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530,右舷被彈!」
「收到!」洛林掃了一眼扎在身邊,迎風飄揚的紅頭巾,輕輕一拔手輪,左舵五度。
金鹿號船身微偏,一下子切入了最佳風角。
暴雨將至,海灣大風,金鹿的橫帆徹底受風,航速陡然激增。鼓脹的風帆把艦艏高高抬起來,如同振翅欲飛的海鳥,直壓在浪的尖頭。
「警惕側傾!右滿舵!」
洛林扯著嗓子大喊,攥緊的手輪嘩啦啦向右觸底。
橫帆切風、斷風,又循著慣性一下子進入正面迎風狀態,以超過七節的航速向著安第斯號的艦艏猛撲過去。
「560,520,480……」海娜扶著護欄一聲一聲報著距離,聲音里有微微的顫抖,因為金鹿號已經把整個右舷暴露在敵人的炮門前。
「360,320……」
轟!轟轟轟轟!
震耳的轟鳴從遠處想起,海娜高聲示警:「飽合炮擊,艦艏被彈!」
「機會!」洛林高呼,「主桅降帆,右滿舵!」
操帆手們早已經準備就續,一聽見洛林的喊叫,便毫不猶豫地解開了主桅的總纜。
四段橫帆嘩啦啦降落,上竄的總纜被巨力拉扯,像蛇一樣在甲板上扭動,啪一聲抽中了一名操帆手的面門,血沫飛濺。
那操帆手捂著臉慘叫著倒飛出去,轉眼又被腰上的固索拖住,重重砸在地上。
甲板上沒有人有餘力攙扶他,隨著主帆下降,船在航速猛降的同時瞬間右傾。
洛林把才回直的手輪再一次撥到了右底,金鹿號沒有如往常一般選擇遠離,而是向著炮火的方向二次抵近。
雙方艦艏的夾角只剩下不足三十度!
漫天炮火墜落。
被安第斯號以為屏障的二十四磅遠遠落在金鹿號的預定海域,擊碎了海浪,打在了空處。
追著艦影瞄準的上層十二磅和九磅副炮則鋪天蓋地般臨頭而來。
撤掉了主帆的金鹿號速度並不快,這短短的時間恰好衝進副炮著彈最密之處,傾斜的甲板向著彈雨直挺挺迎了上去。
皮爾斯捏著瞭望台慘叫:「多處著彈!伏身!迴避!」
轟轟轟轟!
漫天的彈雨降了下來,一枚十二磅炮的鏈彈打著旋砸中艦艏左舷,絞斷大排護欄,翻滾著落進水裡。
另一枚九磅炮的實心彈向著甲板徑直飛來,一聲巨響,深深嵌進甲板當中,釋放的衝擊把整塊甲板砸陷下去。
實心彈的威力在於衝擊力和高溫,衝擊過後,乾燥的甲板內材很快就冒出輕煙,但更多的近距離著彈炸開水花,紛紛扑打在甲板上,又將險些燃起的火苗撲滅。
三局上半就此終局,安第斯號雖然打出了漂亮的三壘安打,但最終依舊沒能得分。
亞查林接過球棒,在滿場的喧鬧聲中,宣布進入金鹿號的強棒輪。
此時此刻,炮艙正中。
亞查林抱著素描板,盤腿坐在六號炮門的正後方。
素描板上畫滿了各式各樣的凌亂曲線,線的邊上綴著數字,隨處可見塗改的痕跡。
由他親手教養了年余,如今早己能獨擋一面的精銳炮手們幾乎全被抽調到他的身邊,他們按照當年的習慣湊成兩個十人的炮班,各司其職,紋思不亂。
外面的戰況如何?
他們不知道。
身處在近乎封閉的炮艙,他們只知道金鹿號航速驟減,且在短短時間內就開始了第二次滿舵右切。
船身正在劇烈傾斜。
誇張得猶如傾覆般的側傾並沒能在炮艙里掀起什麼風浪,炮手們對此早有準備,一個個在身上扎滿固索,或靠或坐,用盡一切手段來維持身體的平衡。
而亞查林的手段是綁。
他把自己牢牢綁在一根立柱上,哪怕金鹿號整個翻身,也能頭下腳上地維持住安定。
「距離320進入第二次右切,船長的欲望還真是熾烈……」他嘟囔一嘴,「航速。」
「2.7!」
「切角。」
「最後一次觀測是28度。」
「風速。」
「7.1。」
「風向。」
觀測手糾結了一瞬:「沒有風向。快降雨了,灣內亂流,但大體上保持順時針氣旋。」
「七節速的亂流?看來是場大雨呢……」亞查林唰唰在素描板上做著記錄,「五號炮位上抬一度,六號左向三度,待發。」
炮手們比照著炮座上的量角器飛快做好調整,發炮手把燧發索捏到手裡,看著亞查林,沉聲待發。
「最後是傾角。」
觀測手迅速回答:「負18度,持續縮小。」
「從復位開始報數,3度一報。」
「是!」
亞查林愜意地吹了聲口哨:「知道麼,先生們。作為浪漫的信徒,我生平最為厭惡的就是霸王硬上弓。」
「這種粗魯的行為與浪漫是絕緣的。」他拍了拍素描板,掩蓋住【負19】的報數,「而且只有地位相差巨大,遙不可及的時候才不需要考慮後果!」
【負16】
「比如你愛上了王后,卻無力追求,霸王硬上弓能讓你一親芳澤,然後在絞架上晃蕩著回味甘甜。」
【負13】
「再比如你愛上了別人的奴隸,不好意思追求,上吧,反正賠付的數額不大,權當是關照了流鶯的生意。」
【負10】嘭!
「看,我們的船長被女士反擊了,這一下真疼,幸好沒有踢在襠部。」
亞查林瞥了眼明顯出現裂痕的頂部甲板,嘆了口氣。
「這說明,霸王硬上弓換不來愛情。」
【負7】
「浪漫的靈魂是愛情,沒有愛情,性只是野獸的本能。」
【負4】
「先生們,千萬別相信你的床上功夫能折服女性!她們是上帝捏造的完美作品,每一個的床上功夫都比男人好得多!」
【負1】
「作為男人,我們需要溫柔,需要慷慨,唯獨不需要……」
【正2】
「放!放放放放放!開火!開火!」
亞查林毫無徵兆地提高了音量,聲嘶力竭,語如連珠,發炮手下意識拉動燧發索,只聽轟轟兩聲巨響,硝煙彌散,燒紅的彈丸飛射而出。
大於2度,小於5度,沒人知道亞查林最想要的射角究竟是幾度,只知道從炮聲響起,他就拼命睜大了眼睛。
滿足,滿意,興奮,期待……
「中!中!中!中!!!!」
暸亮的弧線掠過長長長長的海面,五號炮在中途下墜,轟一聲砸在距離安第斯號不足5米的水面,六號炮在水花濺起前穿過炸開的海面,旋即被揚起的水花遮蓋,無息無聲……
水花降了下來,安第斯號的第七與第八炮門之間多了個黝黑的凹陷,毛糙的裂紋蛛網般擴散,在炮門處戛然而止,沒能造成任何明顯的變形。
亞查林的肩整個塌了下來。
「嘁,簡直比海龜的背甲還硬……」他抱怨一聲,「清膛,填彈!愣著幹什麼,先生們!逃離之前還有一次炮擊機會,雖然聊勝於無,但也不該放棄!」
教訓完手下的炮手,他翻手解開觀測手腰上的固索。
「先生,麻煩你跑一趟手舵告訴我們那位亂來的船長,我需要更多機會,三次,四次,或許十次……跑起來!」
三局下半,一次安打,沒有得分。
攻守再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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