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飄落在街道上,不一會兒便積了厚厚一層,天邊月光如皎,給整個大地鍍上一層清輝。
街上行人逐漸稀少,兩旁店鋪也早早打烊。這麼冷的天,足可以將人凍僵。
打更人穿著厚厚的棉襖,整個臉恨不得都捂起來,只是職責所在,所以不得不走街串巷,一手執鑼,一手拿著木條。沙啞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迴蕩,說不出的淒涼。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城西街盡頭的後宅里,一個梳著簡單髮式的婦人跪在院子裡,看樣子已經有些時候了。大雪在她身上積了厚厚一層,眉毛與睫毛都掛上了一層薄薄霜花,嘴唇烏紫,姣好的面容也因為寒冷驅體浮上青色,在這慘白光線下看的有些駭人。
李知薇挺直了腰,端端正正的跪著。她胸前的衣服被呼嘯北風吹的有些敞開,灌了不少風和雪。無奈跪的時間太長,眼下四肢麻木,根本動彈不得。
「賤婦!你知道錯嗎?」
冰冷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她微微抬起眼帘,一雙棗紅的官靴赫然出現在視線。
不用看,李知薇也知道他現在肯定是面色鐵青,怒不可遏。
是啊,在他眼裡,現在跪著的人是企圖害他正妻的罪婦,區區小懲算什麼,估計只要屋裡那個女人高興,就算將自己大卸八塊,他也是能做到的吧。
想到這裡,李知薇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賤婦!」許熠看到她的表情,上前便是一腳,一下子將她踹倒在地:「到了這會兒你還死不悔改。當初蘇家敗時我就不該好心留你,若是我的瑤兒有什麼事,你就等著殉葬吧!」
許熠那一腳剛好踹在胸口,李知薇覺得如重錘猛擊,哇的一下,嘔出一口鮮血。
她慢慢爬起身來,身旁鮮血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驚心動魄,亦如此刻她一雙漆黑的眼睛在如此雪夜顯得無比清亮:「王爺,若是知道今天,我寧願自裁家中,也不會入府為妾。」
她伸出左手,慢慢伸向胸前。許熠被這個動作嚇了一跳,以為她要反擊,不由身形倒退幾步。
見許熠如此,李知薇心中苦笑,曾幾何時,她們之間,竟然變成了這樣?
左手已經生滿了凍瘡,五指沒有一個完整的,甚至流出了白灼的膿液,夾雜著絲絲血跡,隨著她的動作,在月白色的衣服上留下了一道髒污,十分刺眼。
「這是我五歲時,第一次見到你,你送的。」李知薇舉著一塊玉佩:「那時我是御史千金,你是郡王府庶子。」
「這是十二歲時,父親和成郡王為我們定下婚事,你紅著臉將這根簪子戴在我的頭上,說我生於薔薇盛開,這朵薔薇是你親手雕刻。以後,每年你都會送我一支薔薇,一直到老。」李知薇拔下腦後的簪子,烏黑的長髮瞬間披散開來,齊齊垂落身後,顯得她身形更為孱弱。
「這是我十六那年,李家有難,牽連城郡王府。」李知薇抬起頭,緊緊握著手中的東西,痴痴的看著他,眼底一片譏諷:「你說只有二伯家聯姻,才能化解這一場浩劫。央我為妾,讓出正妻之位。並許諾此情隨天地永恆。所以,我們一起打了這個同心結,意為夫妻同心。」
說道這裡,李知薇鬆開手,掌心處赫然躺著一個紅色的同心結。
「你這是什麼意思?」許熠看著眼前的三樣東西:「翻舊賬?」
見蘇明薇不開口,他冷笑上前,用腳尖點著玉佩,說道:「這玉佩是姨娘送的,無時無刻不提醒我不過是一個戲子生的下賤東西,偏生父親還時刻讓我佩著。難得你喜歡,我又怎能不割愛?」
一字一句從他口中說出,譏諷的笑容下說出的話仿佛根根銳刺,扎在她早已不甚柔軟的心窩。
走到玉簪前,他蹲下身,看了看這根通體晶瑩的東西,在雪地里被柔和的月光,映照出別樣光輝。
「薔薇雖美,不過我更喜歡國色天香的牡丹。」許熠長著一雙桃花眼,眼波流轉之際說不出的魅惑。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嘲諷道:「忘了告訴你,當時我確實親手做了一個,不過是所贈只認卻是尚書嫡女胡麗華。可惜她志向高遠,瞧不上還只是庶子的我。我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命手下連夜做了一支薔薇的樣式,並央父親去提親。」
李知薇越聽越冷,她忽然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所作所為,在許熠眼中,不過是個笑話。或許,在所有人眼中,她都是一個奇葩的存在。
身為御史之女,雖說不是嫡出,但好歹也是高門大戶,上門提親的人將門檻都快踏平了。最後她仗著父母的寵愛,居然選了郡王府的一個庶子。
李知薇收回手掌,將那個同心結攥的緊緊的,冷冷道:「你說夠了?」
「夠?當然沒有。」許熠將她左手猛的拽過來,力道之大讓她身形一個不穩,摔倒在地,冰冷的積雪埋在面上的瞬間,李知薇聽到許熠的聲音也緩緩升起,不過,卻比這冰天雪地還要寒冷。因為,冷的,是人心。
「至於這個同心結嘛,你知道的,生活就是做戲,有時候演著演著自己就當真了。雖然看到你就直犯噁心,但我不得不催眠自己,不陪你好好演戲,你又怎能幫著我爭得郡王府呢?」
一字一句猶如尖刀一般插入李知薇的心臟,她蒼白著一張臉,恨恨道:「就算你只是利用我,那錦芝呢?他可是你的兒子,難不成為了厭惡我,也可以捨去他的命嗎?」
「那倒沒有。」許熠揚起臉,面容一如既往的俊美,這個男人,從第一次見面,就奪去了她的全部視線,溫文爾雅,體貼備至。現在看來,全是假的,都是偽裝出來蒙蔽她的。唯一真實的,也只剩下這一身俊美無常的表皮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要親手打破:
「錦芝是我的長子,我自然是歡喜的。不管你信不信,當初我的確是想過好好培養他,只可惜……」
許熠面露惋惜,轉眼看著蘇知薇,一雙桃花眼在月光之下徐徐生輝。
這樣的好皮相,難怪身為庶子也能讓名門閨秀不顧身份趨之若鶩,便是自己,當年也是被這樣的一張臉給騙了。
月光皎潔,白茫茫的雪地折射出一片銀白之色,照在許熠那張臉上,少了一份厭氣,多了幾絲寂寥:
「只可惜,他擋了錦里的路。」
許熠轉過身,背對著她,不甚寬厚的背部隱約滲出一股孤單,不知是為那個早夭的孩子,還是想起了自己不堪的身世。
他緩緩轉過來,不過瞬間,他周身那股子寂寥感揮散的無影無蹤,冷漠淡然重新回到雙眸中。俊臉罩上一層冰霜,
「怪只怪,他沒有投生到一個好母親那裡。」許熠雙手負後,慢慢踱步上前,不知為何,在李知薇眼中。往日如謫仙一般的男子此刻卻像一隻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青面獠牙,掛著猙獰的笑。正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她膽寒,縱然到了這個地步,已經生無可戀。可她還想活著,她倒是要看看這對男盜女娼的狗男女最後有什麼好下場!
許熠慢慢緩緩伸出右手,白皙的手指從秀滿金絲紋路的廣袖探出,一支瓷白的玉瓶赫然出現在眼前。
「吃了它吧。」他的聲音充滿誘惑,桃花眼裡泛著妖冶的光芒:「這是宮裡的秘藥,絲毫不會痛楚。就像睡夢中一下,很快就去了。」
晶瑩剔透的玉瓶配上鮮紅的塞子,兩種顏色的衝擊讓李知薇的雙目泛紅,支撐著身體的那隻右手還在雪地中,此刻緊緊攥著。
許久,她才開口:「給我個理由!」
聲音平淡,卻冰冷無比。
「今日傳來消息,邊關一仗岳丈大獲全勝,瑤兒的父親大概七八日後便能回京。屆時會提議我為新皇攝政。」
李知薇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想篡權?」
看著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寒意與微微高抬的下顎,她心中瞬間清明。
原來,她不錯輸給了李知瑤,而是輸給了權利。她們都一樣,不過是許熠的墊腳石罷了。這個外表溫熱實則冷酷的男人,步步為營,老謀深算,要的,卻是這泱泱大國,天下大權!
而眼前這條毒舌卻還不斷逼近,面帶虛偽的笑容,吐著信子,伸出一隻手將她的臉頰牢牢鉗住:
「你不是說愛我嗎?那就為我服下這藥。只要你死了,瑤兒才能對我死心塌地。放心,若我登上龍位,大權在握。定會以貴妃之位厚葬你,並與追封。」
「呸!」李知薇狠狠的吐出一口血水,他胸前銀絲暗紋的錦繡長袍上赫然出現一塊兒暗紅的印記,刺眼的緊。
「很好。」許熠慢慢的收回了手,掏出一塊手帕在胸前擦了擦,隨意拋到一邊後,抽出佩劍:「那便別怪我無情了。」
冰冷的寶劍出鞘,刺眼的亮光直射李知薇眼底,她眼底忽然湧出兩行熱淚:
「這是我的嫁妝。」她痴痴的看著那鑲滿寶石的佩劍,眼底卻是一片自嘲:「當年你喜愛,我便央了祖母一定要送我。新婚第二日,我將寶劍佩在你身上時,你感動的樣子。現在想來,大抵也是做戲的吧。」
「你的話太多了。」許熠不為所動,反而目露寒光:「放心,看在多年情分上,我會給你一個乾脆的。」說罷,將劍往前一送,猛的刺入。
寂靜雪夜,李知薇似乎聽到了尖銳的劍鋒穿破自己身體的聲音,她低下頭,看著月白長裙已經染的鮮紅一片,胸口那個大洞上,寶劍還在微顫,冰冷的劍柄上綴著一個大紅瓔珞,好看極了。
李知薇伸手,撫摸著瓔珞,面色溫柔,似乎陷入了無邊的回憶,只是胸口的劇痛讓她話不成線:「這是,我學著打的第一個…珞子…沒想到,…」
罷了,死了也好,她痴痴的轉過頭,遙看窗邊,幽暗的燈光將一個美麗的剪影投在了窗紙上,一顰一笑似乎都盡落眼中。那裡面端坐的正是她疼愛的堂妹,卻也是搶走了她一生幸福的人。
言盡於此,她瘦弱的身體,忽然碰的一聲倒了下去,壓起一片浮雪,飄飄灑灑。
許熠低頭,看她美目圓瞪,似乎是死不瞑目一般,死死的看著自己這個角落。胸前滲出的鮮血將雪白的地面,染紅一片。
良久,他終於開口:「將這都打算乾淨吧,免得衝撞了王妃。」說罷,轉身離去,只留下一片腳印,很快,便被大雪重新掩埋。
雪依舊下這,紛紛揚揚的飄落人間。宅院裡的燭火早早熄滅,只有天邊那一輪殘月高懸,映照世間百態。
——————————————————————我都暈了,不知道為毛本來應該是第一章的跑到這個作品相關了,好無奈。。聽說書城的人看不到的,更無奈,這會兒貼過來吧,亂了點,但是這個才是本文的開篇啊,我的鋪墊,我的開篇,哭成狗了!!!!不看這個後面很多展開估計讀者會覺得很不明白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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