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簡白就給季江然打電話,還不知道季江影出事了。只是催促他:「都準備怎麼樣了?到現在也不見你們一個人影兒,到底是不是你結婚。」
季江然一張口,喉嚨里一陣撕裂的痛觸。
啞著嗓子說:「媽,你放心吧,都準備好了。」
他掛斷電話,終於肯露出一個微笑,拉起季江影的手:「哥,我結婚了。謝謝你……」話語僵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若說這個世界上有一人最對不起季江影,那就是他!允他今世莽撞,將來他下九重地獄還給他。用餘生的心有不安,償還欠下的債。
季江然拿上外套走出去,他不敢回頭,只怕一回頭,就會撕心裂肺的拉扯他,讓他走的不安寧。
這一次他放手了,就不會再回頭。想起那一句,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即便是親兄弟,還是有散場的一天。
回大宅去換衣服,整個世界還是歡天喜地,喜氣洋洋的。
簡白一看他進來,忍不住念叨:「之前比誰都能張羅的不是你?不是說早早回來準備,這一晚上跑哪兒去了?」
季江然神色倦怠,話都懶得說:「媽,我上樓去洗澡。」
準備好的時候天就已經亮了,朋友來了不少,一支龐大的接親隊伍。
季江然到陽台上去抽菸,將熱烈的吵雜甩到身後。
這一天他盼了很久,盼來了,不想竟是這種面目全非的樣子。他失去了唯一的哥哥……
季銘憶何時走過來,問他:「怎麼了?你鬧騰這麼久,終於如願所償,又板著一張臉幹什麼?」
季江然掐滅手裡的煙。
「爸。」
季銘憶靠過來,告訴他:「少抽點兒煙,弄得煙熏火燎的,而且淺凝不是懷著孩子,對孩子也不好。」
季江然淡然的垂下眸子:「我知道了爸。」
季銘憶又問他:「怎麼了?聽你媽說不高興?」
「沒有,只是這幾天太累了,休息不好。」
季銘憶點點頭。
「籌備婚禮就是這樣,一生就這一次,累一點兒就累一點兒吧。」到了現在,他也不說什麼了。
季江然看了眼時間,迎親的時間到了。
「爸,我先過去了。」怔了下,又說:「我大哥今天來不了了,他有重要的事飛回去了,已經給我打過電話。」
季銘憶只說:「不能參加就算了。」
哪一家來迎親不是熱熱鬧鬧,新娘的姐妹們將門堵得死死的要紅包。出各種各樣的題目刁難新郎,非得熱鬧夠了,才肯放人進來。
可是顧淺凝沒有。
她沒有朋友,也不是從娘家門上離開。
只林嫣然很早的時候過來了,問下人:「你們太太呢?」
下人把她帶到樓上去。
顧淺凝坐在梳妝檯前,幾個小時之前就是那樣坐著,到現在仍舊坐在那裡。
林嫣然進門後喚她:「顧小姐。」
顧淺凝緩慢的轉過身,一雙腿卻沒有動。
「你好。」
林嫣然笑笑,走到她身邊來。看到她臉色蒼白,即便打了粉仍能一眼看出來,驚了下:「顧小姐,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進來的時候從鏡中看到,她本來就白,那樣一看更是白的不像話,還以為是燈光的效用。
仔細打量,的確是臉色不對。她有些擔心的抓起她的手,更是驚怔不已:「你的手也這麼冷,是不是真的病了?」
顧淺凝虛弱的扯出笑:「沒事,我沒有生病。」她只是太累了,之前又失血過多,臉色一定不會好看。
「你真沒事?」
顧淺凝搖頭:「沒事。」
林嫣然這才進入主題,笑著說:「顧小姐,恭喜你,祝你幸福。」
「謝謝。」
林嫣然定定看著她,實則是有些羨慕顧淺凝的,這一輩子能嫁給季江然,真是死而無撼。不過是她的一場美夢罷了,不過她早已經將現實和夢境分的很清楚了,所以不會混淆。她很清楚這一輩子和季江然的角色定位,奢求的多了,反倒會一無所有。不如就這樣,雖然不被季江然看重,最多只算是普通的朋友,至少他可以平靜的跟她說話,不會厭惡的推遠,想他的時候可以看到,這樣就足夠了。
「顧小姐,其實我一直想見你,上次在店裡看到你,好像不高興似的。沒說上兩句話就離開了,我擔心你誤會,一直想找個機會跟你解釋一下……」她頓了一下:「可是一直沒有機會,我能看出來二少很愛你,是要把你保護起來。我跟他說過要來找你,他冷了臉沒有同意,估計是擔心我有什麼惡毒的心思,跟你說什麼添堵的話。」她笑了一下,他就是這樣防著她的,不過季江然的用意她也明白,女人有的時候被嫉妒沖昏頭腦,就是喜歡生事。如果是以前,她可能真的會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來,即便她根本不是顧淺凝的對手。不過現在她看開了,所以可以很坦誠的在這裡跟她說這一番話。
「二少的心思我能理解,他一定是怕一些不相干的人來煩你。昨天我跟他說你們結婚想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總算這回打電話他沒拒絕。顧小姐,我跟二少沒什麼,二少對我是挺照顧,不過什麼事都是秘書打點,他自己並不過問。那天你去的那家店是二少投資開的。店員說你看中的那件衣服也是二少讓我幫你設計的,一針一線我們都很用心,二少說了,是要做為新婚禮物送給你的。那些鑽石是二少刻意買來讓我們手工縫製上去的,上面一些細節的裝飾都是二少親自挑選出來的,都是最好的。他說你穿那件衣服一定很漂亮,而顧小姐一眼就看中了,說明你和二少心意相通。」
顧淺凝怔了下,問她:「二少什麼時候讓你給我做的那件衣服?」
林嫣然笑著說:「聽說你懷孕的時候,二少就讓秘書給我打電話,商量給你設計禮服的事情。看出二少很著急,有一天把我叫去,問衣服做得怎麼樣了,他說你們馬上就要結婚了,讓我快一點兒別耽誤你穿。那天他喝多了,說完那一句就睡過去了,我就給吳秘書打電話讓他把人接回去。後來二少電話響了,我不小心按了接聽鍵,可是沒人說話就掛斷了。我後來擔心,是不是你打來的,誤會了什麼。害怕二少生氣,也沒敢跟二少提起來。那天再看到你不肯跟二少說話,就有些擔心,便想來跟你解釋一下。」
這些事情顧淺凝的確是不知道。
「嫣然,謝謝你來跟我說這些。我沒有誤會你和二少之間有什麼,而且那個電話也不是我打的。我相信你,之後是我沒有兌現承諾。」
林嫣然搖了搖頭:「顧小姐,你可千萬別這麼說。我不是說了麼,是你挽救了我和二少的關係。你看,有了二少的資助我才開了那家店,可以設計自己喜歡的衣服,那一直是我的夢想。如果是我一意孤行,早就走到絕路上去了,根本不會有今天。」她拉了拉她的手:「所以,我是真心的祝福你和二少。而且,你能叫我嫣然,說明你不討厭我,我很高興。」
顧淺凝說:「那你以後也不要叫我顧小姐了,我比你大一點兒,你要是不嫌棄,叫我淺凝姐好了。」
「我怎麼可能嫌棄,那我以後就叫你淺凝姐。」
時間差不多了,下人上來催。
「太太,咱們準備一下,二少馬上就到了。」
顧淺凝恍了一下神,慢慢的轉過身去。
「我補一下妝。」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真的差到極點。難看的樣子連自己都嫌棄,於是換了唇膏的顏色,打成桃紅色的。又塗了一點兒腮紅,不過臉上的顏色太淡了,其實也不敢太重。
林嫣然在一旁說:「很漂亮,淺凝姐,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新娘子。」
只是顧淺凝自己不滿意。
下人說:「太太,坐到床上去吧,一會兒二少會抱你下樓。」家裡沒有輪椅,季江然一會兒會帶過來,就打算先將她扶到床上去。
顧淺凝坐在那裡沒動彈。
樓下已經傳來喧鬧的聲音。
那樣一群混世魔王,都是季江然的朋友,一進門就吵嚷,氛圍一下就上來了。
林嫣然沖顧淺凝眨了一下眼睛:「我去要紅包,二少要是給的少,我就不讓他進門接新娘子。」
下人出去看。
季江然已經走上樓梯,黑西裝,白襯衣,長身玉立,只是這樣莊重的場合卻沒有打領帶。臉上沒有笑,幾個大步已經來到臥房門口。
林嫣然倚著門不放行:「二少,你得拿紅包,這是規矩,不可以直接進來的。」
其實下人看在一邊心驚肉跳,昨天才發生那些事情,現在季江然又板著臉,真怕一不高興,發起脾氣又鬧出其他事來。想說,算了,就要讓林嫣然把門打開。
季江然從錢夾里掏出一沓百元大鈔,讓林嫣然把門打開,然後把錢遞給她。
林嫣然嚇了一跳,沒見過開門錢給這麼多的。
不等反應,季江然已經一手將門撐開,連她也被拔到一邊去。目光直接落到顧淺凝的身上,卻一步不肯往前,站在那裡定定的看著她。
顧淺凝什麼時候站起身,風姿楚楚,像是一株梨花,清麗無比。一張臉白的幾乎透明,像帶著晨露的花瓣一樣,水汪汪的大眼睛,欲語還休,剔透得連水晶都比不上。即便這個時候,也是美得無懈可擊,仿佛韶華勝極,純淨如雪到讓人不敢直視。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她就覺得是隔著萬水千山的距離在看著他,以前不知道他是什麼樣子的,這一回才要將他的眉眼真正的看清楚。然後心中感嘆,原來他是這個模樣!
顧淺凝動了動嘴角,衝著他明艷如花的笑著,連眉眼間都依稀蘊著笑意,這一笑何其盎然,簡直山水為之失色。唇上那唯一一點的緋色,映在季江然寂冷的眸子裡,像火一樣,將他慢慢的點燃了。
那一群鬧轟的人群已經跟上來。
有人笑著說:「二少,傻站著幹什麼,還不抱著媳婦走。你要不抱,我們可替你抱了……」
「想得美,這麼漂亮的媳婦,二少會讓我們幫忙。」
……
季江然被推了一下,才肯邁開步子走過去。
桃花眸子淡淡的眯起來,只是不能輕信她,笑嫣如花,仿佛心甘情願嫁給他……神色變得更加冷淡,逼近之後,眼風錯開,反倒不願近距離直視她那張臉。攔腰將人抱起來,轉身下樓。
顧淺凝手臂纏到他的脖子上,呼吸相距可聞,吐氣如蘭。
其實很輕,沒有多少重量。季江然抱著她,還是覺出沉重,以至於俊眉微蹙,步伐沉重的走下樓。
林嫣然沒有跟上去,迎親的人一走,她就離開了。
剛才那一幕熱鬧的不得了,連她也是強顏歡笑,可是到底沒她什麼事。拿著包走出來,地上是禮花的碎片,厚厚的一層,色彩斑斕。
出來的時候太陽很好,起了風,吹進眸子裡痒痒的。她伸手去撫,手背濕漉漉的一片,卻覺得這樣也好。死心了,省著反反覆覆,以後也不會再有任何遐想了。
整個繁瑣的過程顧淺凝沒有用輪椅,只是步伐緩慢。甚至沒人看出她一隻腿受了傷,每走一步真跟踏到刀鋒上,赤腳走上去,痛不可遏。
臉也越發的白,沒有家人陪伴,隻身緩步向他走來。
季江然嘴角緊緊抿著,定定的看著她,直到她走到跟前來,也沒說伸手扶她一把。
聽醫生說昨晚整個手術的過程她都沒有打麻藥,幾個小時一聲沒吭。醫生說起來的時候一陣唏噓,一個女人堅強到這個地步,他真是不敢想。
季江然倒想點著她的心口問,她是堅強,還是壓根就沒有心?她真的會感知疼痛和難過麼?還是她分明只是一隻妖精,披著一張漂亮至極的皮面,跟電影裡的那隻妖一樣,人的感觸她都不會有。
顧淺凝的額頭上都是汗,可是神色平靜。
站在彌撒台前,等他將戒指套到她的手上。
季江然執著她一隻手,冷透了,像是死人的手。他握著她的指尖,遲緩的放開。
台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他只是俯身碰了一下她的嘴角,很快就放開。
氣息淡到眨眼就散盡了。
賓客來了很多,顧夫人也在邀請人的範圍之內。遠遠看到顧淺凝白衣如雪,華麗不可方物,高興的直掉眼淚。
這樣也算了了她一樁心事,雖然顧淺凝不認她這個母親,也不肯從家裡出嫁。能看到她有個好歸宿,就安心了。
顧淺雲在一旁小聲說:「媽,你別這樣,讓別人看到多難看。」
跟鄭方一起過來的,今天穿的也是格外漂亮。碰到熟悉的人打招呼,還會跟她說:「鄭太太,恭喜了,你們姐妹有福氣,都嫁了這麼好的人。」
她的還是其次,顧淺凝嫁給季江然才風光,誰都沒想到季江然這麼早就被一個女人給套牢了。以後不知要有多少人巴結的顧淺凝,以前那些朋友早就不聯繫她了,現在好多又跳出來跟她套關係,閨密,同學的,連顧淺凝都不認得。
顧淺雲打過來,跟她說這種話的人不少。
就連鄭方都滿臉堆笑,出門之前跟她說:「這樣一來,季二少就是我們的妹夫了,以後有什麼事求他,總該給面子。」
只是顧淺雲有顧慮:「以前淺凝出了不少事,我們沒哪一個肯幫忙,不是落井下石,就是在一邊看笑話,你就不怕二少心裡憋著火?」
鄭方哼笑:「以前你二妹出那些事,還不是你爸和顧淺淺攛掇的,現在死的死,入獄的入獄,淺凝心裡肯定就沒這些坎了。」
顧淺雲沒什麼話好說。
顧淺凝去補妝換衣服,一坐到椅子上整個人虛脫了一般,身上的汗出的更厲害,很想洗個澡,覺得全身粘乎乎的不舒服。
可是一點兒力氣都沒有,站的時間太長,整條腿疼的就要麻木了。一定出了血,她掀起裙子來看,紗布已經浸透了。疼的直抽氣,怕將衣服染髒了,就讓人去找一塊紗布來。幸好一會兒要穿的禮服是紅色的。
有人叩動門板,她將裙擺放下來喚進。
顧淺雲推門進來。
「淺凝,恭喜你。」
顧淺凝從鏡中看到來人,顧淺雲臉上的笑有一點兒僵硬,一定也覺得很難自處,以前每次見到她都是冷言冷語,極少拿好臉色對她。這一次不僅笑著,還肯說恭喜的話。
她轉過身來:「謝謝。」
顧淺雲走近來打量她:「結婚要忙的事情很多,一定很辛苦吧?看你的臉色不是特別好,是不是沒有睡好?」
倦色是掩不住的,連顧淺凝自己也知道,出了太多的汗,妝都快暈掉了。舉行那些繁瑣的儀式時,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季江然離得那樣近,一定也覺得她的樣子很難看。
忽然不太想說話:「嗯,這幾天有些失眠。」
顧淺雲扶了一下她的肩膀:「忙完了就好好休息,你現在懷著孕呢,得好好休息。本來媽要過來看你的,我怕她哭哭啼啼的不好看,就讓她先回去了。」
顧淺凝不說話,一時間氛圍冷滯。顧淺凝已經累得快要虛脫了,一點兒場面話都不想說。
有人拿著禮服過來幫她換衣服。
顧淺雲問她:「要不要我幫忙?」
「謝謝。」顧淺凝接著說:「我自己就可以了。」
就連其他人也都讓出去了。
抱著禮服坐在那裡不想動彈,腦袋暈沉沉的,之前強打起精神,還能勉強撐下全場,現在氣喘吁吁,就想躺到床上好好的睡一覺。敬酒需要很長時間,一圈轉下來,一定又是幾個小時之後。
坐在那裡愣神,盯著鏡中一點點殘掉的妝。
先去將臉洗乾淨的,扶著牆走過來,坐到椅子上準備換衣服。就是這幾步路,覺得疼到極至,咬牙切齒,人就是這樣,身體裡有一根弦,一直繃緊,再疼再累不覺得怎樣,一旦鬆懈下來,就會覺出難耐。
後悔休息了,早該想到的,就不該松這一口氣,而是馬不停蹄。
聽到開門聲,沒回頭:「把東西放到沙發上先出去吧,謝謝。」
拉拉鏈的手頓了下,抬起眸子。不是送紗布的人,鏡中看到季江然無聲無息的站在身後。本來早上就是沒打領帶的,這會兒領口的扣子開著,整個人似乎完全放鬆下來了,更像是沒當一回事。
從早上到現在,兩人一句話也沒有說。他甚至懶得拿正眼看她。
顧淺凝心酸的垂下眸子:「很快就好了。」
將隱形拉鏈拉開,慢慢的將婚紗褪下去,貼身設計,出了汗,脫起來很費力。褪到一半停住,伸手去拿禮服,整面背都是光著的,背對他,手臂按在胸口那裡,伸長手臂去拿。
季江然看了一會兒,伸手幫她拿過來。
顧淺凝說了聲:「謝謝。」開始往身上套。
很麻煩,換了衣服,還要上妝。那之前先把紗布纏好,上妝的事可以叫人進來幫忙。
想著,要不算了,就這樣素麵朝天的走出去。可是看了鏡中一眼,白的跟鬼一樣,這樣出去不知要嚇死多少人。
季江然本來無聲的站在那裡,這會兒低低的問:「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還是你臉皮跟城牆一樣厚?殺了人,也可以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顧淺凝,你怎麼可以這麼理所當然?」
顧淺凝纏紗布的手頓住,整個身子也都僵在那裡。
須臾,抬起頭看他。
果然,季江然眼中都是濃濃的恨意,桃花眸子冷冷的眯起來,狹長的一道,像是尖銳的利器,仿佛就要刺穿她。
她再強顏歡笑又怎麼樣?發生的不可能當做沒有發生過,季江影死了,季江然的心裡一定有千瘡百孔的疼意,不是肯跟她舉行婚禮就可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即便新婚大喜,而他們的心裡卻都壓著一條人命,在旁人看來是婚禮,在他們的心裡直比葬禮還要淒楚一萬倍。
這個婚禮就是個笑話,是他用來嘲諷她,也嘲諷他自己的。
季江然這樣做分明是不想讓自己好過,非要一把一把的將刀子插到他的心口上,仿佛只有這樣,才會好受一些。
一伸手抬起顧淺凝的下巴,緊緊的捏著。
「這事你休想就這麼過去,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一把甩開她,哼了聲:「敬酒算了,看到你這副嘴臉讓我覺得想吐,你還有什麼臉出現在我爸媽面前。」
算了,她被深深的厭惡,一腳踢出來,正好可以回家睡覺。她感覺疲憊不堪,做一個表情的力氣都沒有,他說什麼她都認下了。
顧淺凝就是這樣寬自己的心,他們說的沒錯,她的心是石頭做的,她怎麼可能知曉傷心是什麼滋味。
一定是無法知道的。
仿佛告訴自己不痛心,就真的不痛了。
裡面正熱鬧的時候,顧淺凝從酒店裡面走出來。這下好了,那緊得讓人透不過氣來的禮服不用穿了,妝也不用化。甚至連高跟鞋也可以不穿,她就直接踢掉拎在手裡。光著腳往外走,踩在酒店廣場的大理石地面上。彼時陽光很好,踩在地上很暖和。她就拎著鞋子往停車場走,這樣的一場婚禮,跟她沒有關係了,而她就像個局外人,被季江然一句話,從此打進冷宮裡。
一輛車子駛過來,在她身邊停下。
車門打開,薄雲易已經從車上下來。看到她這個樣子不可思議,幾乎是眯緊了眼睛才認出她。
「怎麼了?」
顧淺凝的樣子的確是有一點兒狼狽,頭髮散開了,幾縷頭髮垂下來。沒有化妝,臉色難看,連鞋子還被拎在手中,就那樣堂而皇之的走出來。
「婚禮結束了,我要回家睡覺了。」
薄雲易看了她一會兒,將車門打開:「上來,我送你回去。」
顧淺凝不想自己開車,就坐上去。
「謝謝。你是來參加婚禮的?」
「嗯。」薄雲易淡淡應聲,開出去才說:「自己開車過來的,沒想到遇到車禍,堵得一團糟,時間就錯過了。」
顧淺凝縮在副駕駛上不說話,瞌著眼,眨眼的工夫就睡過去了。
其實上官小小也要來參加她的婚禮,可是出了這樣的事,怎麼可能讓她過來。刻意讓下人給她打了電話,就說婚禮不要她來參加了。上官小小一定明白,問下人顧淺凝現在怎麼樣,自然不敢說她受傷了,只說:「太太讓我告訴你,她很好。」
上官小小慢慢說:「那樣就好。」
薄雲易早上過來的時候還打電話問過上官小小,上官小小就突然說她不來了。
他便一個人開車過來。
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顧淺凝的樣子是疲憊到了極至。他拿過西裝外套給她蓋上,顧淺凝順勢縮進去,睡得很沉。
薄雲易才敢認真的打量她,一張臉白透了,跟紙一樣,連嘴唇唯一的一點顏色都失去了。半邊臉隱在散落的發線里,像個無助的嬰兒,總覺得可憐。
顧淺凝醒來的時候,早已經到了。車子四平八穩停在那裡,駕駛座上沒有人。
她穿上鞋子從車上下來。
薄雲易靠在車身上抽菸,看她下來用指腹掐滅。
「睡醒了。」
顧淺凝看到已經到家了,太陽偏下去一點兒,睡的時間一定不短。
「你怎麼不叫醒我?」不是不知道她睡著了,可能會很長時間醒來。
薄雲易彎了一下唇角:「反正沒什麼事情,婚禮左右沒趕上。」然後說:「你進去吧,我去跟二少打聲招呼,賠個不是。」
顧淺凝走前問他:「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這樣十惡不赦的人怎麼配得到幸福?應該不得好死才是?」
是啊,她逃出來了。在季江然看來,季江影死了,她卻死裡逃生,多麼的不該。而她卻不覺得這樣有什麼好,不如死在裡面。
薄雲易眯起眼睛,定定的看著她不說話。
顧淺凝笑了聲。
「你這樣想是對的,是啊,我怎麼配。我這樣的人一定會不得好死,你們的憎惡有朝一日或許會平息一些。」
她轉身往別墅里去。
纖細的身姿融化在日光里,漸漸的,只剩下一個淡薄的光圈,那樣羸弱,眨眼間就消散了。總覺得不真實,跟夢境一樣虛幻。
薄雲易站在那裡忽然邁不動步子,不得又掏出一根煙點上。
顧淺凝簡單的擦拭身體,就躺到床上去睡。
她一定不是最難過的那一個,季江然才悲哀,明明難過得要死,喘一口氣都得抽動肺腑中的疼意,撕心裂肺。卻要撐下全場,即便面無表情,也實在很難為他了。
季江然說的沒錯,她怎麼就那麼理所應當。她該愧疚得無地自容。他的眼睛都哭腫了,眼底儘是紅血絲,她不該面無表情,甚至他帶著迎親隊伍過來接她的時候,而她竟能微微的笑著。
顧淺凝只是想,她對他的愛不是假的,一生能嫁給他一次,不論緣分多長多短,她都覺得滿足,哪怕這一刻就被他反首推開。她是想過在難能可貴的時間裡好好的愛他的,很努力很努力的愛他。
痛一點兒,疼一點兒通通都不要緊。
她不是殺了他的哥哥,順利完成任務,所以得意洋洋,在他面前無盡的得意與顯擺。
而是這一天的到來,她也是滿心期許的。
季江然當天喝多了,嚷著不肯回家,招呼一幫朋友去會所里續場子。
沒哪一個聽他的,只說:「二少真是喝大了,洞房花燭都忘了。」
季銘憶一天下來,跟幾個老朋友說說笑笑,又幫著招呼客人,累的不得了,早早回去休息了。
簡白留下來處理一些事情,看到季江然醉成那個樣子,直罵他:「渾小子,喝成這副德行。」
她沒說兩句,季江然就跑到洗手間裡去吐。
簡白讓司機把他送回去。
那一群朋友樂樂呵呵的也就跟著散了。
季江然是被拖著回來的,醉得邁不動步子,都被放到床上了,還嚷著:「去會所……叫幾個漂亮的,咱們接著喝……」
顧淺凝幫他把外套脫下去,又去解他的襯衣扣子。
醉成這樣,估計沒辦法自己洗澡了。可是她的腿不方便,肯定拖不動他。幫他將衣服脫了,就扯過被子睡。
季江然喝了太多的酒,呼出來的都是酒氣。
顧淺凝轉過身去,不一會兒他已經貼上來。
其實醉死了,只是一種本能,將她坦平到身底下。不停的親吻她,黑暗裡迷糊的說:「我好想你……怎麼再不來找我了……」
那一下很疼,仿佛將她給撕裂開了。絞著他,動一下都是鑽心的疼意。
顧淺凝鼻骨一酸,忽然掉下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簌簌的往下滑,連她自己都快記不得,多久沒這樣肆意的掉過眼淚了。
捶了兩下他的肩頭,想將他推下去。
吸著鼻子說:「季江然,你醒一醒……你認錯人了。」
季江然將她的拳頭攥緊到掌心裡,動作沒有停下。咬著她的嘴角:「你哭了,嗯?乖……」
顧淺凝去洗澡,也不管腿上的傷口是不是能沾水。泡澡的時候,發現一點兒腥紅,嚇的不得了,馬上穿好衣服叫司機連夜去醫院。
季江然睡到很晚才起來,結婚第一天連秘書都沒有打電話叫他起床。
覺得頭疼,撐著身體靠到床頭坐著,看到床上一攤凌亂。
收拾妥當從樓上下來。
下人已經將早餐準備好了,看到他下樓,就說:「二少,早餐都準備好了。」
季江然淡淡的掃了一眼客廳,沒有說話,直接拿起報紙坐到餐桌前。
下人嘆了口氣,還是先說出來:「二少,太太昨天晚上肚子不舒服,連夜去醫院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季江然翻看報紙的動作頓了下,抬起頭:「怎麼會肚子不舒服?」問出來,抿了下嘴角。他忘記昨晚做過什麼了,早上看到床上很亂,估計昨晚是要了她。只是醉得厲害,可能沒輕沒重。
等他到醫院的時候,顧淺凝已經辦理好了住院手續。病房裡很安靜,她躺在床上睡著了。
站在床前看了一會兒,去醫生那裡尋問情況,醫生一臉唏噓:「二少,這個時候一定要注意,否則會傷孩子。對少奶奶也不好……」
醫生給他說了一些注意事項,季江然坐在那裡聽著,覺得很尷尬。
如果不是昨晚喝多了,不會出這種事情。
醫生又說:「總算沒什麼事情,讓二少奶奶在這裡住幾天,觀察一下。」
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如今婚禮結束了,季江影的事無論如何再瞞不下去。
季家的天仿佛一下子就塌陷了。
幾乎震撼了整個城,所有大篇幅的報導都是關於季江影的。唏噓感慨一顆閃爍星辰的隕落。
無論是誰聽到,總像是緩不過神來。那樣一個神衹般的存在,仿佛永遠屹立不倒,是眾口相傳的神話,創造了多少傳奇,又是那樣強大的氣場,就像永遠不會倒,也永遠不會老。沒人想過會英年早逝,前一刻還威懾著多少人心,下一秒就聽說這個人已經不在了。
反應過來,唏噓不已。難怪季銘憶和簡白一時間無法承受。
白髮人送黑髮人,季江然一說出來,兩人都住進了醫院。
季江影的葬禮都是季江然一手操辦的,當季銘憶和簡白知道噩耗的時候,他已經將季江影的屍體火化了。沒辦法讓他們親眼看到那樣的慘狀,一直以來他們最引以為傲的兒子,一定沒有辦法承受那種慘痛的打擊。
季江影這一走,簡直要了季銘憶和簡白的半條命。
季江然給季江影在山上買了墓地,安葬之後,季銘憶和簡白才能出院,去山上看他,當場哭得背過氣去。
季江然就想,莫不如死的那個人是他。季江影永遠比他更讓人省心,一直以來家裡人最惱的就是他。
但是季江影不會,他算是省心的兒子,更是好哥哥。
可是,如今他卻不在了。
人都走盡了,季江然坐在石碑前抽菸。大半天的時間都坐在那裡,煙氣裊裊,嗆得他的眼睛,喉嚨,都是一陣陣的疼。
他想跟他說說話,可是哽著什麼,無論如何發不出聲音。最後要將喉嚨扯破了,只是叫了一聲:「哥……」
之後便是沉悶的啜泣聲,他將自己的唇咬破了,可是忍不住。
說好了安心的送他走,不再對他的靈魂予以牽絆,最後仍舊忍不住,想伸手將他拉回來。那樣捨不得,覺得痛心不已。季江影將那些年少的青蔥歲月都一併帶走了,大把肆無忌憚的好時光,一下縮至成蒼涼的一個點,微塵似的,一陣風就吹跑了。
再怎麼撕心裂肺都是徒勞。
一連數日過去,顧淺凝可以出院了,情況已經十分穩定。而且她現在很聽醫生的話,按時來醫院做檢查,看著孩子一天一天的長大。即便沒有胃口,也會努力的多吃東西。還去書店裡買了許多胎教的音樂和書籍,每天儘量讓自己心態平和,保持好心情。
只是季江然很少回家,自打結婚之後,他多數住在大宅。下人是那樣說,怕她不高興似的,就勸她放寬心態,如今季江影不在了,季銘憶和簡白一定覺得空落,季江然多回去陪陪他們,也是人之常情。
下人說什麼,顧淺凝不過笑一笑。
顧淺淺的官司今天開庭。
顧夫人和顧淺雲一早就去法院旁聽。
形式很不樂觀,幾乎沒有對顧淺淺有利的任何證據。而顧淺淺安靜的坐在那裡,不知是絕望了,還是被乾脆嚇傻了,一聲也不吭。檢察官問話的時候,答的也很木訥。
不出所料的,最後以敗訴告終。
以故意殺人罪被判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被法警帶走的時候,顧淺淺才像是緩過神來,「哇」一聲哭起來。在聲吵嚷著:「段存不是我殺的……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啊……」
律師收拾東西離開。
顧夫人被顧淺雲摻扶著出來,實則她的腿也打軟。雖然顧淺淺不爭氣,常常氣得她咬牙切齒,覺得她那樣作早晚要吃苦頭,可是這一回不免太沉重了。小小年紀,一輩就要在牢裡度過,怎麼想都覺得難過不已。
卻還得安慰顧夫人:「媽,你別哭,或許還有其他的辦法。我再去找律師問一問……」
顧夫人不停的抹眼淚,她真的是怕了。顧錦州進去之後,再也沒能出來。現在顧淺淺又坐牢了,她真的不敢想以後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自打顧家敗落,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已然到了不堪回首的地步。
「還能有什麼辦法?淺淺現在是證據確鑿。」
顧淺雲咬著唇。
「媽,淺淺不是說不是她做的麼。我們再找律師聊一聊,或許能夠找到其他的證據呢。」
顧夫人淚眼婆娑:「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顧淺雲不停的點頭,其實心裡也是一片茫然。還是打算先回家和鄭方商量一下,看看他能不能想點兒辦法幫幫顧淺淺。
所以沒送顧夫人回去,就先回家了。
鄭方正好在家,看她進來,問她:「去哪兒了?」
顧淺雲嘆口氣:「昨天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今天淺淺的官司開庭,我和媽要過去旁聽麼?」忍不住嘟囔:「我發現,我現在跟你說的話,你怎麼一點兒都不往心裡去呢。」
鄭方振振有詞:「你們家的事那麼多,沒完沒了的,誰天天往腦子裡記啊,不累死,也煩死了。」
顧淺雲本來還想讓他給想個辦法,看看能不能幫一幫顧淺淺,可是聽他這個語氣,就覺得一陣心涼。
想了想,還是說出來:「今天淺淺官司敗訴了,死刑緩期兩年執行,我覺得太重了,你看你能不能找人幫著再問一問。」
鄭方冷笑:「顧淺雲,你腦子沒毛病吧?顧淺淺那是故意殺人,判死緩你還覺得罪重,你當法律是什麼?專為你們顧家開綠燈的麼。顧淺淺那麼認任,又不懂事,早晚會吃苦頭。」
顧淺雲氣的不得了:「鄭方,你說的這叫什麼話?再怎麼,顧淺淺都是我親妹妹,你這樣說話你缺德不缺德啊?」
「我看你這個親妹妹還不如你那個不親的呢……顧淺凝不是嫁給季江然了,那個有本事,你來找我幫什麼忙啊,讓你二妹去求季江然啊。」
顧淺雲直喘氣:「你要不是我老公,我來找你幹什麼?」
鄭方站起身,只說:「那你別把我當你老公,你們家那些破事,我懶得管。」
他就那樣走掉了。
顧淺雲站在那裡,眼睛辛辣,嘩啦啦的掉眼淚。
顧家麻煩鄭家的地方的確不少,可是沒哪一次鄭家是真的給辦事的。連顧淺雲都覺得在娘家要沒法張口了。
晚上顧夫人就給顧淺雲打電話,問她:「你問鄭方了嗎?淺淺的事他能不能幫忙?」
顧淺雲據著電話在跟吞了黃蓮一樣,又不敢直說。模稜兩可的說:「媽,我跟鄭方說過了,明天找律師仔細聊一聊再說吧。」
顧夫人一聽就知道不好辦,最後掛了電話。
也想打給顧淺凝,季江然一定比誰都有辦法。可是,試了幾次,最終都沒敢拔出去。
想著,還是親自去門口上找她吧,這樣也能看一看她。
季江然喝多了,司機將人載回來的。
如果不是喝多了,一定還不會回來。
一進門就吵著口渴,顧淺凝讓下人給他泡一杯茶。坐過來,將他額發拔起來,跟他對視:「怎么喝這麼多酒啊?」
季江然怔怔的看了她一眼,眼中光色莫色,有一剎那似是非常柔軟,軟得滴出水來。眯了下眼,接著一抬手拔開她的手,連眼神也變得凌厲起來。
抿著唇角不說話。
下人已經把茶水端過來,他渴的要命,端起來就要喝。
被顧淺凝奪下來,笑著給他吹了吹,覺得他那樣子像小孩子。
「你想燙死啊。」
季江然只是愣愣的看著她,今天晚上他似乎格外喜歡發呆,發現之後連自己都覺得煩燥。忽然火氣很大的站起身,還踢了茶几一腳起身上樓。
顧淺凝手裡還端著杯子,他起身的時候動作太大撞到她,有幾滴濺在她的手背上,真的很燙,灼燒似的疼。顧淺凝看著茶杯中漂浮的幾瓣花,慢慢的伸展開,仿佛是爛漫的花開時節。
她坐了好一會兒上樓,季江然已經洗完澡躺到床上去睡。大燈關了,只開著一盞床頭燈。
顧淺凝去柜子里摸索出睡衣去洗澡,季江然背對著她睡,顧淺凝鑽進被子裡,從身後攬上他的腰。在他的背上貓一樣的輕輕蹭了兩下。知道他沒有睡,即便真的睡了,她這樣他也該醒了。
她的臉還貼在他的後背上,緊緊的,所以發出的聲音悶悶的:「季江然,我在你的西裝外套上發現了一根長頭髮,還聞到陌生的香水味,是女人的。」
季江然的身體明顯僵了下。
顧淺凝委屈的直抿嘴,她沒有誹謗他,是真的發現了。他這麼多天不回來,難得回來一次,就給她這樣的『驚喜』。她攬著他:「以後不許這樣了。」
季江然曲起胳膊將她膛開,退到床邊去離得她更遠些。好像這些事情她沒有權利過問。
黑暗中,顧淺凝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還是靠過去重新抱住他。仿佛是貪戀他身上的溫度,只怕以後再不能擁有。
或許他已經沒有那麼喜歡她了,再不像以前那樣愛她。那些同生共的死的話說過之後連他自己都要忘記了,可是,顧淺凝覺得,都沒有什麼了。
至少現在,她是愛著他的。
顧淺凝很快睡著了,一側臉頰緊緊貼著他背,手臂像蔓藤一樣纏著他。而且她的肚子也是緊緊貼著他,已經微微的隆起,穿著寬大的衣服不是特別明顯,可是這樣貼著的時候還是很有感覺。
季江然睜著眼睛心煩如麻,酒意已經過去了,無比清醒起來。就因為太清醒了,所以覺得難過。
仿佛是痛不欲生。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61s 3.721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