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蘇繡三坊的東家,比當今的王爺還難見,那架子擺得都快上天了。要不是出府前長姐已經名言讓楚瑞閉上嘴,便衝著三坊東家這慢怠的性,蕭家四少都能發上好一通牢騷。
這等子敢給自家長姐臉色看的主,壓根無需看,四少心裡頭斷是不喜的。倒是楚恆,在瞧秀坊內的姑娘個個柔弱無骨,貌端秀人,那心中的風流勁早就溢了散,如今對那三坊的東家更是好奇得緊。
便是心中猜盼得是怎樣絕色非凡的女子,才能將這底下的繡娘以及丫鬟養得這般的好。
蕭家三少向來如此,只要是美人,便是那美人手中持的是一杯摻了劇毒的酒,這位風流的三少爺也是欣然飲之。三少心中盼見那位三坊的東家,不過其餘兩位少爺,對於這三坊的東家可就不似三少那般抱了性。
當下看著楚恆面上那一副盼見的模樣,楚瑞忍不住側了身湊到楚傑耳邊,鼓著嘴輕聲說道:「大哥,你瞧瞧三哥那樣,活脫脫的就是個色痞子。這知清的曉得他是隨著長姐來處事的,不知情的還以為他來會佳人呢。那三坊的東家還不知是個怎樣的狠角色,他倒好,這兒已是浪開了花,也不怕一會兒給人甩了臉。」
那三坊的東家可是個不賣長姐面子的主,身為蕭家子嗣這當口就應當同仇敵愾,倒是這位蕭家的三少。不曾露了怒嫌也就罷了,竟還一副極是盼瞧,實叫楚瑞很是鄙嫌。
如今這情形,三弟這般卻幾分不宜,怎奈自家三弟便是這等脾性,當下楚傑也是摸鼻乾笑,而後說道:「三弟便是這般,美人萬事最重,四弟,你就少說兩句。」
「還美人萬事重呢,就三哥這樣,總有一天得栽在女人手中。再說了,那三坊的東家面還沒瞧呢,誰知是不是美人?指不定生了個夜叉模樣,到時候將咱生生嚇死。」
說完還不忘手腳必用,將那副夜叉模樣淋漓展現出來。四少的這一張嘴,歹刁得緊,如此一言落後,楚傑那兒也是無奈,正欲開口讓他少說幾句,畢竟他們眼下可在旁人的地盤上。誰知這話還沒出口,那兒的丫鬟已是輕道。
「蕭大小姐,幾位公子,已到。」
此話落後,人也跟著收性,便是順著看去,他們這才發現丫鬟領著他們來到一處精緻的繡房外。人還未入,那屋中燃焚的薰香便已順風而散,很是淡素的香味,輕輕渺渺不甚易查,一聞便清這屋中之人的秉性。
怕也是這般清清淡淡。
因這薰香,駐了足,待丫鬟稟了裡頭的東家,這才請了幾位入內。
屋中也是一派淡柔,柔色的帳簾,柔色的珠卷,各式繡品整齊擺放在屋內各處,便是那外廳上的一面雙繡扇屏,更是叫人為之一嘆。
一面扇屏,兩幅畫卷,一側女子臥榻,另一側則是劍俠瀟灑,便是這樣一靜一動一美一豪,竟然出現在一物的正反兩側。旁的莫說,當是這一份心思以及這如神的繡工,就叫人覺著這三坊的東家真有傲天的資本。
看著外廳擺的這一面扇屏,抬起手一下接著一下碰著轉,就在蕭楚愔蹙著眉總覺著這扇屏上的俠者好似何處瞧過時,那丫鬟已是輕道:「蕭大小姐,幾位公子,我家東家請幾位入內房。」
竟是在內房相見,而非上了外廳,三坊東家這一番請,倒叫蕭楚愔挑了眉。當下莞了一笑,而後應了道,蕭楚愔一行人便隨著丫鬟入內。
外頭處處已是精緻,這裡頭,更是美如卷畫,當下楚恆面上的笑更深了,那一雙含情帶笑的眼眸,溶了不知多少流情。人隨丫鬟入了內,蕭楚愔這才在珠捲簾後看到一人,因著珠簾垂下,故而那簾後的人究竟生得怎番模樣,瞧得不甚真切。不過從那兒略可辨瞧的裝束,以及舉止,倒也猜得出此人便是三坊東家。
無疑了。
緞子當是上好,一身卻是貴華,可不知因這刺繡是件費時費力之事,這位三坊的東家並不似尋常的姑娘般在發上帶著珠花簪物,反而只是披散著發,由著一條髮帶簡單束起。
不似女子的裝束,倒是更偏於男子的輕簡。
早已心中猜思,這位三坊的東家當是個出塵的人,可如今看來,不只是普通淡得出塵那般簡單。因這模模糊糊不慎清明的審瞧,蕭楚愔早在心中略了幾分思,而那三坊的東家,雖然對蕭家沒什麼好感,不過人既已請入,當然不可能一直藏在珠簾後見客。
當下可是動了身,朝著外頭行來。
人漸行,身量也清,就在蕭楚愔瞧了她的身量並且為此蹙眉時,那珠簾已是撩開,人也從裡頭走了出來。
本是微鎖的眉,待徹底瞧清這三坊東家後,蕭楚愔這微鎖的眉直接化為向上的翻眼。眼珠子一轉,不客氣翻了一記眼後,蕭楚愔這才復了笑看著跟前這人,詢道:「敢問公子可是蘇繡三坊的東家,連依依。」
「正是。」
如果說一開始心裡頭還有幾分猜,可當面前這人開口答應,並且那聽上去完全就屬男子沉低的嗓聲後,蕭楚愔又一記白眼。
翻了。
饒是誰的心思再鑽刁,怕也想不到這堂堂蘇繡三坊的東家,竟是一名男子。
原本這心裡頭是帶著盼的,琢思著擁有這齣神入化針下如神繡工的,當是一名世罕的可人兒,可當連依依從繡房後走出,看著跟前這名身量拔挺的男子後,蕭家三少的心。
登時碎了。
雖說這人長得並不粗礦,也不刁野,可是這一眼瞧過去卻無半分女子的嬌態,實實在在男子無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蘇繡三坊的東家竟是個貨真價值的男子,並且還取了連依依這等嬌柔的名。如今的蕭家三少,身上那一股子流勁瞬間消磨殆盡。
連依依的真身的確驚人所想,便是蕭楚愔也一直覺著這當是一名傲性的姑娘。故而在瞧見這連依依竟是堂堂男兒身時,蕭家大小姐的確有些愣了。好在蕭家家主見多識廣,這樣的詫驚也僅叫她閃了片刻的魂,很快的人也歸深,蕭楚愔直接笑著行了禮。
這禮行落,連依依不過頷首點了頭,隨後徑直越過他們上了內堂正位,待自己落後,連依依這才請得幾位坐下。這慢傲到不將客人做一回事的態度,還真叫人氣惱,便是嘴上不能泄鄙幾句,蕭楚愔這唇上的嫌也是不可免的。
無聲的嫌著,一番不屑之後,蕭家四少這才隨著長姐和兄長一併落了座。
落座附笑,看著正位之上的連依依,蕭楚愔笑道:「今日拜帖,特訪連東家,上門叨擾,還望連東家莫怪。」
「莫怪,原來蕭大小姐也曉得旁人會怪。」
清知這連依依的火怒必是不小,卻不曾想過他竟是個連基本客套都懶的人。這叫見慣了整日畫皮帶具滿面虛情假意的蕭楚愔,一時還真回不來神。稍著頓愣一下,而後看著連依依面上那明擺著嫌而不願搭理的嫌鄙模樣,蕭家家主當下抿唇挑眉,心下也莞一笑。
整日跟人裝了一臉虛笑,如今倒是碰上了一個連裝套都懶的人,這連依依雖然傲得讓人想罵他,卻也不得不說,這甚少見過的人,倒叫蕭楚愔起了幾分興趣。這人事事都喜來直的,這樣也好,也免去蕭楚愔不少鬧心的念思,故而眼中也是遊了幾色的光,過思之後蕭楚愔笑著說道。
「這客套上的話,沒想著連東家倒是當了真了。」
「客套?看來蕭大小姐並非怕人怪責之人?」也沒想到蕭楚愔竟會這樣回,因了此應,連依依可算正眼打量起這蕭家當家家主。
早在與蕭家重新談妥生意時,連依依多少便聞三坊管家提過這蕭家家主的處事霸風。曉得這是一個面上看著雖是淑柔的女子,實則骨裡頭卻硬得駭人,尤其是那一心狡而不詐怪而不詭的心思,更是叫自家掌柜連聲嘆贊,稱其為妙人。
他素來眼界高,什麼都瞧不入眼,便是手下的掌柜的也是個高眼界的。如今竟從掌柜那兒聽到「妙人」這一讚詞,對於蕭楚愔,連依依也是幾分上心之意。
以前對於這蕭家家主,他也曾想過若是有了機會,倒也可以見上一次。可這次蕭家送入蘇繡三坊的布料,卻叫連依依甚是怒惱。憑他們蕭家是什麼?且不說先前已是做過多年的生意,如今又開始合作。就是衝著蘇繡三坊在外的名聲,也斷然不敢夾雜次貨以爛充好玷他們的眼。
在蕭家的料子送入蘇繡三坊後,看到那布料中雜摻的次貨,連依依當下便是惱的,覺著幹得出這等實的蕭家,當家家主生生玷污了「妙人」這兩個字。因人惱,故而那若是能得見的心思自然也是消散殆盡。
如今光是「蕭家」二字,對於連依依連說就是當惱之事。本也想著他們既然做出這等氣惱之事,自己這口頭之上也斷然不能客氣,沒曾想蕭楚愔這人竟也是個不客氣的主。便是方才那一句,已明蕭家家主絕非尋常人家的世俗姑娘。
奸滑在前,羞折他人,竟還如此泰然處之,蕭楚愔剛才著一番回直接惹得連依依諷笑連連。當下視線再也不曾離了蕭楚愔的眸面,便是諷著聲色說了那樣嘲諷的話,那句「非怕人怪責之人」已是明了嘲諷之意。只可惜這諷嘲的話若是對上旁人,或許會惹得旁人面色羞惱,蕭楚愔卻不會。
只是莞爾一笑,叫笑意擴得更大,蕭楚愔說道:「這怕人怪責,也得因著先行錯責之事,故而才需要恐著旁人怪責。我蕭家行事從來坦蕩蕩,無愧於天地之道,有何要有這恐人怪責之心?」
「素來君子坦蕩蕩,無愧於天地正道,蕭大小姐這話說得倒是好聽。既是君子坦蕩,那我倒是得詢一句,蕭大小姐就是這般坦蕩遞帖的?」一句君子坦蕩蕩,明顯叫連依依努更明了。
他這廂是因了那些惱人的事氣著惱,反之蕭楚愔,可不覺著有何錯過。當下笑著眸眼,蕭楚愔說道:「我蕭家這拜帖遞得有何不妥,雖然是遞得稍微勤了些,不過也無傷大雅,純粹是因著想要會拜連東家,僅此而已。」
她家這帖子雖然遞得有些過分的勤,不過一切都是按著流程來的,連依依這怒惱的話蕭楚愔可不明。她這廂是佯裝不解,反是連依依那處,卻險著叫蕭楚愔這話氣得變色,很咬了牙,連依依說道。
「無傷大雅,僅此而已,蕭大小姐倒是擅狡得緊。難道蕭大小姐敢做卻不敢應了,那整日在我三坊外頭吹吹打打鬧鬧吵吵之人,不是蕭家小姐授意的。」
那些鬧吵煩心之人自然是蕭楚愔授意的,可蕭楚愔卻沒打算承認,當下眉心皺得比連依依還是扭蹙,蕭楚愔回道。
「連東家這話楚愔可就聽不明了,這拜帖之事,怎就扯上吹吹打打之鬧,連東家這一番話,實在叫人難明。便是楚愔這廂也是不解的,這蘇繡三坊外頭的鬧鬧吵吵,連東家旁人不奇為何偏生就將這一事奇怪到蕭家這處。我蕭家可素來不行這些,連東家這番怪責,莫非那些人身上還穿了我蕭家的衣裳不行。」
既然故意使壞,當然不可能明標那些就是蕭家的人,蕭楚愔這一番伶牙俐齒實在能叫人氣得火怒攻心。尋常的人,若是蕭楚愔故意不給臉面,這心裡頭都能悶氣出一肚子的火,更何況這三坊的東家。
生意上的誤會常有,若是出了誤會坐下來好生聊聊也就妥了。偏生這人卻生了這一副脾性,傲慢一起便是一切皆是旁人鄙嫌,旁人污俗。三番兩次謝了蕭家的拜帖不說,還因這一副慢高的模樣,害得蕭家現下讓人戳了脊梁骨。
雖然這一件事原錯不在三坊這處,不過連依依這脾性蕭楚愔可沒興趣理著。當下這連著一串的話,自叫那連依依黑了面色。
話不但將一切推得乾脆,甚至還有幾分怪責蘇繡三坊沒有證據隨意疑責他人的惱嫌。本來今兒接下蕭家的拜帖,是等著蕭家家主上門賠罪,沒想著人家壓根沒有這番意思,甚至還有登門嫌責之心。
當下連依依是真的怒惱了。
言語上的耍戲,自然是因著瞧這三坊東家不慎舒爽,只是這嘴上雖是過了癮,不過蕭楚愔也不是那等只為嘴旁的便是全然不顧的主。故而看著連依依,瞧著他面上已是再也掩不住的氣怒,蕭楚愔當是挑了眉,而後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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