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平親王府。/www。\\
曹佳氏打發了娘家派來請安的兩個內管事,拿起曹顒的家書,讀了起來。
曹顒在信中,再次婉拒了兩家的親事,將顧忌再次說了一遍。血緣太近,於子嗣上有礙。
天慧就是先例,天慧失明那些年,他與初瑜夫妻兩個是多麼牽腸掛肚。
因京城宗室勳爵中,中表結親的人家,大有人在。曹顒又挑了幾個子女有不全之處的,舉了例子,證實自己這番說辭不是空穴來風,確實是西洋那邊證實過,看著倒是令人觸目驚心。
自古以來,就有「同姓不婚,其生不蕃」的說法,不過也是礙於血緣。三代之內的中表親,血緣比族人更親。
若非如此,《大明律》、《大清律》也不會明確禁止中表親。
曹佳氏心裡雖有些不高興,不過見弟弟並非是看不上自家兒子,而是出於愛護子女的信,便也不生怨憤。
她看了看禮單,卻是米麵糧油,各色繁雜,不由微微一笑。
這裡面,不少是她常吃慣用的,想必是弟弟、弟媳怕自己在關外生活不便宜,才這般留心。
卻也是一份心。
看罷曹顒的信,曹佳氏又看天慧的信。
她對天慧這個侄女的疼愛之心,並不亞於親生的四個兒子。除了是親侄女,骨肉之情外,還有五成是移情,將一份愛女之心,都放在這個侄女身上。
天慧的字,是曹佳氏手把手教的,與曹佳氏的字很像。
信很得很長,足有三、四頁,除了請安外,多說的一些總督府趣事。
隨著信來的,還有天慧親手縫的一包東西。一對衣領,一件家常衣裳。襯衣領口、袖口,都是精緻的珠繡。
尋常人家,沒有這樣的繡法。
是曹佳氏在天慧開始學針線後,怕她用絲線費眼。又知天慧心氣高,做事即便不是盡善盡美,也要做的自己滿意才放手。所以她就尋了兩匣子米珠,還有些小寶石、小玉石什麼的,都穿了孔,給天慧做繡活用。
如此一來,能給做出的活計錦上添花,也能少繡上幾針。
幾年下來,天慧已經練就一番好手藝。用最少的花色,串珠子繡出高雅大方的活計來。
曹佳氏摩挲著衣裳,見是自己最喜歡的顏色,上面的花色配的是玉蘭,玉蘭花蕊用的是粉色的小珍珠,精緻可人,越發滿意。
想著寶貝侄女已經豆蔻之年,總有出嫁之日,她不由地嘆了口氣。
剛好訥爾蘇打外頭大踏步進來,見她嘆氣,道:「這是怎麼了?」
曹佳氏起身讓了坐,道:「爺,過些時候,使人接了天慧過來可好?弟妹上要侍候母親,下邊還要照看一家子,想來也沒有多少閒暇好好教天慧……」
訥爾蘇想了想,道:「還是再等等,若是所料不差,顒弟年底前許是要調回京里。若是那樣,顒弟與弟妹說不定就要開始給天佑他們兄妹議親,不好輕離京城……」
曹佳氏點點頭,道:「那就再等等,倘若顒弟不回京,再使人去接……」
見丈夫心情大好,曹佳氏親自奉了茶,笑道:「瞧著爺的樣子,今兒所獲頗豐?」
訥爾蘇「哈哈」一笑,道:「打了好幾隻野鴨子,還有幾隻鵪鶉,已經送到廚房去了,今晚添菜。」說到這裡,帶了幾分得意,道:「傅鼐又敗在爺手下,偏生還死鴨子嘴硬,說他向來是習慣獵走獸。要等夏天,再跟爺比試。」
春天是走獸繁殖的季節,大家都約定俗成,到了夏天,才開始大量獵殺走獸。春日打獵,多是打水禽。
曹佳氏見丈夫心情好,道:「爺的功夫,自然是一打一的。等到了夏天,就能讓他心服口服了……」
屋子*光明媚,屋裡笑聲朗朗。
門外侍里的兩個丫鬟,都抿嘴含笑。主子們的心情漸好,這盛京王府,越來越有熱乎氣了……
清苑,官邸。
曹顒看完手中摺子,嘴角抽了抽,對宋厚道:「這也太離譜,若是不認識唐執玉的,看了這摺子,只當他是個欺上瞞下的國之巨貪。」
宋厚摸了摸鬍子,道:「是寫的過了,這樣的摺子,倒是不怕。唐執玉做了十多年京官,也有些口碑。最令人頭疼的,是這樣的摺子……」說話間,從旁邊半尺高的摺子中,挑出一個給曹顒。
曹顒打開看了,同樣是御史彈劾唐執玉的摺子,這個沒有那麼虛誇,就有點詳細內容。
上面提及唐執玉家裡奉養寡嫂之事,只是語焉不詳,賣弄文字。原本是唐執玉奉養寡嫂,成了心存不良;從撫養幾個侄兒,變成了霸占兄長留下的遺產。
從寡嫂守寡時的年紀,到唐家多少畝祖上傳下的田產、屋舍,都列舉在上。
曹顒見狀,立時變了臉色。
這真是賊咬一口,入目三分。
即便最後能證實,這摺子是子虛烏有,可唐執玉的為人也要遭到質疑。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更何況「奸嫂」這個火爆的話題,又出現在素來有清名的唐執玉身上,自會成為京城權貴茶餘飯後的笑談。
「什麼世道,真是好人沒活路!」曹顒同唐執玉認識十多年,對於唐家事,也知曉頗深,忍不住同宋厚抱怨道:「現下唐執玉高升,幾個侄兒也成*人,日子好過些。早年他幾個侄兒沒考中功名時,一家老小都要他一個人養活。日子過的艱難,妻女都要親自操持家務。辛苦了好些年,硬是將侄兒們都供出來了。這本是一樁美談,卻是被這起子小人利用潑髒水,真令人著惱。」
宋厚摸著鬍子道:「官倉向來牽連甚廣,連大人都束手束腳,另設常平倉,不去動官倉這一塊,其中兇險,可見一斑。唐大人卻行霹靂手段,徹查官倉,引人攻訐,也在所料之中。只是沒想到,這般來勢洶洶。大人還要早做打算,唐大人官聲雖佳,卻沒有做過天子近臣,操守並不為天子所知。這個關口,皇上見了這些彈劾的摺子,許是會體諒唐大人不易,駁回這些摺子。可三人成虎,聽得多了,即便不會在此時罷了唐大人,也會在心裡厭棄唐大人的品行。那樣的話,唐大人的前程,怕就要止步布政使。」
唐執玉雖做到布政使,卻不黨不群。
這些人敢蜂擁而上,甚至不惜信口污衊,也是欺他沒靠山。
出力挨罵的活都讓唐執玉幹了,曹顒這個上司,總要有些擔當。
只是清苑距離京城畢竟有將近三百里的距離,曹顒想要為唐執玉張目,還要好生思量。
畢竟兩地相距三百里,他也不好顯得自己消息太過靈通。
思量再三,他便對京城御史攻訐唐執玉暫做不知,只在給雍正的請安摺子里,提及一句。
直隸藩庫去年的養廉銀子,只用了十之三、四,剩下的,是否要送一半進京,以豐西北軍餉。
下一次請安摺子中,曹顒又提了布政使司徹查地方官倉所發現的一些弊端。
康熙六十一年,先皇下令的清查通州京倉時,曹顒與雍正都是參與人。
曹顒便用京倉做對比,用數據的方式,將官倉的弊情陳情紙上。
兩次請安摺子過後,唐執玉被彈劾的消息已經從京城散開,傳遍直隸官場。
隨後,曹顒立時寫了一封厚厚的摺子,向雍正「請罪」。
唐執玉兢兢業業,愛民如子,可謂是能吏。卻因縮減養廉銀份額,與清查官倉兩件事,得罪同僚,受到這般對待。
曹顒身為總督,卻不能壓住直隸官場,使得唐執玉被排擠攻訐,身為上峰,實在是不合格。
摺子最後,曹顒又被唐執玉「霸占」兄長家財的傳聞表示憤慨。
他提了自己曾在十來年前,與唐執玉同衙為官,對唐執玉度日清貧的情況下,奉養寡嫂、教養侄兒之舊事也曉得些,云云。
宋厚看了這摺子,進諫道:「大人還需思量,這個摺子,雖說能在御前為唐大人洗清冤屈,卻也容易惹人詬病。」
曹顒聽了,明白宋厚所指。
不過是督撫相合,與督撫不和。
對地方官員來說,自是希望督撫相合,省得「神仙打架,殃及凡人」。
在九五之尊眼中,駕馭天下,卻是處處要講究權勢平衡之道,不希望看到臣子大權獨攬。
曹顒督撫一身,唐執玉這個布政使成為督撫下,第一文官。
雖說兩人是上下級,可在雍正眼中,定也希望兩人有所牽制。
曹顒為唐執玉辯白的同事,便也破壞了兩人相互牽制的局面。
曹顒擺了擺手,道:「無妨,這個總督總是做不長的,要是能藉由子脫身,也算是善始善終。」
面對雍正那樣多疑的帝王,曹顒要是表現得面面俱到,說不定反而要受猜忌。
如今為唐執玉張目的這張摺子,義憤填膺,帶了幾分倉促,雖有些不合官場規矩,卻也無大礙。反而顯得曹顒魄力不夠,太重人情,所以行事帶了毛躁。
這些毛病,都是曹顒本就有的;在雍正面前在白扯一遍,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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