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8年1月27日。
轉眼之間,腥紅的平安夜已經成了上個月的故事,曾震驚紐約的「共濟會變態殺人魔」也沒有再犯下第三樁命案。
紐約人的健忘在這一年初露端倪。
他們迅速丟棄掉過氣的殺人狂魔,引領著城市的話題飄向經濟領域,熱烈地討論起傳說中的美利堅第一銀行和即將發行的國家貨幣美元的話題。
下午,話題的核心人物之一,近幾年在多領域皆表現出眾的政壇偶像亞歷山大.漢密爾頓造訪墨丘利莊園,在湖畔的一號別墅見到了一整個月沒有在社交場露面的洛林。
洛林在釣魚……
漢密爾頓嫌棄地看著自己的政治密友和老朋友,從牆邊撿起一根漁竿,一屁股擠到他的身邊。
「我一個傷員每天在聯邦廳跟人吵架,而你這個戰神卻躲在別墅里釣魚……肯維,你的良心不會痛麼?」
「應該不會。」洛林認真地想了好一會,「玩弄話術本來就是你們這些無良政客的本職工作。你們是領薪水的,而如果我也跑去聯邦廳吵架,別人只會懷疑我的動機。」
漢密爾頓聽得一腦門黑線:「好吧,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王也。」
「王也?那個法語說得比英語好,實際上卻來自清國的廚子?」
「昨天是他大婚的日子。」洛林淡淡地說,「那場聯姻對德雷克商會至關重要,一個強大的亞洲分會或許可以讓德雷克商會的資產在三年內攀上一千萬鎊,正式成為全世界第一流的商會,而不再是那個【發展最快的新生商會】。」
「資產一千萬鎊……」漢密爾頓眨巴著他漂亮的紫眼睛,「你呢?什麼時候加入八百萬鎊俱樂部?」
「五年?十年?」洛林咧了咧嘴,「德雷克商會的結構比當世任何一家頂級商會都要健全,他們攔不住我,等你的旋轉門徹底轉起來,他們就更攔不住我了。」
「旋轉門啊……」漢密爾頓的眉毛耷下來,重重地嘆了口氣。
洛林扭過頭看向他:「怎麼了?又有變故?」
「托馬斯.傑斐遜和詹姆斯.麥迪遜。」漢密爾頓收起魚鉤,換了新餌,「傑斐遜已經決定出任第一任聯邦政府國務卿,麥迪遜又是制憲會議的核心成員,總統先生很尊重他們的意見,或者說,在第一次總統選舉即將開始的關鍵時刻,他必須尊重那些南方佬的意見。」
「哦?不想詳細說說麼?」
「如果你真的想聽的話……」
解決了迦南禮的問題之後,旋轉門計劃並沒有如洛林和他的盟友們所料那樣一帆風順,反而因為有心人的大肆宣揚出現了意想不到的重大危機。
漢密爾頓受到了巨大的挑戰,向他發起挑戰的人就是洛林的老朋友托馬斯.傑斐遜和另一位美利堅政壇重鎮詹姆斯.麥迪遜。
傑斐遜是漢密爾頓的老對手了,雙方各是南北雙方資本力量的代言人,基本上漢密爾頓贊同的,於情於理他都有反對的充分理由。
在第一銀行的問題上,傑斐遜猛烈抨擊了中央銀行的私有制度。
他認為【一個私有的中央銀行發行人民的公共貨幣,這對人民自由的威脅比敵人的軍隊更嚴重。我們不能容忍統治者將永久債務強加在人民的身上】。
漢密爾頓對他的論調嗤之以鼻,認為【如果不把社會上有錢的個人的利益和財富信用集中起來,這個社會不可能成功。國家的債務,如果不是過多,應該是我們國家的福祉】。
基於各自的論點,雙方在邦聯議會上已經展開了至少三場激烈辯論,各自收穫了一批支持者,在輿論上也是平分秋色。
為了更好地與漢密爾頓爭奪支持,現在依舊是弗吉尼亞州長的傑斐遜甚至放下了州府的事務暫住到紐約。
而因為洛林在這次事件上旗幟鮮明地站在漢密爾頓一邊,傑斐遜來紐約都超過半個月了,到現在也沒有表達出想和洛林見面的意願。
但是在漢密爾頓眼中,傑斐遜這次只是一個【難纏的小麻煩】,真正對旋轉門計劃產生威脅的人不是他,是精通法律的詹姆斯.麥迪遜。
麥迪遜是制憲會議的核心人物,是正在各州依次通過的美利堅新憲法的權威,還是民主主義者們的領袖,南方政壇的實權重鎮。
如果說托馬斯.傑斐遜是民主主義者們和約翰.亞當斯對標的國父級人物,那詹姆斯.麥迪遜就是南方莊園主們選擇的在20-30年後與漢密爾頓相抗衡的下一代政治領頭羊。
由此可見,反對漢密爾頓是麥迪遜的政治正確,是優先級大於一切的崇高使命。
他傾盡全力給漢密爾頓添堵,不僅活用了自己的權威身份,還請出了另一位憲法專家,南方的大法官艾蒙德.蘭多夫。
他們提出凡是憲法權利未讓渡給國會的,依照民主原則,皆必須由全體美國人民予以裁決。
因此漢密爾頓私有制中央銀行的倡議是違憲的,不僅違憲,還破壞了美利堅合眾國以民為主的建國基礎。
這是一項極為嚴重的指控,如果坐實,甚至有可能毀掉漢密爾頓的政治聲譽,逼迫他引咎辭職,徹底退出美利堅政壇。
洛林沒想到關於第一銀行的政爭居然已經上升到人身攻擊的地步,當即詢問:「亞歷山大,你真的違憲了?」
「偉大的憲法還沒正式頒布呢!」
漢密爾頓倔強地癟著嘴,盯著洛林,洛林也盯著他。
只一會工夫他就投降了,心虛地轉開眼睛。
「只從現在的憲法看,第一銀行並不違憲。」他說。
「現在的憲法?難道你們還有以前的憲法?」
「不是以前。麥迪遜在憲法問題上有很強的發言權,他的團隊和支持者中也不乏艾蒙德.蘭多夫那樣的司法大拿。我聽說他們正在推動憲法修正會議,準備在聯邦建立之後即刻啟動。可悲的是,我們阻止不了。」
洛林無力地張了張嘴:「也就是說,他們正在用未來的憲法指控現在的你?」
「按計劃,聯邦建立後首先要發行美元,然後才是以鑄幣委員會為骨架組建第一銀行,啟動旋轉門計劃。也就是說第一銀行的成立時間必定在修正案實施之後,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所以……」
漢密爾頓攤手,聳肩。
「肯維,麥迪遜的指控沒有問題。」
這套從結果倒推條件的政治伎倆當真讓洛林大開眼界,如果不是他的立場天然與北方工商業主,即漢密爾頓和亞當斯所代表的聯邦主義者契合,他真想立即和那位麥迪遜先生接觸一下。
但是現在,詹姆斯.麥迪遜是毫無疑問的敵人,漢密爾頓極有可能違反未來的美國憲法,被洛林寄予厚望的第一銀行極有可能夭折。
洛林殺氣騰騰:「你來找我,是想我出手對付那位麥迪遜先生?」
漢密爾頓嚇了一跳:「你想什麼呢!肯維,民主主義和聯邦主義的政治鬥爭是美國的常態,我們已經在籌備政黨,暗殺……絕不可取!」
「不殺人也是可以的。」洛林陰測測垂著眉眼,「政客很脆弱,只需要三個月我就能讓麥迪遜先生身敗名裂。」
「但你阻止不了憲法修正。」漢密爾頓輕聲反駁,「毀了麥迪遜,南方佬會推出李斯特、劉易斯……總歸不會讓我一枝獨秀。美利堅不需要下一個華盛頓,這是他們的觀點,也是我們的,甚至是華盛頓先生的觀點。」
「那這件事我就幫不了你了。」洛林嘆了口氣,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漁竿,「這是迦南禮臨死前的反擊,必須由你來化解,也只能由你化解。」
「你覺得在暗中散布流言的人是迦南禮的餘孽?」
「不是麼?」
「是麼?」
「不是麼?」
「全是麼?」
「啊,魚咬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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