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蔓兒等著周氏說正題,周氏偏偏不說,只是說些別的,又說小周氏和商懷德給五郎和小七送賀禮的事情。
五郎和小七高中,商家自然也送了禮,禮物還頗貴重。自然,連蔓兒家也請了商家一家子過來吃酒、聽戲。往後商家有事情,她們也會相應的回禮。
「送了。」連守信就答道。
「你三姨對你們……那是十個頭的,你們有啥事,人家也沒落下。」周氏聽了,就繼續說道,「咱們家也沒啥親枝近脈的,就你大姨和你三姨,還都住在近邊,人家對你們都沒說的,你們心裡得有數。」
周氏語氣雖然盡力柔和,但是這話說著說著,便又有些透出她的性來。
連守信、五郎和連蔓兒都知道周氏的為人性情,她這樣說,爺三個也就不大過心。只是周氏的話題不是說小周氏,就是說大周氏,這讓連蔓兒不禁有些疑惑。
難道竟不像她所預測的那樣,周氏巴巴地送禮,又叫他們過來,竟然不是為了她自己的事,而是為了大周氏和小周氏的事情?
應該不會啊。連蔓兒想,況且最近不論是大周氏家,還是小周氏家都沒什麼為難的事情,是需要他們來幫助解決的。
「過幾天,寶容就要成親了,你們給準備好添箱的東西沒?」周氏突然問道。
商家如今已經完全在三十里營子紮下根來,不僅不再租住別人的房舍,自己置辦了一個院子,還買了二十來畝地,佃給人種。每年收的租子,也夠一家幾口人的嚼用了。商懷德還跟人合夥。在鎮上盤下一個鋪面,經營布匹,也做裁縫的活計。商家的日子很是過得去,在三十里營子算的上是小富。
自打商家來了三十里營子,就不斷有人給商寶容說親。只是小周氏對閨女的親事格外的挑剔,高不成低不就的,生生地將商寶容又拖大了一歲。小周氏也有些著急了,開春的時候,終於給商寶容說定了親事。
這門親事。是孫媒婆幫著說和的,對方家住青陽鎮西北五里地一處叫關屯的村落,姓關,家中也頗有些田地資財。兄弟兩個,老大已經成親生子。給商寶容說的是老二。
這關家老二,比商寶容還小了一歲半,模樣性情據說都極好,並無絲毫莊稼漢的粗莽,說有時候還靦腆的跟個大姑娘似的。
媒婆的說法,這樣的人品性情,那以後小夫妻兩個都有盡讓的。話里的意思。是說關二性格好,以後處處會讓著商寶容。
關家兩兄弟,關二更得爹娘的寵愛。媒婆暗示,往後居家過日子。甚至以後財產分配方面,關二都不會吃虧,自然商寶容也跟著吃不了虧。
兩家相看了一回,都覺得滿意。三月間就正式下了訂,婚期就安排在這個八月底。
聽周氏問給商寶容添箱的事情。連守信就看向連蔓兒。像這樣的事,連守信一般都不大過問,都是由張氏和連蔓兒做主安排的。
「已經準備好了,我娘跟我說要往厚里準備。」連蔓兒就笑著答道,「奶你今天問,那我回去跟我娘說,再加厚一成。」
周氏看了連蔓兒一眼,就收回視線,沒在添箱的事情上再多說了。
「……到時候,你……不管咋地,你得去一趟。」停頓了一會,周氏又抬起頭,看著連守信說道,語氣、神態都非常的固執,顯然是一定要連守信答應下來。
「行,我去。」連守信想了想,就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周氏似乎鬆了一口氣。
「你媳婦娘家那邊,你給捎信兒了沒?二郎那,雖然以前沒來往,這回也該隨禮。咱也沒啥別的實在親戚。你大姐那,我也給她捎信兒了,到時候她也得來。」周氏就又道。
周氏這是讓連守信給張青山捎信,讓張家人也來添箱,還希望連守信讓二郎也給添箱。
「我老丈人那,肯定隨禮,人來不來到時候再看。二郎那邊,肯定也隨。」連守信就道。
「這個我聽我娘說了,我姥姥那邊是一份,鄭家那邊還有一份。」連蔓兒就補了一句。
張家和鄭家都是人情來往上從不虧待人的,周氏其實沒有必要跟連守信提這些。
難道周氏叫她們來,就是為了給商寶容添箱的事?如果真是為了這件事,周氏不至於費那麼大的周折,還「拋費」給五郎和小七賀喜啊。
連蔓兒正在疑惑,就聽見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
周氏的目光微閃,擱下方才的話茬,抬手讓連守仁、連繼祖和蔣氏出去接人。
是商懷德和小周氏來了。和他們一起進來的,還有連芽兒。
連芽兒進了屋,就走到周氏跟前,低低的聲音說話。連蔓兒在旁邊就聽見了。
「……我大姨奶家有事……」連芽兒如此這般對周氏道。
連蔓兒這才恍然大悟。剛才在院子裡看見連芽兒餵雞,之後,他們進屋,可連芽兒卻一直都沒進來,原來是去找大周氏和小周氏了。
這自然不會是連芽兒自己的主張,而是周氏早就有這樣的吩咐。
再回想周氏打發蔣氏傳話的時候,也說了,讓連守信來的時候提前通知,老宅這邊好準備飯菜。看現在這個樣子,只怕這準備中還包含了一項,就是請大周氏和小周氏過來。
小周氏和商懷德進屋,大家相互寒暄見禮,小周氏和商懷德言談間,都特意表白他們是湊巧來的。
連守信和五郎這個時候也都明白了,也並不當面揭穿,大家落座說話。
「老四啊,不是我仗著是你的長輩,在你跟前拿大。你爹沒了,就剩你娘,寡婦失業的,你那,給東西是給東西,給錢是給錢,另外,還是應當常過來看看,看看你娘有啥難處啥的。」小周氏在周氏身邊盤腿坐了,就對連守信「語重心長」地道。
「老四這不是過來了嗎。」不等連守信說話,商懷德在旁忙就打著哈哈道,「人家都是念書、做官的人,啥還不比咱懂的多。哪個月,老四都得來上幾回。這在村里,大傢伙都知道。」
此刻,事情已經是再明了不過了。周氏之所以剛才不說正題,是為了等大周氏和小周氏兩姐妹過來,給她助陣的。
只不過,大周氏因為家裡有事沒來,只有小周氏和商懷德來了。
大周氏家裡真的有事脫不開身嗎?只怕不是。連蔓兒想,應該是大周氏知道周氏叫她過來做什麼,不願意來。
以大周氏對連家的了解,自然知道連守信是什麼樣的性情。但凡周氏有要求,只要不是太離譜,連守信都會答應。連守信很孝順,自家的事情自家商量著就解決了。而巴巴地叫了親戚過來助陣、撐腰,肯定會惹連守信這一股人不高興,既得罪人,又讓周氏和連守信母子之間更加生分。
大周氏是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
而小周氏和商懷德卻未必能認識到這一點,即便是認識到了,這兩個人也不能放棄這樣顯示存在感的機會。
同一件事情,處在相同的位置,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和做法。大周氏的為人處世,是周氏和小周氏不能比的。這也難怪人家能養出那麼個八面玲瓏,人人交口稱讚的兒子來。
「娘,你老有啥事,就直接跟我們說吧。」連守信對小周氏和商懷德的雙簧心裡頗不以為然,就問周氏道。
「我還能有啥事,我這日子,過的都快憋屈死了。」周氏愣了一下,隨即就掏出一塊大帕子,抹了一把臉,拉長了哭音道,「再這麼過下去,我也活不了幾天了。乾脆就把棺材抬出來,我躺進去,你們行行好,把我抬上山埋起來,我找你爹去……」
周氏幾乎總是這樣,能好好地說上幾句話就是極限,她還是最慣於、也最擅長和喜歡這種拿捏人、讓人不舒服的表達方式。
「奶,有啥事,你老好好說,我們才能聽明白,才好辦事。」五郎沉聲道。
周氏的哭聲頓時一噎,她飛快地抬眼看了連守信一眼。連守信沒看周氏,而是下意識地將身子往椅子背上靠了靠。
周氏低聲抽搭了兩聲。
「還能有啥事,就是老二的事。」周氏又抹了一把臉,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他都快把我給逼勒死了。這個院子裡,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奶,你能把意思再說明白點嗎?」五郎沉默了一會,又問。
「我這院子裡不擱他了,讓他給我走,走的遠遠的!」終於說出自己的目的,周氏的情緒就有些激動。
五郎和連蔓兒就交換了一個眼色,果然被他們猜中了,周氏再也忍受不了連守義,自己卻不能將連守義怎麼樣,所以才要求助他們,想趕走連守義。
這個院子,是連老爺子留下來的。連老爺子生前就說好了,有連守義的一份。連守義在連老爺子的葬禮上盡了孝,作為兒子,還為連家延續香火做了很大貢獻的兒子,連守義有權住在這。就連周氏這個做娘的,都不好說攆就攆。
想要趕走連守義,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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