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通判傅試從衙門裡回到家中,聽說庶弟傅檢又躲在廂房裡酗酒買醉,不禁勃然大怒。
「早知道這傢伙如此不成器,當初就不應當送他進學堂讀書。」傅試氣憤地說道。
傅試、傅檢兄弟倆本來就不是一母所生。傅檢的親生母親不過是一個卑微的陪房丫頭,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
臨死前,她跪求傅家的嫡長子傅試,終於給寶貝兒子求來了一個進學讀書的好機會。
傅檢也頂住壓力,刻苦攻讀。他在學業上兢兢業業,手不釋卷,很快就在科舉考試中嶄露頭角。
十五歲這一年,他頭一次參加科舉考試,便一舉考中了秀才。
以至於兄長傅試,也開始對他頗為重視起來。
傅試不但賞賜了傅檢一個貌美婦人做貼身保姆,方便他在讀書苦悶之時有所慰藉,還親自把他送到順天府學,囑咐他在學堂里轉益多師,以便接下來在順天府鄉試中,一舉得中,金榜題名,便有資格充作家族助力了。
然而不幸的是,傅檢自從本屆順天府鄉試結束以後,卻一直躲在房中不肯見人,根據這種情況來判斷,他大概率是考砸了。
這讓對他寄予厚望的兄長傅試大失所望。
傅試自認為在學業方面,他也算是用盡全力,給傅檢提供了儘可能多的幫助,也算是對得起傅檢母親臨終前的囑託了。
「我年輕時定力不夠,被你引誘得手,做出了兩三遭苟且之事,迫於無奈之下,只能當眾答應你的要求。現如今,傅檢這廝自己不爭氣,你也不能怪我言而無信,無情無義。」傅試將頭微微昂起,面向虛空之中,喃喃自語地說道。
傅檢年紀尚小時,傅家經濟形勢尚未徹底好轉,延請不了那些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作為蒙師,實際上是由兄長傅試這個舉人老爺親自教授學業,給傅檢打下了良好的學業基礎。
等到傅試走通榮國府賈政的門路,在官場上逐步發力,一躍成為順天府通判之後,家中經濟條件很快就得到了改善。
傅試便在第一時間,給傅檢請來了一位年老秀才做塾師。
這個年老秀才雖然頭髮都已發白了,也始終尚未中舉,但他卻有著十餘次鄉試經驗,一輩子都在鑽研八股學問,給傅檢做老師是再好不過的了。
傅檢十二三歲時,開始年少慕艾,瞅著家中那些年輕貌美的婦人們,有些挪不開眼睛。
為了避免這個庶弟心思不定,傅試顧不上自己腰子不好,硬是將傅檢房中那個頗有姿色的貌美丫頭,收攏在了自己屋子裡,為的就是讓傅檢能夠安心讀書。
直到傅檢考中秀才以後,這方面才稍微放開了一些,允許他讀書累了之後,可以向他身邊那個貌美婦人傾訴衷腸。
可結果呢?
傅檢這次參加順天府鄉試,註定名落孫山且不說了,他還在家中酗酒買醉,這成何體統?
這哪裡還有一點官宦子弟寵辱不驚的心性和氣質翩翩的風度?
要知道,落榜乃科考之常事。
他傅檢作為舉人老爺,年少時頗有文名,當初也曾先後參加過三次順天府鄉試啊。
若是都像你傅檢一樣,考砸了就借酒消愁,意志消沉,沒有一丁點兒迎難而上、堅韌不拔的意志,就算這一次僥倖科考過關,也不過是一個標準廢柴罷了,適應不了官場上的爾虞我詐、陰謀算計,留在家族之中反倒是個禍害,何益之有?
兄長傅試對他的表現不滿意,傅檢對自己的表現也不滿意。
都是讀書人,他為了能專心讀書,連身邊這個豐腴保姆都尚未動用,有好幾次情慾難耐之時,也不過是將對方摟在懷裡輕薄一番,究其實際,還是什麼都沒有做過呀。
他一心只讀聖賢之書,結果在鄉試考試中,碰到了那幾道策論題,卻連一道題也答不上來。
而隔壁號房裡,那個到處沾花惹草的周進,反而還在鄉試最後一場考試中奮筆疾書,並且還得到了主考官史鼎的特殊照顧,他哪怕是睡覺打呼嚕,也渾然無事一般。
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命之子,這就是傳說中的王霸之氣啊。
傅驗敢肯定,周進這廝八成是被人保送,鐵定要中舉了。
這讓傅檢如何不心生嫉妒?又如何能想得通?
「壞我科考大事,你周進可真是我的好冤家呀。」傅檢抑鬱道。
萬念俱灰之下,傅檢甚至感覺整個人生都沒有意義了。
所以他才會整日借酒澆愁,用酒精來麻醉他痛苦的心靈,藉以掩飾自己的失意和惆悵了。
「二爺,情況不好了,大爺讓您去議事廳一趟。」傅檢身邊保姆麗娘向他說道。
「議事廳?」傅檢睜開朦朧的醉眼,嘟囔了一句。
議事廳是由家中外院南邊廂房改建而成,涉及到合族上下的大事,便由各房派出代表來此聚集,商討出一個各房都能接受的章程。
比如他兄長傅試,當年為了走通榮寧二府的門路,拜工部司官賈政為師,需要籌措數千兩銀子的贄見禮,傅試、傅檢兄弟倆所在這一房,是肯定捨不得拿出來的,萬一失敗了,全家都要陷入赤貧之中,風險也太大了。
傅試便在議事廳召開了一次宗親會議,向各位堂伯、堂叔、堂兄、堂弟,募集了二三千兩銀子,以這種大手筆開路,果然討得了賈赦、賈政、賈珍等人的歡心,開啟了他在官場上逐步升遷的征程。
而各位堂伯、堂叔、堂兄、堂弟,事後也從這筆投資中得到了莫大好處,不但本金全部拿回,利息另計,家族中有一人擔任順天府通判,對於他們名下諸多產業也是一種極好的保全。
傅檢醉意熏熏地來到議事廳,剛一進門,就遭到了堂伯傅權的一頓痛斥。
「合族上下齊聚在此,討論你們兄弟倆分家的事情,你竟然喝醉了酒過來,我看你這是分明沒把家族長輩放在眼裡。」
「什麼?」傅檢一下子從酒醉之中清醒了過來,他反問道,「分家?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你一個卑賤庶子,分不分家,難道還要徵詢你的同意不成?」傅檢的堂叔傅金也語氣不善道。
傅檢哪怕是再反應遲鈍,也頓時間明白了,他那個兄長傅試,八成是給這些家族長輩們提前說好,要把他這個庶弟趕出家門了。
儘管傅檢有了心理準備,但兄長傅試所開出來的分家條件,還是讓他感覺有些苛刻了。
「自從你進學讀書以來,筆墨紙硯,哪一項不需要花錢?你考中秀才以後,抱怨說讀書生活比較苦悶,我又立即花了大價錢,給你買了一個貌美婦人,安置在你房中,以供你娛樂消遣。你說還有哪一個做兄長的人,能夠做到我這種程度?」
傅試的發言,夾雜了一些曖昧不明的花邊內容,不時引起在座諸人的一陣輕笑聲。
「總之,這些年來,你一文錢沒掙不說,還讓我拋費了不少銀子在你身上,我也對得住你母親的在天之靈了。但我們畢竟是兄弟一場,賬目也沒有必要算得那麼明細,好歹你母親過世前,請求我一定要好好地照顧你,我也不能讓你餓死在外頭。要不就這樣吧,我再給你五百兩銀子,你是買房置地也好,還是用作讀書科考的本錢也好,都隨你去,我一概不管。」傅試如此這般,長篇累牘地說了一籮筐話,述說著他作為兄長獨撐門戶的艱辛,隨後一錘定音道。
「傅檢侄兒,五百兩銀子也不少了,你還是趕緊答應吧。真要親兄弟明算賬,你反而還要吃虧了。你可以去打聽打聽,在北平城中買一處標準的一進三合院,僅需要五六十兩銀子,若是嫌小,買一處二進四合院,均價也才值二百兩銀子。你再在郊外買下一二十畝田產,未嘗不能獨立門戶。何況你兄長是順天府通判,你要真遇到事情了,你兄長豈有不照顧你的?我作為你們大伯,便在這裡倚老賣老,說上一句公道話,雖然你們兄弟倆今日分了家,以後還是一家人嘛。」堂伯傅權在一旁攛掇道。
「是是是,堂伯父說得極是。」傅試頷首贊同道。
雖然傅檢也知道,當初父親去世時,家中起碼還有三五千兩銀子的本錢,發展到現在,傅試手中怕是有數萬兩銀子的家財了。
但一來,兄長傅試是嫡子,本來就應當多占一些。
何況傅檢上頭還有一個嫡長姐傅秋芳,二十好幾歲了,仍然待字閨中。
若是要分家,她也能分得一些嫁妝,這樣落到傅檢這個庶子名下的財產,便不剩多少了。
二來,家中資財頗豐,是因為他兄長傅試擔任順天府通判一職。
也就是說,家中數萬兩銀子的家財,都是兄長傅試掙來的,傅檢想要把這筆錢財拿來均分,也完全沒有底氣。
三來,傅試早就提前做好了準備工作,這些堂伯、堂叔、堂兄、堂弟,極有可能都從傅試那裡得到了好處,也勢必會替傅試說話。
在這種情況下,傅檢若是不答應,除了撕下臉皮一頓大吵之外,不可能撈到任何好處。
他不同意,也只能說同意了。
不過,傅檢即使吃了一個虧,但也不能任憑他兄長傅試怎麼說,他便怎麼做,否則他便有可能被人看作是一個任人拿捏的怯懦之輩,到手的五百兩銀子,恐怕也保不住多久。
他必須在兄長傅試開出的這個價碼上,提出一個自己的要求,以表明他傅檢絕不是認慫。
「我一個人拿著五百兩銀票,飲食起居沒有人照管,也保證不了起碼的人身安全。家中僕役眾多,是不是也應當撥付給我一些呢?」傅檢詢問道。
聽到傅檢答應了分家條件,傅試心中高興,便滿口答應道,「那是自然。你房中保姆麗娘,跟在你身邊已有一年多了,便讓她家人都跟隨你好了,你用起來也順手。」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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