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天宇這一去歸期難料,也許是幾日,也許是幾月,也許幾年,也許……沒有也許。
此時的他正可憐巴巴的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雙手抱著腿,一臉的驚慌失措看著他身旁「嘎嘎」亂叫的鴨子。未來的路到底怎樣,他並不清楚。此刻的他也並不知道此番磨難,皆因由兄債弟償。
騎著馬在馮天宇身邊的伊雯也是一臉的唏噓,沒想到這事到最後居然是如此結局。其實當得知陳駿德是她的表弟之後,心裡頭也就沒有什麼仇恨了。再者說了,陳駿德對她也並沒有什麼刻意的報復。除了被他吃掉自己心愛的虎子外,這事伊雯倒是耿耿於懷。暗自決定等日後團聚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的收拾一下這個嘴饞亂吃的表弟。
而此刻的陳駿德並不知道自己的兄弟已經是羊入虎口,當聽到手下再次前來報告後,試圖確認的問道:「此話當真?他們真的退兵了嗎」?
&爺,小的可是親眼所見。他們將咱們的糧食,家畜都給拉走了,裝了數十輛大車走的呢,這事小的斷然不會看錯」!
這人一臉的忿忿不平,自古以來便是土匪搶別人的財物,哪有土匪被搶的道理?眼睜睜的看著本來屬於自己的東西讓別人拿走了,這越說越來勁,到最後竟然是破口大罵,簡直是停不下來了。
損失些許糧食、財物陳駿德並不放在心上,錢財乃身外之物,只要人還在,今天所失去的,總有一天自己還是會要連本帶利拿回來的。
在得到自己手下拍著胸脯得保證後,這下陳駿德才真正的放心下來。緊繃的心瞬間便鬆弛了下來,身子也是搖搖晃晃。
白艷兒眼疾手快,在陳駿德沒有栽倒之前及時的扶住了他。
&兒你小心一些,好在事都已經過去了,不管他們是出於什麼目的,咱們也算是逃過了一劫。你可不能再出什麼事了,琳兒她們可都看著呢。她挺著個大肚子,這個時候可受不了驚嚇啊」。
整個山寨的重擔都壓在眼前這個搖搖欲墜的少年的身上,偏又恰逢戰事不利。千磨百折之下,便是鐵人也要被壓彎了腰。更何況這個涉世未深的少年呢?
白艷兒心疼的看著心力交瘁的陳駿德,恨不能替他扛起這如山的重負,也好讓他喘口氣,歇一歇。
白艷兒的話讓陳駿德心中一凜,轉過頭來正好看到程琳兒在魏湘兒的攙扶下趕來。
&兒姐,你慢一些,我這沒有什麼事。就是一天一夜未睡有些睏倦罷了。你可要當心點,這山上不好走,待在原地吧」。
看著無動於衷,仍舊走過來的程琳兒,萬般無奈的陳駿德只好迎身上前,抓著她明顯有些浮腫的手埋怨道:「你這是要幹什麼啊?都說不讓你動了,你怎麼不聽話呢」!
&公……」。
絲絲淚水順著程琳兒的臉頰無聲的滴落在地上,這一瞬間已經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對視中的情意,彼此的關切的眼神,在這最困難的時候,化作看不見的情絲,牽動著相愛之人內心的最深處。
&嗒嗒」落淚的聲音在陳駿德的心中卻是轟然響起,聲聲敲打在陳駿德的不堪一擊的心臟,這樣的濃情蜜意不斷的在他腦海里重複著,一聲兩聲,一遍又一遍。
&要哭了,一切都過去了。走,我們回家」!
這句話雖是對程琳兒說的,可話音傳出去又像是對身邊兄弟們的交代,長出了一口氣的陳駿德更想是如釋重負般的自言自語。
陳駿德眼含淚水,挽著程琳兒的手,帶著在山裡嚴陣以待的眾人向著大寨的方向緩步而去。
初時意氣風發,歸時卻是悄然無聲。一路上躲過荊棘叢生的眾人默默無語,就連好開玩笑大嗓門的齊大嘴也是牙齒緊閉,即便是董康這個老對頭就在身邊,可也是絲毫開不起玩笑來。現在眾人的心中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只有閉上眼睛才看不到自己兄弟倒下時圓瞪的雙眼,還有後金騎兵屠夫般殺戮。
走出蜿蜒曲折的山路,眼前的情景讓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
董康顫抖的手指著前方,火光照耀下他的臉不斷地扭曲,嘴裡哆里哆嗦都說不出話來。
熊熊大火依舊燃燒不止,將眾人的希望一點又一點的毀滅。範疇急忙招呼人前去撲火,場面瞬間便混亂了起來。可水桶等盛水的器皿都在火海之中呢,急得大傢伙團團轉。
&傻愣著幹啥,烤火呢嗎?拿些樹枝都他娘的給我衝上去」!
範疇仰頭大喊,一言將不知所措的眾人點醒,所有人都爭先恐後的湧入樹林。
&咔咔」刀砍枝落,眾人又舉著樹枝沖回到火海之中。
&里啪啦」的拍打著身前的火,熾熱的火烤的眾人汗流浹背,臉色通紅。濃煙滾滾,將救火的人嗆得咳嗽不止。
&咳,這火也太他娘的大了,咱們這樣下去也沒有啥效果啊」!
齊大嘴光著膀子嚷嚷道,眼前的火龍好似偏跟他作對一樣,越是拍打它就越來勁,挑釁之意濃烈。
看這架勢,這火是撲不滅了。幾乎所有人對此都是心知肚明,可誰也不願放棄努力,忍著炙熱,依舊咬著牙堅持著。不管怎麼說,畢竟這是自己的家!
其實這個時候才來滅火已經全然沒有了作用,夜風徐徐撫過夜空,風助火勢,眾人拼命救火的努力便全都白費了。所有人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火肆虐,紅著眼睛,拼命的揮舞樹枝,卻又是無可奈何。
&親,大哥哥給良兒的風箏還沒有拿出來呢,都沒有了。嗚嗚嗚……」。
齊家良的哭聲讓眾人鼻酸不已,沒想到只一天的光景,之前那樣輝煌的山寨,此刻卻是一片火的海洋。
徐佳欣連忙抱起痛哭的齊家良,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淚水奪眶而出。
&良兒不哭,都會過去的,到時候娘親再給你做一個」。
齊家良抓著徐佳欣給自己擦眼淚的手,用力的點了點頭。隔著自己的娘親偷看陳駿德,不知道自己的大哥哥,是不是也因為風箏沒了的事而苦著臉。
劉老大在郭黑林的保護下,來到了陳駿德等人的面前。雖然山寨的大火讓他並不好受,但看到站在自己面前陳駿德平安無事的身影,這還是讓他心安了不少。
&兒,你不用太過在乎,只要你沒事,為父便安心了」!
劉老大快步來到陳駿德身前,對著明顯有些沮喪的陳駿德說道。
陳駿德對著不知道從哪裡而來的劉老大「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淚俱下的開口道:「義父,孩兒不孝,此番兵敗至此,將義父之百戰基業俱都毀於一旦。此時山寨亦被建奴一把大火付之一炬,兄弟們大半戰死沙場,僅餘不到千人。俱是孩兒貪功輕敵之過,義父將山寨大事盡皆交付於我,可孩兒……孩兒對不住義父的信任,此刻已無臉再見義父。孩兒……」!
說道這裡伏在地上放聲大哭,聲音透著悲憤又略帶淒涼。讓那些救火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在地上渾身顫抖的陳駿德。
白艷兒和程琳兒等人見狀也是忍不住低聲抽泣,對於陳駿德也是擔心不已,不知道這件事之後的他,還會不會像以前一樣。
&駿兒你快快起來,為父豈會因這事而責怪於你?勝敗乃兵家常事,你又何必耿耿於懷呢。山寨沒了咱們重建便是,兄弟們可都看著你呢,你這般心灰意冷,可是讓他們如何面對?聽為父一言,你年歲還小,有大把的時間重頭再來。焉能因一城一地的得失如此失態?遇事便哭鼻子豈是男子漢大丈夫所為?快快起來,讓他們都休息休息,別忙活了。你給我打起精神,與各個頭目商量一下以後得安排才是正事,如此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劉老大說完扶起跪倒在地的陳駿德,將他身上的灰塵撣了撣,怒其不爭的看著自己這個頗受打擊的兒子。
陳駿德注視著自己義父眼中那慈祥中略顯鼓勵的目光,不免羞愧的低下了頭。而劉老大這話猶如當頭一棒,將自己如同死海一般沉寂的心,在這一刻轟然翻起滔天巨浪,眼前這點小磨難又是如何能夠抵擋?
&父教訓的是,孩兒受教了」!
陳駿德一鞠到底,恭敬的對著這個毫無保留信任自己,疼愛自己,鼓勵自己的義父深鞠長躬。有這樣的義父支持,什麼事還能難住自己呢。
劉老大看著抬起頭來眼露精光的陳駿德微笑著點了點頭。孺子可教也,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兒子終於是又回來了!
&貴去告訴各個頭目吩咐兄弟們都找個地方休息去吧,如此大火就別白費力氣了。然後讓他們安排完之後都來找我,是時候商議一下以後的日子了」。
&少爺」。
袁寶貴對著陳駿德低了下頭便帶著人轉身離開,陳駿德又對著劉老大,白艷兒,尤其是程琳兒說道:「一會我讓人找找看,是否有幾個房屋能倖免於難的。要是找到了你們就先過去休息。尤其是琳兒姐,你挺著大肚子甚是辛苦,得找個地方好好的歇一歇了」。
程琳兒本來還想反駁,這個時候的她怎麼能輕易離開陳駿德呢。可當看到幾乎所有人都看著自己的時候,這嘴邊的話便又咽了回去,揉了揉肚子後也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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