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子嗣無礙,但你這話我不愛聽。」
像是安排後事。
蘇鵲心裡一邊惱蘇鶴霆說話不吉利,一邊罵自己無用,這麼久都沒想出救哥哥的法子。
蘇鶴霆卻眉心蹙了蹙,看向門外,「梁叔?」
正欲離開的梁時腳步一頓。
想咬牙假裝沒聽到,聽得蘇鶴霆又道,「梁叔,你進來。」
梁時雙肩下垂,進了屋。
蘇鶴霆揉了揉蘇鵲的頭,「鵲兒別惱,你今年才不過十五,你看你才調理梁叔多久,他就好多了。
在哥哥眼裡已經是頂厲害的醫者,這些年也是進步飛速。
還有三個月,不急這一時,你先去好好休息,我同梁叔說會話。」
「不許操勞過度,沒我允許也不許偷溜,否則我就不認你了。」
蘇鵲惡聲惡氣地叮囑後,方才離開。
待人影消失,蘇鶴霆沉眸看向梁時,「你想做什麼?」
梁時跟在他身邊多年,他最清楚他的腳步,尤其梁時沒了武功後,步伐更易辨認。
他老早就知道梁時到了門外,以梁時對他的忠心得知他醒了,定然會進屋看他,可他卻轉身離開。
蘇鶴霆能想到的唯一原因便是,梁時又遷怒了喬惜。
梁時知道自己的心思瞞不過蘇鶴霆,唯恐他發怒傷了身子,如實道,「屬下想讓她離開您。」
「如何讓她離開?」
梁時訥訥,「屬下還沒想好,但屬下知道您看重她,屬下不會傷害她。」
只要有行動,怎可能做到完全不傷害。
蘇鶴霆沉默片刻,決定告知他實情,「這次毒發是我給她下了藥。」
讓蘇鵲煉藥的事,梁時是知道的,也知那是什麼藥。
但卻不知毒發是和那藥有關,也想不出有什麼關係,便茫然地看著蘇鶴霆。
「梁叔,喬惜她並非薄情寡義,她是被皇帝篡改了記憶。」
蘇鶴霆深深吸了口氣,「那五年,她以為本王是害她之人,她以為養她護她的是皇帝。」
「怎…怎麼會這樣?」
梁時震驚地跌坐在地,「我們誤會她了?」
蘇鶴霆點頭,「這次去尹城,本王發現她有很嚴重的胃疾,因飢餓和食腐物所知。」
這也是他最終決心給她下藥的原因。
喬惜身上亦有不少傷疤,只那時他知道她是暗廠指揮使,以為她是為了別的男人不愛惜自己,更多是氣惱。
「她與皇帝反目,與本王合作,所有籌謀是為了給喬家報仇,給本王翻案。
梁時,你還記得她曾是何模樣嗎?最是愛犯懶,如今她卻獨自承受了這一切。
是本王虧欠了她,如何彌補都不為過。」
且喬惜被改了記憶,又為何會恢復記憶,還有喬家被害,以及他被誣陷一事,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裡頭只怕還有許多他想不到的苦楚,怪不得如今的喬惜為了報仇那般不顧一切,甚至有些偏執。
而他五年前明明有機會阻止……
梁時滿眼不可置信。
良久才道,「那個魔鬼,他究竟想做什麼,郡主乃喬家之後,他如何敢。」
他口中的魔鬼是皇帝。
想到什麼,他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她會哭,竟不是屬下看錯了。」
「你這話何意?」
梁時滿臉羞愧,將自己故意露出手上疤痕,替蘇鶴霆博取喬惜憐憫一事說了。
「屬下對郡主偏見太深,下意識不願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屬下真是愚笨該死。」
蘇鶴霆不知竟還有這事,沉聲警告,「下次不可再擅作主張。」
關鍵做了主張也什麼都沒發現,平白讓喬惜難受。
他想到了那次喬惜的夢,想來也是因梁時舉動牽動她的思緒,才夢到了什麼。
反叫他誤會她更甚。
蘇鶴霆瞪了梁時一眼,「幫倒忙。」
梁時訕訕,「屬下知錯了,那您告訴郡主您的身份了嗎?」
「想說的,毒發後便改了注意。」
蘇鶴霆聲音低了下去,簡單將自己的顧慮告知了梁時。
梁時紅眼,「可郡主若知道您還活著,她該多高興啊,身份不能言明您自己也苦啊。」
「得而復失比一開始就沒有希望更殘忍。」
蘇鶴霆心悶悶抽痛著。
面上卻是笑了,笑得風流倜儻,「許是我們悲觀了,五年前老天給了本王一次活的機會。
或許這次本王亦能活,本王也一定會設法活下去,再等本王三個月。」
三個月後,便是真丟了命,他也不苦。
有喬惜傾心相待,有祖父和蘇鵲的親情,有梁時的忠心,他比許多人都幸運。
唯有放不下喬惜。
「往後你如何待本王,便如何待她,若這關沒過去,你更要替本王守護好她。」
梁時早就決意殉主的,聽了這話,竟不知要不要答應。
他是蘇鶴霆的人,但喬惜亦是他看著長大的,在以往九年的歲月里,他早就把喬惜當成了第二個主子。
也因付出了忠心和真情,見到喬惜的涼薄無情後,才會那麼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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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知道真相,知道喬惜這些年過得不比他和主子容易,梁時心頭滿是愧疚和心疼,他自然願意同從前那樣效忠喬惜。
可他也想陪著主子,黃泉路冷,主子一個人太可憐。
蘇鶴霆怎會不知他的心思,將對喬惜的了解,以及喬承望可能活著一事都告訴了他。
「我原想著他到底是我生父,那條命算是我還了他的生養之恩。
加之身附劇毒,不知命隕何夕,便沒想過要同他清算什麼。
可如今本王卻不得不同他清算了,你親自前往京城,將雍王世子的身份透露給雍王。
再設法聯絡從前的舊人,看看能否找到喬承望的下落,本王擔心皇帝留著他,除了密令,還有就是用他來對付惜寶兒。」
皇帝敢將與他有仇的喬惜培養成殺手,就不可能沒有後手,他定然會準備一個能對付喬惜的人。
這世間沒人比喬承望更容易刺殺喬惜。
梁時瞬間想明白其中關竅,點頭道,「是,但主子可否允屬下見過郡主後再離開,屬下有愧,想彌補一二。」
蘇鶴霆見他眼眸真誠,略一思量,允了。
又道,「你這次去京,再查一查他為何懷疑本王不是他的親生子,或許可以從母后舊事著手。」
梁時看了眼蘇鶴霆,罵了句粗話,「他腦子有病,主子您從前的長相與他七八成像,是人都不會懷疑你們不是父子。
只有他那個瘋子,生出如此荒誕念頭。」
蘇鶴霆笑。
可不就是有病麼。
但病總是有個起因的。
或許了解了這起因,許多事便也能想明白了,比如,他為何執著要召回鬼軍,又為何讓劉嬤嬤損了喬惜的清白……
想到喬惜,蘇鶴霆笑顏更大,「梁叔,歇兩日我們便回王府,本王想惜寶兒了。」
他如此直白的話,倒是讓梁時老臉一紅。
心中替蘇鶴霆高興,主子再也無須壓抑感情,在放不下和怨恨中左右拉扯折磨自己,可以如從前那樣全心全意對郡主好了。
可主子身上的毒……
不願苦著臉掃蘇鶴霆的興,他起身扶著蘇鶴霆歇下,「那您先得修養好,不然鵲姑娘不放人的。
還有啊,主子,您稍微含蓄些,太奔放容易嚇著郡主。」
郡主還不知您身份呢。
蘇鶴霆平了平唇角,冷著臉道,「本王知道了,你如果閒就讓人把姚家在疆北的產業先給劫了。」
梁時頓了幾息,而後道,「明白,劫完了,給郡主送去。」
蘇鶴霆傲嬌地擺了擺手,示意梁時出去,聽到腳步聲走遠,嘴角上揚,壓都壓不住。
不知惜寶兒如今在做什麼,是不是也在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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