。你等著看吧,到時候我這位師兄定然會讓我們也同時進攻。」
郎元友稍作沉吟,眼中有些佩服之色,「那咱們……真全力進攻?」
雖然之前王子乾奇襲宋營失敗,但這些天來的言談舉止,都已經讓郎元友這位老將領會到他的不凡。
「當然。」
王子乾道:「軍功不軍功的,都得要覆滅這股宋軍才有。若是我軍此役失敗,到時候可就不是軍功,而是罪過了。」
說著停頓數秒,然後又意味深長地加上了句,「我那位師兄眼力奇准,能看得出來我軍是否全力而為的。若失敗了,他定然會在皇上面前數落我等的。我今年三十出頭,他四十有餘,卻都是各領一軍的主將,我那師兄……呵……」
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但旁側將領都儼然明白他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眼神都是微變。
鬼谷學宮多奇才,而奇才多自傲。他們之間會有競爭,這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時間緩緩流逝。
無風。
天氣顯得異常燥熱。
坡下大理軍雖成合圍之勢,但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而軍營內宋軍只打定主意要依仗防禦措施死守,自是也不會主動向著山下大理軍發起衝擊。
無形殺氣在空氣中糾纏著。
氣氛極是凝重,有黑雲壓城之感。
接近正午時分。
這該是到軍中用飯的時候,但是坡上坡下俱是沒有炊煙升起。兩軍都只是用乾糧充飢。
大理軍是不便打灶做飯,而宋軍則是擔心大理軍趁勢進攻。
柳弘屹、朱海望、朱河琮、洪無天等人都算得上是大宋有名的人物,但這刻,也都只是圍在草垛旁啃著乾糧。
好在自從皇上從那什麼美洲等地引進過諸多食材以後,乾糧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索然無味,難以下咽。
朱海望衣袍上掉落著些許碎屑,很自然的捏起放進嘴裡,說道:「這些大理賊寇看來是想大軍和聚,再猛攻我方軍營啊!」
眾人都是輕輕點頭。
他們其實早就都有這樣的推測,只是大理軍始終圍困軍營,他們也不敢稍作鬆懈而已。
柳弘屹道:「還是吩咐下去讓將士們稍作歇息吧!等大理那支軍隊趕到,我們將面臨的必然是苦戰。」
闕華榮、冉安國等人答應,匆匆吃完乾糧,便向著周圍跑去。
有士卒就隨地躺著休息。
但在這樣的情況下,怕是沒有人能夠真正睡著過去。
有些士卒沒有休息,就找那些軍中會寫字的兄弟,讓他們幫忙執筆寫家書。
這是軍中習俗。
雖然這家書不太可能真送回到他們家中去,但放在胸口甲冑里,總也算是個念想,是個寄託。
若活著,這家書便沒必要送回家。而若死了,等到同鄉兄弟回家,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
甚至,此役還能否有人倖存,現在尚且都還是個未知數。
士卒們也都不傻,面臨著這麼多大理軍圍攻,他們都知道接下來他們將要面對什麼。
只是為軍,便將這條命給豁出去了。
仍記得,那在國旗下的錚錚誓言。
將士馬革裹屍,只要上沙場,便等於是將這條命交給老天爺了。
有人眼眶紅潤,有人喃喃自語,但自始自終,軍中沒有人說過要回家。哪怕那些從瓊州遠道而來的士卒也是如此。
不為別的,僅僅只為當今皇上讓他們中間許多人的家人有了口飽飯吃。
在這個年代,這是很難得的。
約莫到下午兩點。
終於又有大理軍出現在官道西側盡頭。
他們無疑是從橫山寨方向過來的。
柳弘屹等人聞訊都向軍營外跑去,用望遠鏡遠眺西方。
又是數萬大軍,而且人數較之王子乾所率大軍還要多些。
等到這支綿延十餘里才見盡頭的大理軍全部出現在原野之上,柳弘屹等人的臉色俱是更為凝重起來。
軍伍後頭並無糧草,顯然這支大理軍只為攻營而來。而且並沒有要在這裡多和宋軍做周旋的意思。
柳弘屹下令道:「讓將士們做好準備,準備血戰吧!」
然後看向洪無天、鐵離斷、劍十四等人,「諸位供奉,大理軍中高手便交給你們了。在他們破營之前,諸位不必冒險出營。」
「好。」
洪無天等人都是輕輕點頭。
眾人各自走開。
哪怕是並沒有怎麼習過武的朱海望、朱河琮兩人,也是到軍營之內拿了兩張弓,有要和大理軍廝殺的意思。
又過約莫兩刻鐘,兩支大理軍終是匯聚。
那綿延十餘里的大理援軍向著山坡下匯聚,各自形成軍陣。這讓得軍營內氣氛更是凝重。
有士卒手心中冒汗。
軍中神龍銃、彈藥俱是有限,且又在邕州、欽州消滅越李軍,以及上回抵擋大理軍襲營的戰事中用掉許多,眼下面對這麼多大理軍卒,便是將軍中彈藥全部打光,也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這軍營。
山腳下。
王子乾等人見到援軍趕到,親自走出軍陣相迎。
而那軍中,也是有數個穿戴著白披風的將領馳馬而出。年齡、氣質各是不同。
為首者蓄著鬍鬚,看起來頗為古板,倒更像是個鄉下的教書先生。只雙眼炯炯有神,又顯得頗為自信。
王子乾的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身上,離著尚且還有數米就拱手喊道:「池師兄。」
郎元友、陳廣斌兩個副將,以及各部將領也都是拱手,「池將軍!」
雖大理諸軍乃是拼湊起來的,但軍中不論是名義上,還是真正的實權上,都以主將為上。
右路軍主將王子乾,麾下轄秀山郡、最寧府、永昌府、威楚府四軍以及兩萬禁軍,共計十萬有餘。
帶著張珏繞圈子,此時直奔荊湖北路而去的是右路軍,主將封合璧,麾下轄善巨郡、石城郡、東川郡、建昌府、會川府五支兵馬,雖無禁軍,但兵員同樣超過十萬。
而此時和王子乾大軍匯合的這支則是中路軍。
中路軍主將池風鼓,他麾下雖只有弄棟府、善闡府兩部,卻還有四萬禁軍,也是兵多將廣。
見得王子乾這般笑眯眯迎向自己,池風鼓的臉上也只是露出些微僵硬的笑容,回道:「王師弟,諸位將軍。」
看他模樣,應該是極為內向的那種人。或許,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笑過。
兩人麾下,那些俱是各地兵馬正副總管,或是某部統領的將軍們,也是各自打著招呼。
同在大理境內任職,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互相認識並不奇怪。
池風鼓自沒有去和郎元友等人攀談,眼神只是瞧著王子乾,過十餘秒便忽的問道:「王師弟怎的還沒有讓大軍發起進攻?」
王子乾自是早就想好說辭,笑道:「師兄應該知道,這些宋軍戰鬥力不俗。上回師弟我率軍奇襲宋營,在戰術上自認為是沒有什麼失誤的,可卻是被宋軍硬生生給打退,還付出極大折損。不等師兄你來,師弟我實在是擔心攻不下這宋營啊!」
池風鼓聞言微微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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