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說出口,剛才那麼短暫一瞬的動搖也消失了,王淑蘭突然覺得她根本不必受到溫婉的蠱惑。
她剛才也是傻了,為什麼要聽溫婉在這裡鬼扯什麼。
顧夕是她生的,到什麼時候她都是顧夕的媽,他們母女之間哪裡有溫婉說話的餘地?
何況溫婉說的根本就不對,隨便去問問誰,她一個女人拼死拼活把閨女拉扯大,她自問從小到大沒有虧待過顧夕,顧夕怎麼就抓著那一件事兒不放了?
顧夕現在這樣放著一大家子不管已經是不孝沒良心了,真要像是溫婉說的仗著她現在的本事來對付家裡人,她就等人讓人把脊梁骨給戳破吧。
而且溫婉說那麼多,說到底還不都是為了要讓她放棄店,說不定這些都是跟顧夕兩個人私下說好的,為的就是要讓她打消念頭。
做夢,店是她老顧家的,是大海的,連顧夕都說了不算。
一想到這裡,王淑蘭自覺被顧夕傷透了心,內心深處殘留的溫情也終於消失殆盡。
抬頭狠瞪了溫婉一眼,然後她讓自己儘量不要去注意周圍人投在她身上的視線,那些在她看來都是被溫婉給糊弄了所以才是非不分的人,等他們以後生個不孝的女兒就知道她現在多難受了。
王淑蘭拒絕再跟溫婉說話,深吸口氣,抱著電話直接聲音有些嘶啞地跟顧夕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顧夕,我就要你一句話,你到底幫不幫你大哥?」
王淑蘭其實之前沒怎麼用過電話,家裡日子過成那樣,連電燈都捨不得用,電話更是想都不敢想。
還是從顧夕高考之後,家裡因為各種各樣的事兒才會偶爾接打電話。
到後來她來了省城之後慢慢就熟悉了,但因為幾次想要找顧夕卻找不到,讓王淑蘭其實是有些厭惡電話的。
可這會兒抱著電話,王淑蘭卻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來好些年前的事兒。
那會兒顧夕好像還在上初中,大海也剛來省城沒多久,有一天大海挺晚把電話打到了村支部,支部的人被打擾了看電視劇,冒著火地過來傳話。
家裡晚上早早就睡下了,顧夕聽到動靜去開門,問清情況連忙換了衣裳陪著她一起去接電話。
她當時想著兒子一個人在省城很著急,拿著手電筒急匆匆跑去村支部,直到接到電話才放心了。
原來大海打電話是跟家裡要錢,說讓她最好第二天起早去鎮上給匯錢,要不然他兜里錢就要不夠吃飯了。
王淑蘭連忙答應下來,又叮囑了幾句讓兒子千萬照顧好自己,別捨不得吃飯餓壞了,這才在村支部的人不耐煩的眼光下放下了電話。
陪著笑臉出來,跟閨女剛走沒兩步,就聽到身後大門咣當一聲,支部的人仿佛在用這聲音訴說著不滿。
王淑蘭膽子小頓時嚇得一抖。
顧夕當時馬上伸手扶了她一把,還在念初中長得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卻顯得比她這個當媽的還要鎮定。
然後她被閨女扶著轉身回家,聽到閨女抿抿唇聲音很小卻很堅定地說:「媽,等以後我掙錢了,給咱家也安個電話,到時候你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王淑蘭一下子就不怕了,臉上露出笑容,回頭拍拍閨女:「說啥傻話,安個電話得多少錢,咱不花那個錢,你好好念書就行,等你以後考上大學出息了,別忘了拉拔你哥你妹子一把。」
顧夕小聲應了:「嗯。」
所以那時候明明都答應了的,答應她以後會好好照顧大海和雪兒的,咋現在還反悔了呢?
電話緊緊貼在耳邊,王淑蘭聽著話筒里顧夕很輕的呼吸聲,一下子思緒收回來,眼神也從迷茫變得冷硬。
然後好像生怕顧夕會拒絕了,王淑蘭猛地擦了把臉上的眼淚,馬上又衝著顧夕道:
「我知道你恨我這個當媽的,你也恨你大哥恨你妹妹,恨這個家裡每一個人,你不說我也知道。」
「好,我讓你恨,你如果覺得我們對不起你,行,那就是我這個當媽的對不起你了,我還是那句話,你有什麼衝著我來。」
「我知道你有本事,你想怎麼對付你哥我們都沒辦法,但是……」王淑蘭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然而只是很短暫的一瞬,緊接著她有些發澀刺耳的聲音迴蕩在顧夕和店裡每個人的身邊,「但是你別忘了,我是你媽,我土裡刨食兒把你養這麼大供你吃喝供你上學,我不用你給我錢,只要你還有一點兒良心,能放過你哥,別眼睜睜看著他過得那麼苦,我就不去找你老師同學。」
王淑蘭不給自己後悔也不想給顧夕拒絕的機會,一口氣把她剛才想好的全說了出來。
說完她就重重地吐了口氣。
很莫名地,當初在六里村她拿了錢看著大閨女哭時候的感覺,一下子又冒了出來,讓她心裡有些空落落的,就是那種好像突然失去什麼的空。
還有些細微的疼。
不重,就像做針線活兒的時候不小心扎了下手指,只冒出來那麼一點兒血珠,含一下就沒事兒了。
可因為十指連心,那一下還是讓心跟著顫了顫。
王淑蘭下意識伸手摸了下心口,可很快又把心思放到了電話上:
「你答不答應?」
溫婉猛地抬頭看去。
她就站在離王淑蘭不足一米遠的地方,原本是打算隨時看著合適的時機把電話拿過來,可是現在已經站在那裡被王淑蘭的話震得不知道要作何反應了。
王淑蘭,這是在威脅顧夕?
剛才的話沒有說得很清楚,可是從頭到尾的爭吵過程,在場每一個人都是聽得清清楚楚的,所以只要有這句話就夠了,夠他們明白王淑蘭在做什麼了。
溫婉說再多都沒用,旁邊的人看得再清楚也都沒有用,王淑蘭已經打定主意了。
所以王淑蘭不僅僅是在威脅顧夕,告訴顧夕如果不按她說的做,就會豁出去地去顧夕學校鬧,她甚至還在跟顧夕算撫養費。
她在告訴顧夕,是她生養了顧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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