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鳳嬌來的信。明漪看完之後,眉峰皺得更緊了些。李鳳嬌在信中果然提及了崇寧帝任命褚晏澤為巡邊使的消息,另外還告知了明漪兩樁事——
一是安嫤日前早產,生下了一個女兒,並非崇寧帝心心念念的長孫。二是她走後不久,崇寧帝便另給太子抬了一個宮女做寶林,那寶林已是身懷有孕。
安嫤受這兩樁打擊,大病了一場,可這後一樁卻並非她們以為的那樣,嚴格來說,安嫤也並非是容不下一個出身卑微的寶林,而是另有緣由。
李鳳嬌說後一樁她本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安嫤也這般認為,因而在之前的信中,她根本未曾提及,直到安嫤早產,李鳳嬌才知道,這寶林背後,竟還有隱晦的內情,而就是這內情,才引得安嫤心緒不穩,動了胎氣早產。卻原來,根本不是什麼寶林有孕,而是褚燕汐她在那一夜之後,就有了身孕,只是,她與太子那樁事本就不光彩,如今又正在孝中,這件事若是透了出去,於太子聲譽可是不好。
偏偏,崇寧帝又捨不得這個孩子,便想了這麼一個法子。來日,褚燕汐的孩子定是記在那寶林名下,雖然寶林出身低微,若這孩子果真是皇長孫,日後難免委屈,但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可這樣一來,無疑便是委屈了褚家,自然得做出補償。
明漪抿緊唇角,終於明白褚晏澤這巡邊使從何而來。明白的同時,心裡也隱隱騰升起一股惱意,皇舅舅捨不得孫子,這事兒辦得安嫤那樣驕傲的人,知道這真相,自然是直戳心窩子。偏偏她生的又是個女兒,不是女兒不好,可在皇家,在崇寧帝盼著皇長孫,太子身體又弱的情況下,生了個女兒只怕會讓崇寧帝大失所望,而褚燕汐肚子裡的孩子便顯得更加重要了。
但願安嫤能夠想通吧!只是,安嫤與太子多年感情,當初褚燕汐之事本就是扎在她心口的一根刺,如今只怕更是了。明漪嘆了一聲,還是鋪紙研墨,給李鳳嬌回了一封信。
待得將信寫就,墨漬未乾,微雨又腳步匆匆而來,對明漪道,「夫人!都督傳話來說,府上來了女客,請夫人去一趟花廳!」
女客?明漪挑了挑眉梢,「都督何在?」
「都督方才便去了外院書房,此刻應該也在。」
明漪聽著卻是皺緊了眉,這個人沒有聽到昨夜陳軍醫是怎麼交代的嗎?他這是不想要他那條胳膊了不成?
明漪雖然心中已有所猜測,但待得到了花廳,見到了弦歌時,她心裡還是嘆了一聲果然如此。
聽得動靜,蹭起身的弦歌轉頭看過來,目光撞見門口婷婷立著的明漪時,臉上的熱切卻是肉眼可見地僵硬起來,半晌才屈膝輕聲喊道,「夫人!」
「弦歌姑娘不必多禮,坐吧!」明漪輕笑著道,然後舉步往裡走,行動間,腰間垂掛的環佩和鬢間的步搖都沒有發出半點兒響動。
弦歌曾聽樓里的媽媽講過,那些望京的世家貴女講究個行止有度,便是多一絲一毫的動作都不會有,笑不露齒、站不倚門、坐不漏膝、行不露足,踱不過寸、手不上胸,學一輩子,卻不過矯情二字,男人不喜歡那些,她們不學,她們要學的是如何勾住男人的魂,是與他們家裡的女人截然不同的東西。
之前兩次見,明漪要麼是言行奇特,要麼是一身男裝,全無半點兒女子嬌態,弦歌從沒有注意到,原來媽媽說的不對,那樣將優雅雍容刻進骨子裡的望京貴女,其實也挺好看,舉手投足間自成風華,那是學不會的,是日復一日耳濡目染,浸刻進了骨子裡的東西,好看得讓她竟有些自慚形穢。
明漪款款落座,微雨便是上前來,給弦歌上了茶點。
明漪這才抬眼看向今日特意穿的素淡,卻也不掩艷色的弦歌,「弦歌姑娘來是為了?」
弦歌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昨日阿凜救我時受了些傷,我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才央著阿泰帶我入府來看看。」想起她之前聽過的望京城規矩,她又忙道,「我幾乎不到都督府來,又跟著阿泰,是以忘了要遞拜帖。」
「這裡是安西,我沒有那麼多講究,何況,弦歌姑娘與我們都督的關係本也不是尋常人可比,往後也不必太見外。」明漪倒是和顏悅色,轉頭對候在廳門口的松風道,「你去看看都督在做什麼?可能騰得開身回內院一趟?」
弦歌神色莫名地看向明漪,明明在馬場時她待自己還多有戒備,言辭間也帶出兩分來,怎的回了北關,卻又客氣中透著親近了,還主動替她問起薛凜?
明漪由著她滿是疑慮和戒備地將自己看著,兀自笑微微的模樣。
松風朝著明漪抱了抱拳,道,「都督有事與諸位大人相商,眼下是抽不開身的。而且,都督說,以前咱們府上是沒有女主人,可如今夫人在,這女客便該由夫人招待,他於情於理都該避嫌。」
「是這樣!」明漪點了點頭,看著弦歌臉上血色都抽盡了,一雙眼睛裡更已是含了淚,一時又覺得有些可憐,輕嘆了一聲道,「弦歌姑娘,你也聽見了,我們都督他不過你不用擔心,他的傷昨夜陳軍醫就已處理過了,只要好生將養著就沒有大礙,只是你看,他是個閒不住的,我這兒也是懸著心呢。」明漪說著,已是轉頭看向松風,沉下嗓道,「去與都督說一聲,讓他記著陳軍醫的話,不可過度勞累,那吊著的那條胳膊更是萬萬不能使力。」
「都督猜到夫人定會這般吩咐,是以一早便囑咐了小的,若是夫人說起,便讓小的代為傳話,就說,請夫人放心,他定然保重自己,不會讓夫人做寡婦的。」松風仆肖其主,竟是能眼皮都不眨地將這話說出口,還是當著弦歌的面,明漪都替他臊得慌。
咳咳了兩聲之後,她抬眼看著臉上已無半分血色,神色還有些恍惚的弦歌,心中有些不忍,尤其是想到她那未婚夫算得是替薛凜赴了死,這不忍更甚了兩分,可是她略一沉吟,還是道,「已經這個時辰了,弦歌姑娘不妨再等等,用過了午膳再走!至於都督」
明漪轉頭看向松風道,「你去跑一趟外院書房,告訴都督,就說我說的,請他午膳回內院用。」
松風半點兒猶豫沒有,應一聲「是」,便轉身快步走了。
「弦歌姑娘?」明漪轉頭時,弦歌卻已經急急忙忙站起身來,動作有些大,甚至將她手邊的茶碗都不慎打翻了,雖說她讓得快,可還是有些茶水濺濕了她的裙幅,這幾日的裙衫都是輕薄,一濕了就貼在腿上,很有兩分狼狽。
「微雨,快領弦歌姑娘去換身衣裳!」明漪也沒有想到會這般,愣了愣,忙道。
「不用了!」弦歌卻是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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