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怡玢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再回陸家的老宅,上輩子最後一次來這裡,是在陸母去世的葬禮上,她被陸雲鶴拉來管理葬禮事宜,葬禮之後從陸家走出去了,她看著陸家外面的天空,以為跟這裡會是永別。
畢竟陸母和這座大宅子給了她壓抑和灰色的青春年華。
她再踏入陸家大宅,門口的門房都沒有認出來她這個曾經的陸家少奶奶,還是陸家老管家認出了了她,喊了一聲:「少、少奶奶?」
陳怡玢道:「現在可當不起你一聲少奶奶了,叫我陳女士吧。」老管家簡直不知道怎麼張嘴了,說:「您之前是我的主子,以後您也是我的主子。」但也還是沒有再喊少奶奶這個稱呼了。
陳怡玢翹起唇角,沒有說什麼,直到快到書房的時候,陸老爺迎了出來,今天有二哥跟來,所以陸老爺將他們迎到了書房。
二哥以前的身份是陸家的舅爺,也算是陸老爺的晚輩,所以陸老爺以前還能借著輩分而表現得隨意一些,現在二哥帶著陳怡玢在離婚之後第一次上門,陸老爺也摸不准他們的目的,再加上二哥這幾年在平城也逐漸是一號響噹噹的人物,所以陸老爺自然不敢怠慢。
陸老爺先喊:「久誠來了啊?」二哥跟陸老爺寒暄一句,陸老爺看向二哥身後跟著的陳怡玢,五年未見,她走的時候還是一位青澀的女孩,再一回來,連康頓大學都讀下來了,並且人也出落得美麗了。
&和回來了啊,好、好啊。」
陳怡玢喊了一聲:「陸伯伯。」讓陸老爺瞬間愣住了,道:「以前聽你喊我爸,現在聽你喊我伯伯,我這心裡啊,別提有多難受了!」
這時陸母從內院趕過來了,正好聽見陳怡玢喊陸老爺那一聲,跟著附和道:「是啊,嘉和,你這樣疏遠我們,讓我們很傷心啊。」
陳怡玢道:「自從志傑給我寫下了離婚書,我就沒有資格再叫你們爸媽了。」
陸父這時說:「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我的兒媳婦!」
陳怡玢心想,他把她當兒媳婦,她都跟陸雲鶴離婚了,怎麼,還抓著不放了?正想說話,旁邊的二哥說話了:「雖然陸伯伯和伯母心裡疼愛嘉和,但是畢竟已經離婚了,禮數不可廢啊。」這一句話說的讓陸父心裡隱約能猜到今天陳家二位來拜訪的基調了。
陳怡玢這時說:「我從沙弗回來,給二老和阿光帶了一些禮物,請笑納。」
陸家二老趕緊跟她客套客套,但是當陳怡玢讓僕人抱上來那些從沙弗和巴黎買來的毛呢料子的時候,陸母還是愛不釋手的,說了一句:「是跟我們國內的不一樣,比我們陸家的紗棉廠里織出來的細密。」
陳怡玢道了一句:「您喜歡就好。」
陸母這時才好好的打量陳怡玢,發現穿著旗袍、梳著短髮的陳怡玢看起來很漂亮,腰肢挺直,目光清澈,氣質和形象都跟在陸家守著的時候不可同日而語。
陸母誇了一句:「嘉和變漂亮了,我都不敢認了。」
陳怡玢淡淡笑:「興許是康頓大學的水養人吧。」
陸父又以向陳怡玢詢問在康頓大學的事為引子,之後才又仔細的問起當初在沙弗的事情,陳怡玢懶得說她跟陸雲鶴這點事,但是面對這場戰役中最艱難的兩座搭訕,她也還是打起精神,詳細的說了說。
陳怡玢一邊說還一邊觀察陸母的表情,她微皺的眉頭和不斷翕動的鼻翼,就知道她雖然表面上挺和藹,但她真的心態肯定不是這個。不過這些都不關陳怡玢的事,反正她跟陸雲鶴的離婚書已經簽署了。
陸父又問起陳怡玢如何去康頓讀書的經歷,陸母在旁邊還說:「一定是跟著志傑去上課了吧?」所以才能有機會上康頓那麼好的大學啊,否則以陳怡玢這種舊式女郎怎麼可能被康頓大學錄取呢?
陳怡玢實誠的說一句:「跟志傑沒有去過康頓,只跟他一起買過菜。」
陸母夸一句:「志傑就這麼細心。」
陳怡玢又說:「志傑只在我剛到沙弗的時候領我去過買菜的地方,之後就我自己去的,包括我懷孕的時候。」
陸母一噎,沒再說話,但是心裡特別不爽,因為陳怡玢以前都不會說這種算是頂撞程度的話,陸母心裡頗不是滋味的。
陸父趕緊把話題接過去,誇讚陳怡玢現在有出息了,是他們家志傑配不上她,他們陸家也對不起她。
遇到這種話題,二哥就說話了:「當初我給他們倆做媒的時候,覺得他倆是郎才女貌,一對璧人,只是沒想到社會變遷太大,一轉眼我們已經實行一夫一妻制度了。在沙弗的時候,志傑就跟我們言明,他有了心中所愛要求離婚,既然如此,我們陳家也不是非得賴著不走。只是我們嘉和好好一個女孩,到你們陸家走了一遭生了長孫,回頭就變成了離過婚的女人了。」
陸父又是一頓道歉,說:「是我們陸家對不起嘉和,嘉和在我們家這幾年孝敬公婆,生育長孫,勞苦功高,我們都看在眼裡。」
陸父又嘆氣:「實在是志傑糊塗啊,我真是愧對親家愧疚、久城、愧疚嘉和啊!」跟陳怡玢離婚、跟陳家分開這件事,陸父是真的很鬱悶的,陸雲鶴跟陳怡玢結婚這幾年,陳家真的是幫助頗大的,陸家紗棉廠現在還跟二哥所在的中樞銀行有貸款,並且款項還沒有還清,以前仗著是親戚,陸父心裡還覺得有點底,現在親家做不成了,他也不敢把親人做成仇人啊!
陸父表態道:「我早就說了,就算嘉和和志傑離婚了,但是在我跟太太的心裡,永遠拿嘉和當我們的兒媳婦!所以我決定把陸家的家財平分為三份,一份就贈予嘉和與阿光,另外一份給志傑,最後一份留給我跟太太,待我們百年之後這一份也是留給阿光的。」
說著他看了一眼陸母,陸母又從書架上拿出一個小木匣子,匣子裡放著很多張地票和存款票,陸父推到了二哥和陳怡玢面前,「我們也知道委屈嘉和了,我跟太太心裡再難受,嘴上說再多也難抵志傑給她帶來的傷害,所以這些東西也算是我和太太的一點心意吧。」
二哥看了一眼陳怡玢,陳怡玢這時說道:「您二老的心意我收下了,不過這份財產我不能要,一是我已經不是陸家的人,不會再拿陸家的財產,二是既然是給阿光的,那由他的爺爺來親自替他掌管吧。」
陸父說:「嘉和,收下吧,這是我跟太太的一點心意,志傑是我們沒教育好啊,對不起你。」
陳怡玢道:「你們不用歉意,跟志傑離婚的時候是我同意的。今天我來除了是想看看您二位,還想看看阿光。」
提到阿光,陸母好像才想起來的樣子,說:「對對對,看看阿光,快去把我的乖孫抱來!」
不一會兒,奶嬤就將阿光報了上來,此時的阿光六歲多了,整個身子胖嘟嘟的,穿著寶藍色絲綢的小褂子,頭髮剪得精神利索,眼睛很亮,剛進屋就被奶嬤放到了地上,他穿著小牛皮的鞋子噠噠噠跑到了陸母身邊,喊了一聲:「奶奶!」
陸母眉開眼笑的「哎」了一聲,又抱住了阿光。阿光看到了屋裡的生人,他是見過二哥幾次的,知道是家裡的親戚,陸父道:「阿光,還不快見人!」
阿光又從陸母身上掙紮下來,噠噠噠跑到二哥身邊,二哥看著他說:「你還記得我麼?」
阿光想了想說:「上次給我帶禮物來的……」
陸母趕緊說:「阿光,他是舅舅,奶奶教過你的,快叫舅舅!」
阿光跟著喊了一聲;「舅舅。」
陳怡玢上輩子是在阿光七歲的時候回國的,這輩子早了一年,沒想到六歲的阿光比七歲的時候胖了這麼多。阿光從七歲以後就一直高瘦高瘦的,到成年了就更是像陸雲鶴居多,此時見到這胖嘟嘟的阿光,陳怡玢反倒覺得有趣。
阿光也將視線看向了一直在看著她的陳怡玢,剛想按照常規喊一聲「姨姨」之類的稱呼,陳怡玢說;「阿光,你還記得我麼?」
阿光歪著頭,想了想,說:「不認得了。」
陳怡玢說:「我是你的姆媽。」
阿光一下不知所措了,看向陸母,陸母趕緊說:「阿光,快喊你姆媽。」
阿光說:「我的姆媽在西洋呢,在外國,很遠很遠的地方。」
陳怡玢心裡一疼,蹲下身子看他,說:「阿光,你兩歲的時候我離開你去外國陪你父親讀書,現在我也讀書回來了,以後我也在你的身邊,我是你的姆媽。」
阿光看著她,胖嘟嘟手伸向她,「我有奶嬤,有奶奶,姆媽在國外……」
陳怡玢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拉著他的手,說:「阿光,我是姆媽,以後我再也不離開了你了,我的寶貝兒子。」
阿光認真的樣子看著她,只見陳怡玢眼裡含著淚,到底是母子連心,看到了陳怡玢他也覺得這個姨姨有一種特別的感覺,他說:「那你以後會給我做好吃的糖麼?」
陳怡玢點點頭。
又說:「會逼我寫大字麼?」
陳怡玢看他現在這藏心眼兒的小樣兒,那個記憶里熟悉的阿光好像回來了,說:「這個姆媽也得聽爺爺的安排。」
阿光說:「那學堂里別的孩子欺負我,你會幫我麼?」
陳怡玢又點頭,說:「挨打就得還回來。」
阿光笑了,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齒,看得陳怡玢直樂,她抱住了阿光,阿光肉嘟嘟的身子依靠在陳怡玢懷裡,陳怡玢感覺到了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是不是這輩子一切都會不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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