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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完飯,說是吃飯,其實就是喝了一碗稀粥一碗野菜湯。用劉巧鳳的話說就是,晚上啥也不幹了還吃那麼飽有啥用,第二天早上也變糞肥,餓了就睡覺,睡著就不餓了。
王英蘭下鄉比較早,那會兒大家都是住大隊上的空房子裡,後來因為大家自理能力太差鬧出點事,大部分都被打發到村民家裡寄宿了。唯獨王英蘭、洪羽,還有兩個男同志,還住在大隊提供的宿舍里。
王英蘭看到田恬來,還非常的驚訝!她的人緣非常好,這陣子起不來炕,同小隊的女同志,每天都會來兩個人照顧一下她的生活需求。田恬除了當初隨大流和大伙兒來探望過一次,就再沒來過,她自己也知道那天說的話挺重,知道她這是生氣了,所以看到她能再來特別訝異。
看王英蘭已經能下地開門了,這恢復能力真是強悍,就是要給她倒水的時候,兩個胳膊還是抖個不停。
田恬按住她說:「師傅別忙了,我不渴,坐一會兒我就走了!我來看看你,順便給你送點東西。」
王英蘭是原則性非常強的人,她從來對事不對人,小田兒來看她她高興,但她之前也說了,不會再收胡軍的禮物。如果田恬說是她自己送的,那她更不會相信,現在坐地戶想弄點什麼東西都賊費勁,她一個舉目無親的小姑娘能有啥拿的出手的。
田恬知道她開口不會說什麼好話,就先說道:「我知道你想說啥,你先聽我說完!隊長說這個藥能治好你胳膊的傷,就不會有後遺症了,你自己考慮一下,使用辦法我都寫在紙上了。我也不是沒臉沒皮的人,但我也沒法看著你成殘疾,你用就用,不用就扔了。」
她倆之間氣氛不太好,但別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屋裡有個一小隊叫呂文娟的姑娘,比田恬晚來幾個月和王英蘭倆人是同鄉,性子也相投,關係特別的好,倆人基本無話不談。套句現在的話說,工作上倆人是競爭關係,生活上倆人是親密夥伴,這姑娘還特別的嫉惡如仇,當自己是女超人一樣,哪的路不平她都想鏟一鏟。
「小田兒我發現你這個同志怎麼沒臉沒皮呢,之前英蘭同志不是告訴你不要再當狗腿子了麼,你是不是在大食堂那個『逍遙處』待久了,腦子不清醒了吧。」
現在各個崗位都會都會組建『造反小隊』,每天總結做自我批評和批評他人,其言語都很犀利,特別是那些骨幹,各個都只比呂文娟更刻薄。大食堂的小領導年紀大了,思想沒有那麼激進,他提倡不搶先、不冒進也不鬧事,每天就是領大家學學語錄、念念報紙唱唱□□。
可現在有句話,叫『不革命就是□□』,自從災荒以來大食堂的工作日漸減少,早有人看不慣她們不干多少活工分還不少領了,簡直就是挖社會主義牆角。
呂文娟是『武鬥』的狂熱份子,在她之後每個剛下放來有成份的人,她都會帶頭調理一番。讓人帶高帽子掛牌子,還得天天跪在村口喊我有罪,喊的不響亮還不行,那就是認罪態度不誠懇。以前一大隊風氣挺淳樸,自從她來後,帶動的這幫小青年一個個熱血沸騰的,把學習小組全都改成了造反小組。每個小組還有自己的隊名和口號,宗旨就是團結造反派,深挖潛伏在人民群眾身邊的反動派,就跟城裡的紅小兵似的。
剛開始大傢伙兒還沒把他們當回事,直到他們在後山林里揪出一對男女,二話不說就給上了私刑。把倆人扒的光巴出溜的拿破鞋底子抽他們,還讓倆人交代身體都哪裡做過接觸,交代哪處就抽哪處,特別是。。。那慘叫聲,別提多滲人了。到最後把倆人打的渾身屎尿的,一人脖子上掛了雙破鞋,就這麼□□的在村里遊街。
其實倆人一個是鰥夫一個寡婦,如果是支書和村長撞見了,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可倒好,把倆人逼得回家就跳河了。女的家還留下兩個孩子,男的家一個瞎媽,天天到大隊部門口哭。
隊裡要批評教育,他們還舉著紅小紅書引經據典,說他們是主席的戰士,為了建設更美好的社會主義,這些毒瘤四害必須批倒批臭。那一出出和城裡的紅小兵一樣一樣的,但現在的人們都喜歡,認為他們是革命的衛士,特別的擁護,讓他們一夜之間就茁壯成長起來。
在這些人二十啷噹歲的熱血青年面前,是龍也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他們是真不慣著誰。
田恬覺得自己出門可能沒看黃曆,碰見這麼個瘟神,這是掉茅坑去了吧,滿嘴噴糞。說話臭不說,還句句給人扣帽子穿小鞋。可就算看不慣她,也干不掉她,只能挺著唄。
「我是腦子不清楚,才想著把師傅病治好,沒事兒跑這兒來挨呲兒。」得,好沒賣著,還惹了一身騷,她可真是賤皮子,吃一百個豆不嫌腥。
不止她賤皮子,別人也都有這樣的心裡,上趕子不是買賣。田恬小包一裹就要走,她們反倒相信她真是出於好意了。
呂文娟一把按住那個包裹,仍舊有點不信任的問道:「這個真能治好英蘭的胳膊?」
「你問我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大夫!再怎麼也不會比現在更壞吧,試試又不會少塊肉,不過不領情我也沒辦法,就當我鹹吃蘿蔔淡操心吧。」
王英蘭當然希望能治好傷痛,但她話都說出去了,自尊讓她拉不下臉面再去叫田恬,所以她看了看呂文娟。
「有你這麼說話的麼!幫助同志做點事情,就一副邀功的態度,資本家不吃虧的做派真是顯現的淋漓盡致。」呂文娟瞪著眼,一臉刻薄的說。
「我成份不好,你們把我當敵人看我沒啥可解釋的,但同志一場,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們應該心裡有數!胡隊和我只是想治好師傅的病,讓她依舊是以前那個意氣風發鬥志三八紅旗手,同志之間互相幫助不應該麼,你們為什麼要想那麼多。」
田恬說的這些,竟讓倆人無言以對。。。人家還真沒明確表明什麼,她們卻擺出這副防狼的樣子,確實有點尷尬。現在的人雖然衝動、激進、冒失,卻也重情重義,田恬頂著她們的白眼和偏見,也要為送藥治病,這份真情多麼的難得。
心裡對一個人有了好感,以前看不慣她的地方也都自動為她解釋了,歲數小不知道輕重,想對人好卻找不到方式。而現在師傅和徒弟,依舊是三分父子的關係,要比其他人親近一些。
「小田兒,之前錯怪你的用意了,真是對不住了。」王英蘭和呂文娟分別陳懇的對她道歉。
三個姑娘冰釋前嫌,在屋子裡哈哈的笑著,暢所欲言。只有田恬自己心裡清楚,她是貌合神離的,不過就是為了討好這些『造反派』,好多一些生存的空間。
呂文娟的話題都是圍繞『造反』二字,把王英蘭聽的熱血沸騰的,恨不得身上的傷馬上能好,好加入進去跟他們一起鬧革命。
田恬卻越聽越心涼,他們所謂的造反,不過就是變著法兒的折磨這些所謂的反動派。就比如有個領導,在外面睡著了,下屬好心給他搭了件兒衣服。翻身的時候衣服就被壓到了身下,這下就壞菜了,衣服上還有主席的像章呢。什麼侮辱偉大領袖,罪惡深重的□□現行,早上還是一省領導呢,晚上就被治罪壓到了看守所。自始至終,當事人都沒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交代還被認為是頑固份子,刑法還翻了倍。
「咱們隊新來的那個臭老九,竟然嫌農肥臭,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他的靈魂肯定比肥更臭。對這種挑肥揀瘦,眼裡都是階級觀的人,就應該送去農場好好改造。當時我就對他們領導建議,這種人就該去掏糞肥,什麼時候他不覺得臭了,那就算是改造成功了。」
「小田兒,你也回生產隊,加入我們造反隊吧!讓我們幫助你進步,爭取早日摘掉那頂大帽子,真正成為一名合格的工農子弟兵。」
說說話,呂文娟『啪』把紅小書一掏,擺了個忠心的動作。這麼長時間了,田恬也習慣這種說說話就一驚一乍比比劃劃了,不然非得嚇的心臟脫落不可,就從來沒有坐下好好說一次話的時候。可人家都領頭了,其他人也得有態度,『啪』也都掏出紅小書,舉過頭頂喊道:「戰無不勝的林主席思想萬歲!將無產階級大清算進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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