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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鑾殿上,明黃色的身影端坐高位,文武百官垂頭而立,並無要事啟奏。賢宗帝今日心情不錯,許是因為西北邊境傳來大捷的喜訊,面上都帶了三分笑意。
「朕聽聞邊關大捷,甚是欣慰,打算過些時日在宮裡舉行夜宴,眾位愛卿可有想法?」
底下眾人皆是連聲應合,皇上許久沒有這般高興了,西北戰事自先皇起變成了大宗的一塊心病,此次重創了外族韃虜,自然是值得賀喜。
「雲夕,」皇帝看著底下其中一人:「這成將軍可是你一把手訓出來的,若要論功賞,你得記頭等功!」
站在宰相右邊的青年男子一身深紅繡白蟒官袍,釉色的官鍛靴邊紋著暗金色的花紋,腰間一枚白玉,再無過多裝飾。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漆黑的眸子淡然如水,然而散發著三分凜冽,站在大殿中央,天生一股肅殺的貴氣風華。
男子俯身垂首:「微臣不敢當。」
語氣卻絲毫惶恐也無,這般狂妄的姿態,皇上竟然也不生氣:「別推辭,朕還打算重重賞賜你一番,看你這般年紀還為娶親,不如賞幾個美人,如何?」
那青年卻拱了拱手,淡淡道:「微臣並無娶妻之意。」
皇上哈哈大笑,似乎樂意看見他吃癟的樣子。金鑾殿上的其餘臣子卻是面色各異。
衛王衛靖皺了皺眉,一轉頭正對上莊仕洋不喜的眼光,兩人對了個眼色,不動聲色的垂下頭去。
玄清王傅雲夕和當今聖上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兩人關係極好。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然而這句話絕不能用在這兩兄弟間。
傅雲夕今年二十有一,年少有為。當年韃虜攻進中原,年僅十四的玄清王主動請纓,不顧皇上的反對,當著文武百官立下軍令狀,對峙沙場,一戰成名。
韃子退守西北,幾乎全軍覆沒。成將軍是將們之後,當時占了副將之位,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兩人建立了過命的交情。
然而傅雲夕之所以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並不僅僅引文權勢或戰功。成為京城少女們的心上人,傅雲夕本身是個極俊美的男人,這樣文武雙全的青年俊傑,清貴卓絕,自然會有人眼巴巴的往身上撲。可惜此人不解風情,性格清冷,弱冠之年身邊竟沒有一個女人,有些傳說他斷袖的留言就在坊間流傳起來。
衛王和玄清王成為對頭,一是因為本身所處的微妙位置,二是因為成將軍。成將軍的姑姑嫁給衛王不久後,難產而死。之後成為兩家便開始交惡,京城裡大宅門裡的事彎彎繞繞多的很,雖然並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但是在那婦人死後親家變仇家,有眼色的都知道其中必定有不少周折。
成將軍和傅雲夕關係亦師亦友,自然是站在成將軍這一邊,這樣一來,和衛王敵對的位置幾乎就這麼確定下來。眼下皇上誇獎成將軍,抬高傅雲夕,衛王自然是不喜的。而莊仕洋向來站在衛王這一派,同仇敵愾也應該。
高位上的帝王含笑,不露聲色的把眾人的神情收歸眼底,復又說了幾句才揚手,一邊的公公躬身道:「退朝。」
「王爺,恭喜了。」經過傅雲夕身邊時,莊仕洋朝他道賀。
傅雲夕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大宗的福氣罷了,同喜。」轉身走了。
莊仕洋碰了個釘子,既惱又羞,恨恨的盯著對方遠去的身影,小聲道:「毛都沒長齊的黃口小兒,也敢這般狂妄!真以為自己是天了!」
衛王走過來,拍了拍莊仕洋的肩,笑道:「王爺立了大功,皇上重賞也是應該的。」
莊仕洋連忙回頭,拍馬屁道:「論起大功,誰比得大人?兩朝元老,玄清王也要看您幾分臉色的。這些賞賜,只怕大人看不上眼。」
衛王便是呵呵一笑,也不說什麼,只是看傅雲夕的背影有些發沉。
珙桐苑,裡屋榻上坐著個年輕的婦人,這婦人穿著一件單薄的水綠松香裹胸罩衫,底下著銀底撒翠色彩蝶燈籠裙,烏黑的髮髻梳成一個流雲髻,斜斜插著一支千層牡丹金步搖,芙蓉玉面經過精心修飾,越發的美艷無邊。
莊語山撲進周氏懷裡,恨恨道:「娘,那賤人一直這樣欺負我們,今日還百般羞辱與我,我連莊家一個不受寵姨娘所出的庶女都不如,就這麼白白咽下這口氣?」
周氏看著女兒嬌美的臉上的委屈神色,眸中閃過一絲心疼,撫摸著她的腦袋,沉聲道:「是娘想岔了,本以為莊寒雁會跟王氏一樣沒用,卻不知道這是個聰明的,」她冷笑一聲,那描畫的細長的柳眉揚出凌厲的鋒芒:「語兒莫怕,那王氏娘都斗得過,怎麼會怕一個小賤人,總歸是個十二歲的,再怎麼聰明還能翻了天去?」
一邊的李嬤嬤聞聲跟著道:「夫人小姐且寬心,那四小姐不受寵,老爺不喜,這府里便沒多少地位。哪像我們姑娘,老爺心尖尖疼著呢。」
周氏便點點頭,又用手點著莊語山的額頭:「你在老爺面前乖巧些,莫像今日這般急躁,我平時是怎麼教導你的?得了老爺的歡心,咱們娘倆在府里才能好過。」頓了頓,又道:「我看那莊寒雁是個不受寵的,芙蓉園那兩位,一個沒兒子,一個女兒也是個悶的,倒是不足為懼。」
李嬤嬤看著自家小姐,遲疑道:「那少爺呢,好歹也是莊家的謫子…」話沒說完就被周氏的一聲冷笑打斷:「謫子?老爺可沒把他當謫子,這事你不用管,也是個沒什麼分量的,還不如芙蓉園那個媚蹄子重要,不過眼下既然進了府,我們且去瞧瞧那位小少爺,彩茗,把給少爺的禮拿出來。」
莊語山愣了愣,問道:「娘,那禮可是貴重,就這麼給了他。」
周氏瞪了一眼女兒:「你個不爭氣的,什麼時候才能聰明點?那禮可是我精心準備的,貴重算什麼?那小少爺一定會喜歡。」
莊語山還想說什麼,看見周氏的神色,也訥訥的不再開口了。
院裡的青竹依舊青翠挺拔,清秋苑的冬日因著這般翠景,少了幾分蕭瑟,多了幾分生機。
寒雁坐在院中的鞦韆上,把玩著手中的繩索,瞧了瞧趕來的汲藍,笑道:「可打聽到什麼?」
汲藍憤憤道:「周氏母女太壞了,奴婢方才出去,這府里的下人越發的沒個規矩,巴巴的都往珙桐苑跑。也不知那屋裡的許了他們什麼好處。明明小姐才是府里的正經主子。」
寒雁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搖頭道:「她們剛進府,自然是要打點下人,不用管他們,正好幫我看看這府里,哪些個是真心的,哪些個又是懷了別的心思的。」想到什麼,臉色又變了變:「只是別的院子我還可以不管,這清秋苑可得看好了。姝紅汲藍,你們平日裡也都留意著,周氏想看我們院子裡的動靜,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才行。」
汲藍瞪大眼睛:「小姐,咱們就不做些什麼?」
「做什麼?」寒雁笑著看了她一眼,舒服的伸了個懶腰:「什麼都不用做,我們得好好布局才行。」
姝紅皺了皺眉,似乎是在思索寒雁的話,片刻後眉頭鬆開,眼裡閃過一絲瞭然。寒雁面上就有了讚許之色,好在她的丫頭都是機靈的,上一世的教訓讓她明白,耳聰目明,從來就是在吃人大宅中生存下來的手段。汲藍和姝紅就是她放在院子裡的眼睛和耳朵。
隨手捻了一粒鹽漬梅子噙在嘴裡,酸味兒還沒來得及化開,就聽見汲藍又道:「奴婢,奴婢聽人說,周氏捧著個盒子朝松林院去了。」
寒雁一驚,只覺得嘴裡一痛,竟是情急之下咬到了自己的舌頭,來不及多想,便從鞦韆上一躍而下,眼裡閃過冷意:「她們去明哥兒那兒做什麼!」
姝紅也是跟著一愣,汲藍試探道:「必定是沒安好心,小少爺如今是府里的半個主子,或者是她們想要巴結討好?」
「你認為明哥兒是府里半個主子?」寒雁卻問汲藍。
汲藍一愣,只聽寒雁繼續道:「這府里的下人何曾把明哥兒當成主子?老爺不喜,明哥兒就是謫子又如何?要說周氏巴結明哥兒,我卻是不信的。」想了想,握緊了拳頭抬腳就要出門:「不行,我要去瞧瞧。」
明哥兒是寒雁唯一的親人,也是娘親的心頭肉。重活一世,寒雁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照顧好明哥兒,保護他長大成人。在別的事上寒雁尚能泰然處之,明哥兒卻是萬萬不能的,眼見著那心懷鬼胎的周氏母女接近明哥兒,她就沒辦法冷靜。
姝紅低著頭走到寒雁身邊道:「小姐切莫打草驚蛇。」
寒雁一愣,姝紅握住她的手勸慰:「奴婢現在就去打聽打聽,眼下青天白日,周氏母女總不會當著府里下人的面謀害小少爺,若是有差池,奴婢拼盡全力也要護著小少爺。」
汲藍也跟著道:「小少爺很聰明,小姐莫急。」
寒雁看著面前這兩個丫頭,心思慢慢平靜下來。眼下的確不適合打草驚蛇,若是這麼快就趕去松林院,恐怕周氏立刻就會明白她身邊有眼線,以後再往那邊打聽消息就難得多了。況且姝紅說的有道理,周氏不至於蠢的大白天對明哥兒下手,現在的明哥兒對她只是一個毫無威脅的小孩,是自己魯莽了。
姝紅看著寒雁,鄭重道:「小姐信奴婢。」
片刻,寒雁點點頭:「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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