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之下,洛林終於看到了島的輪廓。
海島就在幾里之外,有星散的銀白沙灘,還有鬱鬱蔥蔥的海島叢林。
在島的中心有兩座火山,西山高,東山低,山體圓潤,山巔有兩道煙柱直上青雲,遠望就像巨大黑兔的剪影。
原來約翰.納斯伯爾特沒有騙人,赫巴西島上真有一隻山一樣大的黑兔,那麼……巫師呢?
懷著疑惑,精疲力竭的兩人被岸浪衝上海灘。
洛林只勉強走了幾步,走到乾燥的沙地就再也走不動了。
他搖搖晃晃跪下來,仰面摔倒,沒了聲響。
海娜嚇了一跳,忙跑上來,這才發現,洛林居然睡了……
她溫柔地看著洛林蒼白的臉,湊近了,在他額頭輕輕一吻:「睡吧,我的船長,我會一直守護你的。」
這一覺,洛林睡得天昏地暗。
待醒過來,夜色如舊,他的身邊燃起一堆篝火,幾根木棍支在沙灘,繫著吊索,索上晾著海娜純白的戰鬥服,才不過烤得半干。
他由此知道自己只睡了沒一會。
洛林翻身坐起來,?異地……看到一絲不掛的海娜正背對著他,面向著大海抱膝靜坐。
皎白的月光照亮她咖啡色的光滑皮膚,微微泛出玉一樣的潤澤,月下美人,不可方物。
他起身的動靜驚動了海娜。
兩把短刀就在手邊,她抄手握刀,彈起轉身,驟然之間,兩人四目相對。
碧翠的眸子裡映出一個男人……
盤著腿,大馬金刀坐在沙地上,一隻手扶著膝蓋,一隻手托著下巴,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定定的,就像在欣賞什麼傳世的藝術佳作。
「嘖嘖嘖,多好的身材,為什麼總喜歡裹著罩衣呢……」
咄!
飛刀脫手,入地三寸。
海娜很快就把自己裹了起來。
雖說戰鬥服束腰修身,比起寬大的罩衣漂亮了不止一點半點,但總歸沒有光著的時候好看。
洛林覺得很遺憾。
遺憾之中,他看到海娜紅得滴血的臉和慌張逃散的眼神,又決定把自己心底的小小心思藏起來,隻字不提。
他笑眯眯撥了撥篝火:「海娜……」
「你不是累昏過去了麼?怎麼會醒得這麼快!」
「準確地說,我只是睡了一覺。」洛林聳聳肩,「捕鯨人是海的兒子,在母親的懷抱里,我們比任何時候都強大,恢復也快。」
「可那也……那也……」
洛林哈哈一笑跳起來,鏘一聲抽出長刀:「我去水裡叉兩條魚。等天亮了就去找蝴蝶花號,還有那個喜歡送金幣的巫師!」
日出於東方!
天亮了,漫天漫地的金光播撒下來,照亮了方寸大小的赫巴西島,在洛林和海娜面前展開一副絕美的仙境人間。
碧海、銀沙、向陽棕櫚、闊葉叢灌。
遠方長得像兔子的連山是黑色,向下則是連綿的深綠,環繞沙灘又是淺綠和嫩綠,石英沙灘銀白無暇,身前的海水清澈見底。
洛林和海娜抵著肩並坐在沙灘中央。身邊的篝火早熄了,柴堆冒著絲絲縷縷的黑煙,飄向天際,與遠山的煙柱和天邊的霧壁呼應,曼妙地輕搖。
海娜沉醉在這片美麗當中。
「洛林。」
「嗯。」
「他們為什麼管這裡叫魔鬼島?」
「因為關於它的傳說是在一夜之間突然出現的,就像惡魔在人的耳邊低語。」
「真的麼?」
「當然不是。」洛林啞然失笑,「在文藝復興初期,人們從希臘的典籍里翻出了畢達哥斯拉的地圓說,又找到了埃拉托色尼和托勒密的佐證,開始懷疑天主教會宣揚的地平說。人們願意相信大地是圓的,而其中,又以航海家們最為堅信。」
「赫巴西的傳說從那時開始出現在航海家們的口中。他們說在歐洲的西面,大洋的彼岸有新的大陸,還極盡想像去描繪它。哪怕哥倫布發現了美洲,與傳說中的赫巴西不一樣,他們也不願承認祖祖輩輩傳揚與描繪的東西是假的,只是勉為其難,把赫巴西大陸,變成了赫巴西島。」
「它承載了航海家們對教會統治的反抗,就像哥白尼和布魯諾的日心說。這才是它被稱為惡魔島的真正原因,因為每一個尋找它的冒險家,在教會眼中都是被惡魔誘惑的墮落之人。」
「原來它這麼重要……」海娜眨了眨眼站起來,「洛林,蝴蝶花號在哪兒?」
「我們在游過來的時候沒看到船。如果她沒有沉沒在暗礁帶,肯定就在島的背面,被火山擋了起來。」
「環島?還是橫穿?」
「環島吧。」洛林也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碎沙,「貿貿然深入叢林,我怕會遇上送金幣的巫師。如果他不友善,就糟糕了。」
行動方案定下來了。
洛林和海娜都是身手矯捷的行動派,一旦決定,當即起行。
兩人沿著海岸線謹慎前行,劈斬灌木,繞島而行,一路上沒有遇上太多阻礙,花了半天,就找到了擱淺在島背面的蝴蝶花號。
她歪歪斜斜衝上沙灘,艦艏高昂,在陽光下暴露出猙獰殘破的船殼。
看見水手們四下忙碌的身影,洛林露出了由衷的笑意:「那幫傢伙……幹得不賴啊。」
……
然而洛林並不知道,此時船上其實是另一幅光景。
蝴蝶花號抵島的時間比洛林晚,直到四個小時以前,他們才張著帆,借著風勢衝上沙灘。
那時天色已經大亮。
成功讓船體擱淺上岸後,他們又花了兩個小時伐木,以棕櫚樹的圓木為輪,集中人力把船體拉直,墊上底板。
直到這時,蝴蝶花號才徹底擺脫了沉船的陰影。
生存的壓力失去了,其他的擔憂湧出來。
克倫提著自己的斷纜斧,嘶吼著指揮水手們伐木取材。
皮爾斯帶著幾個水手清理貨倉,把食物和水搬上沙灘,再搭起簡易的遮雨棚子。
諾雅不言不語跪坐在舵輪邊,面前擺著命運水晶球,肩上趴著同樣安靜的白耳朵,神奇的銀塔羅在她面前排開,一次次洗牌,一次次占卜。
亞查林像個救世主一樣趾高氣揚地到處遊蕩,看起來無所事事,又忙得腳不沾地。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難宣於口的猶疑。
洛林和海娜落水以後,蝴蝶花號航行了近十個小時,按照0.5節的航速計算,他們的行進距離接近十公里,而且只會長,不會短。
這麼長的距離,又深陷在霧區,洛林真能帶著海娜游上島麼?
如果失去了船長,他們該怎麼辦?
亞查林是所有人中最堅信洛林已經葬身海底的那個。
他變得不安分,覺得自己拯救了全船,理所應當獲得支持,成為蝴蝶花號新的船長。
想要名正言順,他需要海員的支持。
克倫、皮爾斯、諾雅……從誰開始呢?
亞查林的目光在三人的身上游弋,看到孤零零坐在舵輪邊的諾雅,俊朗的臉上露出了自得的笑。
對一個浪漫的紳士來說,還有誰,能比一個懦弱、一無是處,卻在水手當中深受愛戴的羅姆少女更適合成為目標呢?
攻陷這個女人,然後……奪下船長和會長的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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