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書實在有些困頓,她半靠在藤椅上,又一手托腮,不知不覺就眯上了眼睛。朦朧中只覺得有濕濕軟軟的東西蹭自己的手心。她微微蹙眉,輕輕推了一下勿忘。
「喵!」勿忘突然一聲尖叫,又蹭的一聲從寧書的腿上跳下去。
「啊……三妹妹你養的這隻貓真兇!」寧棋的聲音里難掩驚慌。
寧書一下子清醒過來睜開眼睛,就看見勿忘弓著背炸著毛瞪著寧棋。
「老貓!」寧書坐直身子,朝勿忘招了招手。勿忘豎起的毛一點點軟下去,頗有警告意味的看了寧棋一眼,然後蹦到寧書的腿上。
寧書一邊揉著勿忘後背的柔毛安慰它,一邊笑著對寧棋說:「二姐姐走路真是輕,來到近處了我都沒有聽到,這老貓許是把你當成惡人了。」
寧書又轉過身責問午秋,「二姐姐來了也不叫醒我,真是沒規矩。」
午秋低著頭。
寧棋便笑,道:「三妹妹別責怪午秋了,是我瞧著你睡著了沒捨得叫醒你呢。」寧棋就勢坐在了檀木小几另一側的藤椅上,她看著勿忘的眼神還是有點發怵,「三妹妹怎麼養了這麼一隻悍貓,且是個瘸的。」
寧書笑而不語,只是揉摸勿忘的動作更加輕柔了。
「二姑娘,快喝口茶暖暖身子。」首秋帶著關關和在河托著茶盤進來,首秋給寧棋沏了杯茶,又給寧書斟了一盞,道:「姑娘也含幾口,解解乏。」而另一旁的關關、在河便將幾件小點心擺在了小桌上。一碟梅花酥酪,一碟碧梗粥,還有一碟八寶吉祥果。
「二姐姐這麼晚過來是有事吧?」寧書拿起一塊梅花酥酪放進嘴裡小咬了一口,很甜。她便放下不吃了,這是原本的寧書喜歡的口味,不是她喜歡的。
「瞧三妹妹說的,沒事就不許過來坐坐了?想起小時候咱們可是時常玩鬧在一起呢。」寧棋拿起梅花酥酪倒是吃得香甜。
寧書垂眸望著勿忘,悠悠開口:「二姐姐說笑了,我怎能和你一樣呢?還是你和大姐姐一起玩,我和四妹妹一起玩的情況比較多。」寧書抬起頭正視寧棋,道:「出身總歸是不一樣的。」
寧棋便握住寧書的手,說:「三妹妹快別這麼說了,咱們是最最好的好姐妹呢。」
望著寧棋一臉真摯的模樣,寧書真是想狠罵她一頓,不過話到嘴邊卻變成「二姐姐找我沒有事,我卻有事求你幫忙呢。」
寧棋的雙眼立刻亮了一瞬,道:「三妹妹有事儘管開口!」
寧書倒是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寧棋瞧著她這模樣,眸子轉了轉,突然說:「三妹妹,我今兒在母親那聽說了一個有趣的人,說給妹妹聽個新鮮?」瞧著寧書果然抬頭看著自己,寧棋便說:「是祖父的一個門生的家事,據說那門生不過一鄉野莽夫,卻因為無意間幫祖父擋了一刀,從此呀,就雞犬升天了。」
寧書露出好奇的神色。
「可惜祖父再怎麼幫他,也抵不過本身是個不爭氣的,在外無能便罷了,在內卻是個時常打罵妻兒的主。據說正妻還沒過門屋裡頭已經好幾個人了。等正妻過了門,庶長子都滿地跑了!」
聽到這兒,寧書就皺了眉。
「這還沒完呢!」寧棋繼續說:「等嫡子出生的時候,他也不過問,那嫡子過了三歲生了一場天花,他的正妻各種焦灼四處尋醫問藥。他呢?卻因為滿院子藥味兒心生嫌惡,甚至聽信妾室的話,認為正妻與郎中有染!活活將正妻打死了!可憐才三歲的嫡子就沒了娘,從此在府上也是受盡了欺負。而且因為當初沒及時醫治,臉上身上就落下了疤。」
寧書長長舒了口氣,後背靠在椅背上,微微有些出神。
「噯!」寧棋笑得越發燦爛,道:「那些都是別人家的事兒,說來也是無趣。我就不該給妹妹說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咱們說些別的,我昨兒寫了一副大字,實在覺得退步了,拿來給妹妹瞧瞧。」
蒲月一邊將寧棋寫的大字遞過來,一邊笑著說:「姑娘你又自謙了,你的字兒哪裡不好了!我們幾個說了你不信,那讓三姑娘說說看。三姑娘,我們姑娘最近像魔怔了似的,整日在書房練字,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去考功名呢!」
寧書有些回過神來,看著蒲月遞過來的宣紙,心就慢慢往下沉了沉。寧書好像困在了那一橫一豎一撇一捺裡頭。困得她動彈不得,甚至呼吸不暢。因為紙上大字的筆跡真心與她無二!
在她以為自己處處算計小心謹慎的時候,卻忘了寧棋也不會坐以待斃,她居然利用這幾日的深居淺出徹底模仿了自己的筆跡。她們四姐妹雖說吃穿用度並不相同,可是在讀書這件事上卻始終同步。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她們四個的落筆習慣本就有些相似,對彼此的書寫特點更是清清楚楚,想要徹底模仿並非難事。
寧書眼中瞬間升起的光華一點點淡下去,她微微笑著對寧棋說:「二姐姐的字已經寫得很好很像了,不必這麼累了呢。」
寧棋目光就閃了閃。
「我這吟書閣地處偏僻,很多消息都不靈通。不知道祥王妃和和王妃走了沒有。」寧書就順著寧棋的心意將話題轉到正題上來。
「都還沒呢,和王妃是打算走的,不過讓老夫人留下來。至於祥王妃許是還要住幾日,反正她常在咱們府里小住。」寧棋也自然希望將話題引到這裡。
寧書點了點頭,「祥王妃倒是有點把咱們府當娘家的意味。」
「是呢,我也這麼覺得!」寧棋附和,這附和裡帶著一絲淡淡的喜悅。而微微的變化並沒有脫開寧書的觀察,寧書的心頭就是一動。她仔仔細細瞧著寧棋的表情,又添了一句「可惜並非真的娘家。」
而這一次寧棋的表情里卻沒有露出任何端倪,一時讓寧書懷疑剛剛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雖說祥王妃常來府上,我卻覺得咱們祖母更喜歡和王妃呢,瞧瞧今天宴席上倒是理和王妃更多一些。妹妹說是不是?」
寧書覺得詫異,按理說寧棋今天來不該是糾結祖母更親近哪位王妃,都是王妃世子,嫁過去了都是准王妃,又有多少區別,怎麼就那麼在意究竟是哪一家?莫非……
寧書就說:「都是王妃,都是世子,許是要看祖父的意思。」寧書頓了頓又說了句「可是瞧著兩位王妃的表現,我倒覺得祖母該是要親近和王妃的。雖然不是常相見,倒是時常聯繫問候的。」
寧棋臉上的黯淡只有一瞬,她立刻微笑著說:「昨兒我又翻出一些首飾,瞧著倒是更適合妹妹。」
寧書有些累的樣子,她拍了拍勿忘,勿忘就回頭看了她一眼,有些捨不得地從她膝頭跳下去。
「二姐姐快別總是送我東西了,我最近倒是不大喜歡佩戴那些名貴的東西,二姐姐上次送來的鐲子,我都一直沒找到機會用呢。太貴重的東西,實在不適合我。」寧書喚午秋,「把上次二姐姐送來的白玉鐲拿來。」
「噯!」午秋應著,把先前寧書讓準備好的鐲子拿過來。
寧書推開嵌著碎玉的匣蓋推開,上好的羊脂白玉靜靜躺在匣內,寧書小心翼翼將它取出,而後又是拉起寧棋的手,緩緩給她套上。她看著寧棋,一字一頓地道:「這白玉鐲更適合二姐姐,和王妃瞧著了也是要夸的。」
寧棋臉色變了又變,許久吐出一句「三妹妹也有適合自己的首飾,我瞧著珠花是不適合的妹妹的。」
「珠花」二字落在寧書心頭便是一動。她點頭,道:「我是寧可不帶首飾,也不要珠花的。」
寧棋眸光閃了閃,又說:「我也覺得珠花太過小氣寒磣不適合妹妹,妹妹倒是該戴些宏麗的首飾來襯托妹妹的氣質呢。」
寧書就愣了一下,如果說先前的珠花是暗示秦丘榆的天花,那麼此時宏麗的首飾又是指什麼?
寧棋瞧著她沒有懂的樣子,又添了一句:「那樣遠遠瞧著,倒是顯得三妹妹更出塵呢。」
寧書一下子便懂了。她便笑著搖頭,道:「那些宏麗大氣的首飾多是經由多人之手,我也是不喜的。更何況,妹妹如今哪裡有挑選首飾的條件,不過是等著母親、祖母賞賜罷了。只是在心裡企盼母親、祖母贈的好些合適罷了。」
江宏的模樣在寧書的腦海中浮現,他倒是好,只是可惜他心中所念的是原本的那個寧書。
寧書嘆了口氣,她如今心中所願不過是解決掉秦丘榆這件麻煩事。並非她以貌取人,可終究是不能一點都不在意對方的皮相,更何況聽了他家中的事,便更是不肯嫁過去了。
寧書偏過頭看著寧棋,她原本該是為了嫁給和王世子還是祥王世子而煩擾,可是如今卻是為了如何不嫁給一個麻子而煩擾。她怎能不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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