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府。
月亮已經爬上夜色正中,褚念善一人站在月色下,周身染上清輝。
「主上還不歇息,要是染了風寒,那可怎麼辦?」
暗處的十一打了個呵欠。
今天好巧不巧,輪到他值夜班。
「睡不著,自然是要出來走走。」
十一嚇了一跳,差點沒從房頂上跌下來:「十五?你怎麼也沒睡?」
十五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也打了個呵欠:「睡不著,來陪你。」
打呵欠果然是會傳染。
「不是因為小蓮姑娘?」
「他們沒回主上準備的那個院子。」
十一瞭然。
主上這是還在糾結呢。
「你說,夫人說的那個事情,主上會答應嗎?」十一摩挲著自己的下巴,好奇道。
「那樣,林姑娘會傷心的。」十五挑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下,「說不定,還會恨上主上。」
不遠處,褚念善也打了個呵欠。
「十五,明天跟我去別院一趟。」
天光大亮。
林之語累得狠了,任憑身邊的人如何說,也不想動彈。
開了葷的傢伙,實在是有些可怕!
周子晉無奈道:「知道你累,可是總得吃飯不是?」
桌子上放著簡單的三菜一湯,陣陣香味直往林之語的鼻子裡竄。
「還不是怪你?」林之語從被子裡探出了一雙霧蒙蒙的眼睛,瞪著面前這個似笑非笑的男人。
「是是是,是為夫的錯。」周子晉一臉誠懇,給她披上外衣。
林之語下了地,撿起被風吹進屋裡的一片落葉。
真正入秋了啊。
周子晉給她舀了一勺湯,喚她的名字:「之語,吃飯了。」
林之語回頭,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
恍然間,仿佛已經過了許多個這樣尋常的日子。
「王爺,褚大人來了。」
門口傳來書琴的聲音。
「知道了。」周子晉應了一聲,幫林之語布好菜。
「我出去看看,你要是累的話,吃完就去睡,巧秀一會會進來收。」
門推開,又關上。
林之語喝了一口湯,咂摸了兩下。
這湯似乎有些不對啊。
不像趙三妹的手藝,也不像是巧秀的手藝。
而且,鹽錯放成糖了。
另外三道,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林之語的嘴角勾起,還是把桌子上的菜吃了個一乾二淨。
看來以後,還是要好好教教他。
整理好自己後,林之語推門出去。
偷來的時間總是短暫的。
她看見院子裡那個筆直的身影,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褚念善啊褚念善,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褚大人今日為何過來?」林之語走到周子晉身邊。
「今天的菜,很好吃。」她揚起臉,一笑。
褚念善挪開了目光:「你一直待在這裡,難免會惹人懷疑。」
這是要她回去的意思。
「我已經不是林家的人,無處可去。」林之語淡淡道。
只有此處,是她的安心處。
「我只提個醒。」褚念善掃了她一眼,「我找了汪來,他的態度不明,只是說,要子晉親自過去和他說。」
林之語下意識地拉住了周子晉的手。
會不會是陷阱?
周子晉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心:「汪來是莊叔叔的同窗,他不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褚念善道,「我過來,沒別的意思。」
只是想,順便看看你。
他的目光落在了林之語身上。
你狠不下心做的事情,我替你做。
恨我也好,冷我也罷,只是不想看你多年的努力,盡數落空。
褚念善微微闔了一下眼睛。
「事不宜遲,出發吧。」
「大人,外面有三個年輕人想要見您。」
汪來坐在書桌面前,手上的筆不曾停下半分。
「居然來得這麼快。」汪來語氣平靜,「讓他們進來。」
「是。」
下人飛奔過去,將林之語和周子晉兩人引入正廳。
後面還跟著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正是趙三妹不假。
如今的御史府,就是趙三妹之前的家。
她同意聯繫程數,助他們一臂之力,條件就是和他們一起來御史府上。
為了掩人耳目,周子晉和林之語也只是扮作尋常夫妻的樣子,還特地用了圍巾擋臉。
在外人看來,不過是親戚過來投奔汪來而已。
「各位久等。」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汪來姍姍來遲。
三人連忙起身見禮。
汪來極為平靜地看了一眼趙三妹,走到主位上。
旁邊的丫鬟上來倒茶。
林之語仔細打量來人,汪來一身暗色常服,上面繡著暗綠的雲紋,方臉濃眉,看這面相,確實是一身正氣。
淺飲一口茶,汪來的眉頭皺起:「火候過了。」
丫鬟語氣慌亂:「奴這就去重新煮一壺來。」
她收拾了茶水,低頭離去。
煮茶,這個汪來,還頗有意趣。
「只是煮茶的樂趣在於自己動手,若是旁人來,怕是和尋常泡茶無異。」
林之語道。
汪來面上沒有多少笑意,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見笑,鄙人的一些怪癖罷了。」汪來看了一眼林之語。
這個姑娘,就是那個和念善頗有淵源的孩子吧?
沒想到時隔多年,真讓他找到了。
「等茶水上來,再談也不遲。」
這句話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通知。
汪來靠在椅子上,一副不願和別人說話的樣子。
在滿室難捱的沉默中,神色自若。
林之語和周子晉對視一眼。
好事多磨,不必急於這一刻。
趙三妹可沒有這麼好的耐心:「大人,萬一是急事,你也要這樣等嗎?」
「一樣等。」汪來掀起眼皮,又看了一眼趙三妹。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小丫鬟終於過來。
汪來喝了一口,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說吧,找本官,是為了舉報,還是為了賄賂?」
開門見山,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聽口氣,也不在意他們是什麼來頭。
或者,早就知道他們的身份了。
周子晉站起身,行一禮:「我們來此,就是為了舉報。」
「舉報誰?」
「當今聖上。」
周子晉一字一句道。
汪來神色依舊淡淡:「為何?」
「這三封信,就是證據。」周子晉取出了那三封信,「皇上尚未登基的時候,和西戎聯手,害死了白虎營,為自己的帝王之路,掃清障礙。」
「莊伯遠啊。」汪來重複了一遍,「真要說起來,他是因為你而死,不是嗎?」
周子晉面色一痛。
不愧是御史,說話直接,句句扎心。
汪來沒有接那三封信:「大位之爭,不死人是不可能的。
總要有人祭旗,不是嗎?
你讓本官為一樁不相干的舊事,去彈劾皇上,真當本官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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