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為新婦雖然將近一年,但是直到了江寧才有為人媳甜蜜過後又開始有了新婦所特有的敏感和不安。\\www.yibigЕ.com//
當晚,要在織造府這邊擺家宴,為曹顒夫妻與曹頌接風,初瑜卻為穿衣裳發了愁。
她和曹顒去是先去給高太君請過安後,方回前邊的院子去更衣,準備出席晚宴的。初瑜最初見婆婆未穿旗裝,並沒有什麼感覺,但瞧見了外祖母所穿依非旗裝,她這旗裝就穿得有些不太自在。
她雖有心要換,但是現下的衣服都是出嫁時陪嫁的,除了旗裝還是旗裝,哪裡有其他的?她不禁有些懊惱當初沒考慮周詳,沒多做些個衣裳,實在無法,她心下忐忑地問曹顒道:「額駙,初瑜這都是旗裝……怎麼辦?」
曹顒看著她皺著鼻子,嘟著小嘴,很是擔心的模樣,不禁啞然失笑:「旗裝又怎麼了?你素日不是盡穿這些嗎?」
初瑜搖搖頭,道:「婆婆都不穿這個呢。方才……」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帶著些許沮喪,道:「方才去外祖母那兒請安,外祖母也沒有穿旗裝!」
曹顒怕她多想,忙勸道:「這是外祖母與母親自幼生活在南邊的緣故,這邊就算是旗人,也是穿什麼都有的,並沒有什麼說頭。你瞧二嬸不是穿著旗裝嗎?」
初瑜仍是不能釋懷,猶豫了一下,方小心翼翼地道:「方才外祖母瞧著初瑜這個打扮,像是略帶不喜……所以……還是想個法子才好!」
曹顒一愣。回想了一下,剛剛去給高太君請安時,高太君的態度確實是有些生疏。就算是對曹顒,也沒有去年離開時地熱絡;而對初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第一回見面的緣故,她打量了幾眼後,便有些不冷不熱的,只淡淡說了幾句尋常話。
因高太君素來也是寡言之人,當時曹顒又沉浸在剛回家的喜悅里。並沒有多想,眼下聽初瑜這般說,細細琢磨了方覺得有些不對。但是他面上仍是笑著,安慰初瑜道:「外祖母去年才來咱家。或許不是自小看大我們的緣故,對我與頤兒也是如此,並沒有特別熱乎。加之素來就是安靜性子,平時和誰也沒太多話的。你放寬心,不要多想!」
*
高太君院子,上房。
朱漆案台上供著一尊青白觀世音菩薩座像,前面小白玉鼎中剛燃起三柱檀香,香火裊裊中。觀世音菩薩眼瞼低垂,面帶慈悲,憫憐世人。
高太君坐在炕上。對著佛龕,慢慢數著念珠,卻並沒有念及經文,而是陷入了沉思。直到隔壁暖閣響起孩子哭聲,她方醒過神來。微微闔了眼。
不一會兒,**抱著個女嬰過來。這女嬰就是路眉所生的女兒,如今已經十一個月大。身子壯實了許多,白白胖胖的,與剛出生時截然不同。
她雖然還不會說話,卻早是會認人了的,瞧見高太君地那刻,她團團的小臉上立時現出歡快的笑容,揮動著小胳膊,口中咿咿呀呀的,直往老太君這邊夠,示意要抱。
高太君見了她,也不禁由衷地笑了,張開手臂將女嬰接了過來,一邊兒悠晃,一邊兒哄著她道:「五兒乖,有沒有想祖母?祖母的小心肝兒,看這覺睡的,小臉紅撲撲的!你哥哥嫂子回來了,你都沒看到!」
五兒就是這女嬰的小名,大名叫曹頔。「頔」字音「狄」,字義為「美好」。因在叔伯姐妹中排行第五,所以高太君給她起了「五兒」做小名。
若是沒有五兒,高太君早就回蘇州去了,只因不放心這個沒娘的孩子,便留在江寧。
高太君正在這裡哄五兒,李氏打外頭進來。她見老太君神色如常,才放下下來,揮了揮手打發丫鬟**們抱著五兒暫退下。
高太君臉上的笑容便淡了下來,也不看李氏,冷然道:「我這邊沒事。新媳婦頭一回來家,你這當婆婆的也要忙,來這邊做什麼?」
李氏原是過來請母親過去赴宴地,見母親這般態度,想起方才初瑜來請安時受到的待遇,很是為難地問道:「母親可是不喜歡顒兒媳婦?」
高氏沒有應聲,卻是側過身去,望向觀音像,神情越發木然,與平日的慈愛判若兩人。
「母親……」李氏嘆了口氣,柔聲勸道:「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母親又何必耿耿於懷?況且這陳年往事,也怨不到顒兒媳婦身上?」
高太君聞言,不由得有幾分惱,指了指李氏,埋怨道:「就算不是兒子,你也是當女兒地,怎能如此說?莫不是這皇帝給了你家小恩小惠,就讓你將之前的仇怨都忘記了?」
李氏見老太君生氣,忙過來幫她拍拍後背,越發陪著小心道:「母親莫惱,女兒這般說,只是不忍心顒兒在中間為難罷了!女兒就這一個兒子,這次回來,聽說最多也不多是在家待個十天半月,就又到北邊去當差,再回來還不知是何時!母親……就當是瞧著女兒、外孫兒面上……」她只這樣說著,就紅了眼圈。
高太君瞧了她半晌,最終喟嘆一聲:「我原就說過,落得眼不見心為靜,要先回蘇州去,偏你與曹女婿都攔著,說是年關,這般回去不好!眼下……,唉,罷了罷了,不叫你這做娘的為難。就說我身子乏,這幾日不必叫他們過來請安了!」
「母親……」李氏還要再勸,被高太君的滿目寒霜給凍回去。
高太君也不再看她,注視那觀音像,肅然道:「淑卿,你要記住,就算嫁進曹家,你也是李家的女兒!李家給予你地,比你能夠想想地還要多。不管多暫時候,你都不能忘記這點,否則我這老婆子就算是到了地下,也難瞑目!」
李氏見高太君話說
重,心下著急,忙道:「母親,女兒沒別的意思,只婦確是個不錯地孩子,想著您若是放下心結。讓他們小兩口以後好好孝敬您!」
高太君聞言轉過頭來,盯著李氏的眼睛,沉聲道:「淑卿,我還沒有老糊塗。這幾年你們府與你哥哥那邊往來就少了,去年還特意地接我過來,也不像是單單因想念我的緣故吧?」說話間她一改平日溫煦慈愛的模樣,臉上除了鄭重,更是帶著一層寒意。
李氏聽高太君提到這個,有些心虛,猶豫著想著該找個什麼樣的說辭。
高太君見了,搖搖頭:「傻孩子。自小你說謊何時瞞住過我?!到底你們夫妻兩個再算計什麼,攔著不讓我回去的緣故又是什麼?總不會是怕擔上干係,接出我老婆子來。省得被李家連累吧?」
其實高太君只是隨口猜測,沒想到卻是點個正著。李氏臉色一僵,吶吶的,再也找不出什麼話來辯解。
高太君本是無心,見她這個反應。這方覺得不對,慌忙一把拉著李氏地手,急聲道:「看來。這是老婆子說著了?到底你哥哥他們家有什麼禍事,害得連你們要這般避開嫌疑?」說到這裡,她臉上怒氣漸生,又狠狠甩了李氏的手,指著李氏道:「我方才說什麼了?你竟都給拋到腦後,李家對你……李家對你……」
高太君氣得說不出話來,李氏心中委屈得不行,哽咽著道:「母親!那您讓女兒如何做?大哥那邊,我們豈是沒幫過,沒好生相勸過的?顒兒父親這些年哪次見到不勸他?勸他收斂收斂,儘快將虧空還上;勸不要落下太多紕漏,以免觸怒了皇帝,惹來不測之禍。然大哥的脾氣,母親又不是不知,最是好強地,怎會聽勸告?」
高太君聽李氏是擔心虧空這個,鬆了口氣,道:「我還當是什麼?就只得你們夫妻兩個如同驚弓之鳥,草木皆兵了!這個先前我同你伯母也聽你大哥提過,那虧空還不都是前些年接駕花費的,又並不是咱們自家的開銷!你大哥官職不高,俸祿不多,家中人口又多,哪有什麼積蓄?就算這幾輩子人攢下一些,還要給子孫攢些個家底。拿自家的銀子堵了皇家的虧空,難不成讓孩子們以後喝西北風去?」
「母親,那虧空畢竟是以大哥的名義虧欠的!再加上聽顒兒父親說,大哥為了補前面的虧空,在鹽政上又挪了銀兩!這萬一哪日皇帝追究下來,想要再補就晚了!況且這虧空也不是小數目,若不儘早著手,到時候怕是一時半會兒地補都是補不上。」李氏苦口婆心地勸著,心中還隱隱期盼著,若是能夠勸動母親,讓母親去信勸說大哥,說不定會有奇效。
高太君卻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哼了一聲:「這虧空是皇家的虧空,皇帝也當是知道地。你們這般小心又有個什麼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皇上若是想要抬舉哪一個,不會挑著你這些個不是;這皇上若是想要收拾哪一個,就算你沒有不是也是不是!」
李氏聽著不由生疑,母親只是守寡多年的宅門婦人,怎麼會有這般感慨?就算父親之死與朝廷有些干係,也不至於如此憤懣。她愣怔的瞧著母親,已是不知說什麼應對才好。
高太君像是也察覺出自己失態,立時收聲,低頭捻動念珠,半晌,似是下了主意似的,堅定道:「既然你們夫妻擔心受李家連累,那我這老婆子越發不能再你這邊待了!我比不得你們心狠,就算李家真落難了,我也會回去陪著!你大伯母待我如何,待你又是如何,這個不肖我這老婆子說,你自曉得!若真有萬一,我那時回去,還叫你們為難,何苦呢?還不若眼下趁著太平,兩家少了干戈,到時你們過你們的太平日子,我們守著我們地災去!」
李氏聽到這裡,哪裡還受得住,雙膝跪在炕前:「母親,女兒怎會是這個意思?就算顒兒父親,也從沒有想著單保全自己個兒的!早就思量妥當,只要不是兩家同時落難,總好相互扶持著,也是以防萬一罷了!母親這麼說,還叫女兒怎生辯白!」
高太君挪開身子,並不受李氏的跪拜,但也曉得方才話說重了,剛想婉言相勸,就聽門外有人道:「母親、外祖母!」
聽是曹顒地聲音,高太君忙低聲喚李氏起身。待到李氏擦了淚,收拾妥當,高太君方開口叫曹顒進來。
原來,開陽院裡,曹與兆佳氏已經帶著幾個孩子過來。曹顒與初瑜也去了,全家上下,就等著李氏請高太君過去。偏李氏去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回來,曹顒便自告奮勇地過來,順便也想看看外祖母到底有什麼不開心的,想著好對症下藥,哄老人家開心。
一進屋子,曹顒就察覺出氣氛有些不對。雖然高太君臉上慈愛依舊,李氏也是帶著笑,但是總是讓人覺得神情有些僵硬。再仔細看看母親兩眼,雖然眼淚像是擦拭了,但是微微泛紅的眼圈卻是無法掩飾的。
曹顒有些難過,擔心是為了初瑜,母親才會受到外祖母訓斥。雖然他心中疑惑,卻因身為晚輩,又是涉及到妻子,實不好當面直言相問,便面色如常,笑著請外祖母與母親過去赴宴。
高太君本要開口拒絕,但見李氏滿眼祈求,心中喟然長嘆,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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