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臉女青年用英語、國語、粵語各說了一遍,趁著這當口,袁媛打開了一罐禮雲醬,頓時,那鹹鹹腥腥香香的鮮味越發濃郁,吸引了離她最近的男人注意力。
那個帶著白帽子,穿著白西裝,脖子上掛著大金鍊子的黑瘦高個男人嗅了嗅鼻子,扭頭一看,看到袁媛,徑直走過來,蹲下:「小姑娘,你這個是什麼?」
男人的國語舌頭捋不直,帶著濃重的潮汕口音,但又不是嚴格的潮汕口音。袁媛卻很知道,他們是南洋華僑。
她擺出生澀的笑容,說:「這是我自己做的蟛蜞醬,又咸又香,先生,您要不要帶一瓶回去?」
男人饒有興致地用小指頭勾了一點點蟛蜞醬,嘗了一嘗,眼睛一亮,直起身子朝那邊招呼:「傑克!干堤!大頭東!快來看看,我發現了好嘢啊!」
這會兒又切換成粵語了,很快聞訊圍過來幾個大漢,「咩好嘢啊?」
「讓我看看,這味道,這不是禮雲醬嘛?」
「大炮忠說話車大炮,誇張得很,誰知道真不真的?」
剛來那男人梗著脖子說:「當然真的啦!我嘗過!小姑娘,你這蟛蜞醬怎麼賣?怎麼只是用個提籃來裝啊?沒有瓶子嗎?我們地方好遠,不好帶哦!」
幾個男人這麼一鬧,直接把那團的人也都給帶來了,圍著袁媛的小攤子,七嘴八舌,看稀罕。對著驟然而至這麼一攤子南洋華僑,賣小雞的大爺早就嚇得瑟縮成鵪鶉,離袁媛老遠。袁媛肚獨自站在人圈中間,不慌不忙地說:「二十二塊錢一份,每份一百八十克,都打過秤的。童叟無欺。買五送一。這是我們自己家裡做的,提籃也是自己編的,沒辦法做灌裝,賣完就沒有啦。」
大炮忠說:「二十塊?人仔嗎?不貴啊,要了要了。有沒有人跟我分?我請客,全包!」
他手舞足蹈的,他同伴不禁嗤笑:「你要不要那麼激動啊,吃了不衛生,小心屙肚!」
但那個叫大頭東的站在了大炮忠一邊,說:「你們有所不知了,大炮忠老母是疍家人,最喜歡這些淡水水生的東西。蟛蜞醬他也從小吃到大,只不過最近二十年我們那邊建起了高樓填了河涌,這種東西不就沒有咯。他啊,有感情。」
把議論拋在腦後,大炮忠和藹對袁媛說:「小姑娘,你這些我們全要了。你算個數。」
袁媛掃了一眼自己的存貨,說:「一共十二份,買五送一,二五一十,總共兩百二。」
大炮忠震驚了,壓低了太陽眼鏡,從鏡片後面露出精明的眼睛看著袁媛:「小姑娘數口很好嘛!」
他身後,有個花衣服大媽拿出隨身計算器,拼命摁。摁了兩遍,發出驚呼:「真的一點都沒錯!小姑娘太厲害了!」
袁媛心裡想: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歪果仁數學太差?捎帶手的把大家水平都給拖低了
她當然不會說出口,只笑了笑,一臉謙虛的眼睛,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落在了大炮忠遞過來的鈔票上。
「您好,請問這個門臉房還轉讓嗎?」
敲了敲虛掩著的門,沒想到門直接被推開了,袁媛站在門檻外面直發愣,沒想到這裡面竟然一屋子人?!
冤家路窄,江裴偉和徐晶晶兩個人都在。
看起來是中介模樣的人,抬頭看著她,說:「你要來看房子嗎?請進請進!」
同時來看房子的,還有兩三撥人,但只有袁媛是獨自一個人來的,毫無意外地她又成了眾人焦點。袁媛不慌不忙,走進屋子裡:「這外面貼著的,一百塊轉讓,是不是還算數?」
不出意料,中介直搖頭:「抱歉啊姑娘,我們這個房子地段好,緊俏貨,不作數了。現在是價高者得。」
袁媛心裡一沉。
江裴偉大聲嘲諷:「怎麼?沒錢?沒錢就別學人家看房子啊?」
現在袁媛是看他前面討厭他後面,看他頭頂憎恨他腳跟,翻了個白眼道:「你有錢,你大把錢!跟前妻離婚還倒打一耙問前妻要分手費,軟飯硬吃,怎麼會沒錢?」
剛才袁媛還沒來的時候,江裴偉狂妄自大、挑三揀四的,但他穿著打扮入時,大家以為他是哪裡來的能人,就沒吱聲,暗怒在心。此刻聽袁媛一頓噴,有憋不住笑的:「噗——」
袁媛罵完之後,轉身就走,也不管江裴偉在她身後暴跳。
走出了屋子,才嘆了口氣:「真是的,瘦田沒人耕,耕了有人爭。」
前兩天還無人問津的房子,今天竟然成了香餑餑!
「小姐,請問,你是不是想要看房子?」
正失落間,身邊飄來一句試探性的詢問,引起了袁媛注意力。袁媛扭臉一看,是個中年女人,一臉笑容可掬地看著自己,她點點頭:「有這個想法。」
女人說:「你要不要來看看我家的房子?」
「行啊。」
來都來了。
沒想到,女人的房子很合心意。
不是臨街門臉房,而是在街道拐角一座有年頭的老牌坊拐進去,第一間就是。獨門獨戶的小院,粉刷成白色,門前有個豆腐塊大小的花園,院子裡種了月季、桂花和使君子,生機盎然。
「請進。」
房子裡也沒有別人,轉了一圈,裡面的間隔跟幾十年後的網紅店出奇相似,而那種網紅店光是裝修袁媛就十分滿意。
站在綠油油的使君子花架下面,嗅著撲面而來的清幽香氣,袁媛不禁笑了:「生機盎然的地方,風水好,能旺財。」
她自言自語不知怎的被那女人聽到了,女人也樂了:「姑娘嘴巴真會說話。我這兒不是臨街,沒法做門臉房,所以不貴。你想要的話,一百塊錢就轉給你了。」
這房子一百塊?!
袁媛震驚:「這麼便宜!!證齊全嗎?!」
女人說:「都有,都齊全的!我也知道便宜了,如果不是我老公急著出國,我也不捨得賣。」
看了一眼女人低沉垂落的眼睫,袁媛說:「你們這是要出國啊?」
女人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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