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十六阿哥帶著笑模樣,但是走到近前,卻難掩酒氣。www.yibigЕ.com/看他躺在沙子上,臉上不經意流露出倦怠,十三阿哥頗為意外,問道:「這是有了兒子樂呵的?」
十六阿哥聽十三阿哥提到這個,閉著眼睛,嘴角咧了咧,苦笑道:「十三哥說得沒錯,添了兒子,弟弟自然是樂得不行!」
十三阿哥聽著不對,坐到十六阿哥身邊,問道:「這是怎麼了?有什麼煩心的,同哥哥說說。」十六阿哥睜開眼睛,或許是被夕陽映照得刺眼,伸出胳膊來遮住眼睛,緘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十三哥,弟弟害怕……」聲音甚是寂寥。十三阿哥搖了搖頭,道:「你是堂堂地皇子阿哥,還有什麼好怕的?別胡思亂想了,天不早了,你再不回去就落宮門了!」
十六阿哥坐起身來,對十三阿哥道:「藕香死了!」十三阿哥皺眉,雖然聽著像是哪個宮眷的名字,但是應不是十六阿哥的妻妾,否則早就會有消息傳出來。十六阿哥喃喃道:「弟弟往塞外隨扈這幾個月,由她打理李氏飲食。」
十三阿哥雖說聽著沒頭沒尾,但是也隱隱地聽出些意思來,就聽十六阿哥又道:「只說是肚裡得了未明之症,並未尋外頭的大夫,只從太監大夫那裡取了藥吃,六月十八沒了。因天熱不好保管,屍首已經火化。」十三阿哥思量了片刻,問道:「會不會是十六弟多些了,李福晉不是母子均安麼?」十六阿哥用手搓了一把臉,道:「弟弟也希望是自己多慮!弟弟就這一個兒子,自是不想讓他有任何閃失。」十三阿哥拍了拍十六阿哥的肩膀。道:「有你這個做阿瑪的疼惜,我這個侄兒定是個有福氣的。」
十六阿哥暫時放下心結,臉上也露出笑意:「要是能有十三哥這邊的幾個小阿哥那般健碩就好了,到底是大的,希望他有點長兄地模樣。現在好是好,就是看著不胖乎!」兄弟兩個正說著話,就見十三福晉兆佳氏端著兩盞涼茶進來。一盞是加了冰核的,另外那盞則沒放。十六阿哥忙起身,道:「嫂子,怎麼您送茶來了?打發下人過來便是!」
十三阿哥也略帶關切地看著兆佳氏。道:「就是,眼看落日頭,小心著涼!」兆佳氏笑著對十三阿哥道:「在屋裡里躺了一個多月。身上都木了,也想動彈動彈,不礙事!」說到這裡,又對十六阿哥道:「十六弟,小阿哥盛夏落地,又不滿月,就不如冬天生的孩子那般長得快。等滿月了,就會蹭蹭地長了!」十六阿哥笑著說道:「借嫂子吉言。要是如此,弟弟也心安了。李氏是第一次經這個,嫂子沒事往宮裡多走動走動,也好教導教導她。」兆佳氏將那樣帶著冰核的涼茶遞給十六阿哥,笑著說:「瞧瞧十六弟的模樣,到底是擔心小阿哥,還是擔心小阿哥的額娘?」十六阿哥聞言。漸漸低下頭,道:「嫂子,那位不喜歡李氏,我額娘也不好偏著李氏。李氏在宮裡也沒有能說上話的人,嫂子就算是看在弟弟面上,也要多照拂照拂才是。」對於宜妃不喜李氏之事。兆佳氏也曉得些,只是她自己處境也尷尬。除了德妃,其他幾處妃子對她也沒有好臉色。不過,這些事她從來沒有在十三阿哥面前提起。雖然宜妃跋扈些,但是兆佳氏瞧著十六福晉郭絡羅氏倒像是個脾氣好的,平日遇到了說話間也頗有禮數。雖然曉得十六阿哥一心寵愛側福晉李氏。但是兆佳氏還是勸道:「歸根結底。那位是怕委屈了自己個兒的侄女。就算是十六弟疼李氏,也別太張揚。越過十六弟妹去。這樣,別說是給李氏惹禍;長久下去,十六弟也損名聲。」十六阿哥肅手聽了,而後,做了個揖道:「謝謝嫂子教導,小十六心裡記下了!」日後,十六福晉郭絡羅氏回京。前些日子,她是同十六阿哥一道離開熱河的,因路上乘車,耽擱地時間久了些。因這一路上,郭絡羅氏便有些苦夏,胃口不好,到京後便瞧了御醫。卻是有喜了,阿哥所這邊眾人反應各異。十六福晉,是高興不已;側福晉李氏,很是忐忑,雖然自己生了阿哥,但是等福晉生了嫡子,自己的孩子……;十六阿哥,卻是高興中帶著幾分愧疚,總覺得不管是讓懷孕的妻子照看李氏,還是李氏未出月子便曉得這個消息,自己都有些不地道。成親兩年,雖然早先對郭絡羅氏有些誤會,但是十六阿哥不是傻子,天長日久接觸下來,也曉得自己這個妻子並不是什麼有心機地人。
因此,反而不防著她,只防著宜妃用過的老人藕香。之所以將李氏飲食托給藕香,也是十六阿哥故意的,想要牽制宜妃,不讓她打別的主意。沒想到,最後還是這般蹊蹺,這讓他懊悔不已。幸好李氏與兒子還算平安,要不然……十六阿哥有些不敢想像。因只在御前請了一個月的假,十六阿哥還要北上隨扈。御史,他便將李氏與兒子託付給郭絡羅氏照看。去了幾個留京的哥哥與曹家走了一遭後,十六阿哥便帶著隨從匆匆北上,七月二十到達熱河,正好趕上七月二十一日的行圍。聖駕七月二十一日自熱河啟程,順著草原,一路往西,二十九日駐蹕克勒烏里雅蘇台。一路上,每日都有蒙古諸王來朝,而後隨扈行圍。因今年是閏五月。雖然現下不過是七月底,但是已經是暑氣盡消,早晚已經有些秋涼之意。經過一個多月的忙碌,曹與唐執玉已經將牧場騾馬害病與天氣變化地規律仔細總結出來。他們已經使屬官往太僕寺牧場去,尋老成的牧人,核對他們的推論。針對那些晴旱少雨或者洪水成災的月份,對於草場上天氣異常
而發生地警示,要根據牧人的經驗,來指定相應的防疫措施。因此,這個太僕寺內部地小報告。曹還沒有上奏給康熙皇帝。克勒烏里雅蘇台附近,有一處八旗牧場。曹最近或許是研究數據研究的,對騾馬牧養之類也頗有興致。趕上聖駕駐地與牧場近。他便約上唐執玉一道過去轉轉。雖說八旗牧場與太僕寺是兩個系統,但是因曹只是問問春日馬瘟是否過境與騾馬孽息之類的事,所以那些牧場官員倒也沒什麼遮遮掩掩的。有的人心中卻很忐忑,以為這位天子近臣是領了聖命暗訪,私下也有往曹手中塞銀票的。曹哭笑不得,卻也不敢收,忙笑著推了。曹越是不收,越發使人認定了他是「欽差」。紅臉白臉地便都開始有人唱了。這個道是他家大人是哪個貼帽子王地門人,那個說他家大人是紅帶子。這番唱作下來,看得唐執玉目瞪口呆,曹心裡直嘆氣。「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既是牧場這邊這般忌諱,想來裡面的賬目也是不乾不淨的。就如太僕寺牧場那邊。實際騾馬數與報上來地騾馬數指定是不符。能在八旗牧場分一杯羹的,都是各旗地權貴世家,那不是曹能抗衡地。更何況,他不是御史言官,就是將這事揭出來,在康熙面前也落不下好來。只會挨頓訓斥。唐執玉幾個月前隨曹去的口外,曉得那邊牧場地情形,自然也猜到這點。雖然很是忿忿,但是他也保持緘默,並沒有多事。對於自己這個副手的態度,曹說不清楚自己是失望。還是滿意。只是隱隱地覺得這個唐執玉前程應該能遠大些。即能踏踏實實做事,又能權宜行事。不做迂腐之態,是個當官的料。只是牧場這一番遭遇後,曹與唐執玉都暫時熄了研究馬瘟地興致。
曹剛回駐地帳篷,便見康熙身邊的太監魏珠迎了上來:「哎呦,曹爺,您這是去哪兒了?萬歲爺傳召呢,快跟奴婢過去吧!」因在蒙古王公面前,康熙出巡擺的是全副儀仗,曹這個太僕寺卿,是跟隨在一邊的,每天都見得著。聽說康熙特意傳召,曹心中納罕,不曉得有什麼事。他正了正官服頂戴,從腰間掏出來一個扳指來,塞到魏珠手中,低聲問道:「魏總管,萬歲爺氣色可好?」魏珠在未發跡前便認得曹,兩人現下也算是熟人,便也不跟他客氣,低聲道:「奴婢謝曹爺的賞!哲布尊丹巴活佛來了,萬歲爺看著還好!曹爺不必擔心,奴婢瞅著,像是好事。」曹聽了,低聲道:「多謝總管,這樣我心裡便有底了!」魏珠不由地打量了曹一遍,笑著說道:「奴婢這幾年在萬歲爺身邊見的人也不少,像曹爺這般不驕不躁的卻是少呢!說起來,曹爺如今也是萬歲爺跟前地半個紅人,卻還是待人和氣,鮮少有高聲之時,不像那些個狗仗
人勢的東西。」曹忙擺手自謙,連道不敢。原本他就對宦官沒什麼輕視的,更何況曉得「打狗還需看主人」的道理。就像眼前這個魏珠,前幾年不過是乾清宮一個跑腿的小太監,現下已經取代梁九功,成為御前最得力的太監。雖然魏珠地職位是乾清宮副總管,但是宮裡宮外,誰還將那個「副」掛在嘴上,就算皇子阿哥,見到他也要笑著說話。或許是曹福緣深厚的緣故,在魏珠未發跡前,與之打過幾次交道。因曹待人雖不親近,但是鮮少有鄙薄之意,對宮裡這些內侍又大方,魏珠便生出感激之意。這幾年。能夠照拂的地方他也算是進了助力。內侍交通外官,是皇帝的忌諱,魏珠沒膽子不說,曹也沒那個心思。因此,兩人也沒有刻意交往,但是每每相處,卻也能彼此滿意。上個月,八阿哥與十七阿哥返京,換了京中當值的五阿哥與十四阿哥北上隨扈。曹請了旨意,進入康熙御帳時。三阿哥、五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都在。康熙穿著常服坐在榻上,下首坐著位鬚髮皆白的紅衣老喇嘛。雖然能夠感覺到各位阿哥地視線都望向自己,曹還是硬著頭皮上前兩步。跪下道:「微臣曹見過萬歲爺,各位阿哥!」康熙擺了擺手,命曹平身,隨後轉過頭對那老喇嘛說道:「大喇嘛,這是朕地孫女婿曹,你瞧他的福祉如何?」說著,對曹道:「這是呼圖克圖大喇嘛,還不快快見過!」
曹只覺得落到自己個兒身上是視線炙熱無比。心裡暗嘆不已。不曉得康熙老爺子又抽什麼瘋,就算是心裡真照顧他這個孫女婿,也不必巴巴地在兒子們面前表現出來,這不是將他變成「香餑餑」麼?心下雖然腹誹,但是眾目睽睽之下,曹也沒膽子抗旨,很是恭敬地對那大喇嘛施禮。雖說第一次見到這個大喇嘛。但是曹卻早已聽過他地大名。呼圖克圖大喇嘛或許塞外百姓知道的不多,但是哲布尊丹巴活佛卻是無人不曉。哲布尊丹巴並不是他的法號,而是尊稱,是藏語「尊勝」的意思。他的法號是羅桑丹貝堅贊,是土謝圖老汗王袞布多爾吉之子,被喀爾喀諸汗王選出的第一世哲布尊丹巴活佛。因在噶爾丹叛亂時。羅桑丹貝堅贊率領喀爾喀各部南下臣服清廷,所以康熙待他很是優容。在康熙三十年,他被冊封為呼圖克圖大喇嘛,統管漠南喀爾喀部宗教事務。現下的土謝圖汗是大喇嘛地侄孫,也是康熙四公主的額駙博爾濟吉特氏敦多布多爾濟。大喇嘛已經八十歲,手裡把著一串褐色佛珠。笑眯眯地甚是慈祥。不過。看到曹幾眼後,他卻收斂莊容。變得肅穆起來,嘴裡喃喃做聲,低不可聞。屋子裡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曹也察覺出不對,抬起頭來正對上老喇嘛洞悉
一切地目光。曹只覺得老喇嘛的目光很是幽遠,讓人不禁生出探尋之心,雖然這時耳邊傳來說話聲,但是他卻像聽不到了似的。就聽到有人有蒙語低聲問道:「雄鷹總要落地,格桑花終會凋零,倦怠的旅人,為何遲遲不歸?」那一瞬間,曹只覺得多年的疲憊,都涌了上來,只想闔上眼睛,好好地休息休息。不過,聽著「嗡嗡」的經文聲,看著帳子裡的金黃一片,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這時,就聽康熙略帶怒意地聲音道:「大喇嘛,你這是做甚……」曹心裡「咯噔」一聲,神志漸漸清明起來。望了望帳子裡,眾位阿哥不曉得何時退出的,只剩下他與康熙、大喇嘛三個。看著那大喇嘛還在肅穆地看著自己,曹只覺得心裡發寒,難道真有所謂地「神佛」,難道他真看出什麼不對來了?那大喇嘛沒有回答康熙的問話,仍是望著曹的眼睛,低聲問道:「倦怠的旅人,為何遲遲不歸?」曹後背出了一身汗,難道這個大喇嘛要說自己是「鬼」?他不由地望向康熙,琢磨著這位精通西學的帝王會不會相信喇嘛的神鬼之說。難道自己兢兢業業地小心多年,就要死在喇嘛的口下?康熙見曹面上露出迷離之色,像是溺水之人在祈求一般,心中一軟,沖曹點了點頭。曹瞪大了眼睛,他這邊剛自言自語,康熙就很「配合」地點了點頭,這委實太令人抑鬱。他轉過頭,望向大喇嘛地目光卻變得平靜下來。他只是個尋常人罷了,就算拘在這身體的靈魂異於常人,但是又沒有做過禍國殃民之事,有什麼好害怕的。看著曹的神情變幻,那大喇嘛的目光也深邃起來。看了曹好半響,他方對旁邊的康熙道:「萬歲,此子目光清澈,心情純良,可擔當此任!」聞聽此話,康熙與曹同時鬆了口氣。康熙是很難找到信任地人,又不好讓皇子們去辦,因為皇子阿哥的身份過於招搖。曹則是慶幸不已,雖然不曉得這活佛喇嘛是真高深,還是假高深,但是總是自己還是個「人」,沒有被指證說是「鬼」。康熙轉過頭來,對著曹點點頭道:「既是大喇嘛說你可擔當此任,那你便替朕跑一趟!」欽差啊,怨不得魏珠說是好事,只是不曉得老喇嘛為何弄出這陣仗來唬人?曹一邊跪下領旨,一邊心中疑惑。康熙從榻上起身,背著手走了兩步,道:「你去喀爾喀蒙古扎薩克圖汗部救個喇嘛出來,不能打著朕的名義,也不能鬧出大動靜來。」曹聽著有些發愣,隨扈塞外,他對蒙古各部的分布也曉得些。扎薩克圖汗算起來,可是不近,應該在外蒙古一帶,那邊就是純蒙古人聚集地。自己不能打著「欽差」的招牌,千里迢迢地趕過去救個喇嘛,這算什麼差事?或許是康熙說完指令,自己也有些過意不去,說道:「你可從侍衛處選幾個幫手過去,若是與汗王府的有了衝突,必要時候可以出示身份,但是卻不能說出原由。為何出現在扎薩克圖汗部,這個你要自己編排。」曹雖不曉得要去救地那個喇嘛是何人,但是能讓一個蒙古活佛傳信,讓康熙親自過問地肯定不是尋常人就是。雖然他有些好奇心,但是也曉得無知之福啊,知道多了未必是好事。若不是蒙古人信奉黃教的多,各部傳教地喇嘛也多,曹連那人的特徵也是不想問的,但是又不能白跑一趟,萬一救錯了豈不冤枉。因此,他只好硬著頭皮發問:「萬歲,那位大師是被羈押在汗王府麼?他,臣怎麼相認辨別呢?」康熙沒想到曹會問這個,先是點點頭,隨後轉過頭對那老喇嘛道:「大喇嘛,你可曾見過他?」大喇嘛像是陷入遙遠的回憶:「那是七年前,在青海湖畔,我曾見過他一面。雖然別後再沒見過,但是聽說他蓄起頭髮,嗜好酒,不與眾人同。」這幾句話聽得康熙皺眉,曹卻是生起好奇之心,這不就是個「酒肉和尚」麼?真有幾分大師的做派啊,只是不曉得為何被困在扎薩克圖汗部的汗王府,總不會是調戲了王府女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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