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風有點大,尤其在島上相對高的地方,冬天的海風總是會給人「凜冽」的感覺。
皮爾斯靠坐在矮牆垛,一口咬開紙殼子彈的尾巴,呸呸吐掉嘴裡的藥面,小心翼翼填滿肯塔基的發射艙。
第二步,他把空了一端的彈殼掉過頭,咬開頂端,把裡面的火藥倒進槍管,抽出通條把火藥壓實。
第三步……
一般的長槍兩步就已經完成裝填,唯有肯塔基需要第三步。
他把通條靠牆擺好,騰出手把硬脆的彈殼掰斷,倒出圓滾滾銀白色的鉛彈。
鉛彈像珍珠,輪廓比槍管略大,只能擺在槍口,不會像滑膛槍一樣自己流進槍膛。
皮爾斯穩穩地捏住,手指發力,向下旋轉。
一圈,一圈,又一圈。柔軟的鉛被鋒利的膛線切開表面,像螺絲一樣卷進膛中。
手指很快就發不上力了。
皮爾斯撿起通條,壓緊,借著通條的旋轉把超規格的子彈一直通到膛尾,和火藥壓在一塊,直到再也不能動彈,一柄肯塔基才算是完成了裝彈的動作。
「第三支……」重重吁了口氣,皮爾斯把裝好彈的槍並排靠在矮牆的射垛,矮身拿起下一支,「三妹。」
「嗯?」肖三妹停下通膛的手,疑惑抬頭,「君郎,怎麼了?」
「郡……浪?」皮爾斯費力地咬住音,「不是婦……郡麼?」
「夫君是丈夫的意思。」肖三妹低下頭,滿臉紅暈,「君郎……君郎更複雜,既是丈夫,也是老爺。」
「臨走前師娘跟我說了,妻憑子貴,妾憑夫貴。既然我是自己棄了明媒正娶的路子,就該守著本份,敬重君郎,別為了一些細碎惹夫人不快,最後弄得家宅不寧。」
三妹的話里混雜了大量不好翻譯的漢話,忽而中忽而英,弄得皮爾斯完全聽不明白。
但這時候不明白是不可以的,他知道這點,所以硬著頭皮聽懂。
「啊哈,漢語真複雜。」他撓撓頭,拋開雜念,「三妹,你裝了幾支?」
「四支。」
「真快啊……」
因為這種不人道的大型鉛彈,肯塔基的裝填速度始終是它成為步槍主流的最大障礙。
肯塔基的平均裝彈速度是三分鐘,最熟練的射手可以壓縮到一分半多一點,而皮爾斯差不多要四分鐘,肖三妹的速度比他快,可以保質保量收進三分大關。
裝彈的主力一直都是肖三妹。
十支備槍,戰前交給她的任務是六支,萬一開戰,則所有的裝填都會由她來完成。
「襲擊……」肖三妹又完成了一支槍的裝填,拿起手邊的最後一支,「君郎,今夜真會有人襲擊麼?」
「海娜姐的斥候在海邊望了整整四天,直到今晚才看到大批衝鋒艇在南邊靠岸。」
皮爾斯抬起槍,虛瞄向威廉士堡的方向。
「那群老鼠的耐性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像,但4天也是他們的極限了。」
「明天就是聖誕節,明天過後,漢密爾頓部長隨時可以傷愈復出。哥說了,他們等不了。」
「也就是說……天亮前他們一定會來。」肖三妹把最後一支槍排在牆角,抱著腿坐下來,「蜜月,去哪兒呢?」
……
哈德孫莊園有將近150年的歷史。
和大部分殖民貿易初期的建築一樣,人們當初建造這裡,首先考慮的是如何抵禦土著襲擊,其次才是如何讓自己生活舒適。
莊園有城牆。
最早是兩米高圓木攔截的弧形城牆,每隔百步豎著5米高,八角型的望海哨樓。後來英國人把大部分牆改成鐵藝柵欄,變得美觀,除了作為造型保留的改成石制的城門哨樓,大部分也失去了防禦的價值。
莊園有護城河。
寬3米的水溝圍在牆外,早先只連通莊園外的一座大湖。英國人改建的時候又挖通了莊園內的小湖,在柵欄處開出水門,從小湖泛舟可以直抵大湖,一直是歷任總督鍾愛的休閒項目。
莊園還有城堡。
別墅用堅實的磚塊壘砌,整體長方型,寬的一面有連排的落地窗,三層,每層八間房。東西兩側還有塔樓,比房頂略高,中間連著平整的城防道,那是皮爾斯和30位火槍手的陣地。
整座別墅燈火通明,洛林和漢密爾頓在三層右數的第二間下棋。
皇后右進三,洛林磕掉冒頭的騎士,晃了晃腕,把棋放下。
「亞歷山大,難道你在緊張?」
「我正在扮演一個被刺殺的倒霉蛋。」漢密爾頓把自己的首相撤回來,威脅皇后,「而且還是被自己的岸防部隊出賣,這麼離奇的經歷,難道我沒有緊張的資格?」
「可這就是秘密社團不是麼?」洛林收回皇后,「你們崇尚精英結社,就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漢密爾頓不置可否。
秘密社團是歐美政治主流的結盟模式,優先級甚至比政黨更高。
漢密爾頓從不覺得這種信任有什麼問題,畢竟相比於政黨內部的分歧和猜忌,帶有獨裁風格的社團更容易統一思想,而且社團與社團之間的戰爭並不常見,像這次這樣非生即死的戰爭更少見。
他聳聳肩:「肯維,你怎麼確定他們一定會來殺我?」
「我不確定。」洛林給出的答案讓漢密爾頓?異,「不止以前不確定,哪怕現在,我依舊不能保證他們的目標就是你。」
「不願意說?」漢密爾頓疑問。
「是真的不知道。」洛林命令士兵挺進,「在此之前我從未跟秘密社團有過接觸,我不了解他們,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了解我。」
「但人和動物不同,尤其是一群人合作的時候,他們的行為一定會為了某個目的服務。」
「迦南禮的目的是旋轉門計劃,百商聯社被他們當成了目標。那麼為了拿到旋轉門的主導權,他們能做的事情就很有限。」
「從百商聯社挖牆角。」洛林豎起第一根手指。
「殺了我,讓結社群龍無首,分崩離析。」洛林豎起第二根手指。
「殺了你,延遲旋轉門計劃的進程,或是安排他們的人接管你的職責,站在裁判的角度為他們謀奪機會。」
洛林把伸出去的手指捏成拳頭,在漢密爾頓面前晃了晃。
「說起來我還沒有感謝過光明磊落的合眾國政府,你們把費城禮的股東保護得很好,超過40家投資不明朗的商會,哪怕拿到了你們的資金意向,我依舊不知道究竟哪幾家才是你們的錢袋子。」
漢密爾頓一臉尷尬:「呃……肯維……」
「別誤會。」洛林擺擺手,「旋轉門對美利堅很重要,我和我的盟友都理解,心甘情願的當靶子也是我們表達誠意的方式之一。更何況,也只有我們有這個資格。」
洛林甩手掃開棋盤上的棋子,拈起一枚,放在黑格。
「靶子。基於迦南禮的目的,我只需要把他們所有的目標,我、你,還有我的盟友們都放到同一個地方,那他們就一定會來。」
「我還能給他們劃定時間。聖誕晚宴取消,向後延期,則他們行動的時間必須在聖誕節前,因為從12月26日開始,你隨時可能傷愈,隨時可以回歸社交圈。」
「但你還是讓你那些盟友在紐約招搖過市。」漢密爾頓點出了洛林行動中的迷惑點。
「是隱隱約約,或隱或現。」洛林補充說,「老杜可夫他們不可能真的把自己押進修羅場,這個陷阱不具備同時保護十幾個誘餌的能力。」
「既然如此,他們就索性同時出現在紐約和島上,聞其聲,不見其人。迦南禮會猜測他們的位置,越猜,我們這些明晃晃的獵物就越顯眼,越猜,我們這些誘餌的味道就越香甜。」
「他們能禁得住誘惑麼?就算禁得住,他們願意束手……」
嘭!
槍響了。
洛林愣了一瞬,笑出聲來。
「魚咬鉤了,亞歷山大。」他站起來,「你在這兒休息一會,我去你的臥室,去看看迦南禮的劍……到底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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