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從名義上來說,洛林應該正在亞馬遜的叢林中探險,所以抵達漢密爾頓後他和海娜並沒有直接出現在商會的交易所,而是秘密會合了交易所的經理,徑直在毗鄰哈靈頓灣,一處風景優美的海濱別墅落下腳來。
耳聽潮起潮落,坐看雲捲雲舒。
洛林聽說這座別墅是大陸分艦隊事務次官的私人物業,由此可見,憑藉查克的關係,商會在百慕達立足的時間雖短,各種關係卻打點得不錯。
洛林和海娜由此安頓下來,一邊估算著倫納德抵達的時間,一邊差使本地經理先行調查起克利斯.埃蒙斯的消息。
結果……洛林也不知道這消息究竟算不算出人意料。
埃蒙斯是百慕達的名人,海軍中校,提督近臣。
聽說他早在沙克任職海獅號的時候就已經是沙克手下的事務官了,之後履歷流浪者號和獅子號,就算在嫡系當中,也是鳳毛麟角的三朝元老,業務極其強幹,被戲稱作「沙克的圓規」。
沙克最知名的就是他的圓型地區協防戰術,所謂沙克的圓規,意義所指不言自明。
沙克也毫不掩示自己對他的偏愛。
埃蒙斯是個私德敗壞的參謀官員,好賭,爛賭,至今未婚,花費從來不知節制,一旦薪水不夠就借取高利貸來應對揮霍。
為了高利貸的事,他被人丟上過礁石,埋進過墳墓,還有過至少兩次因為倒賣情報和軍用物資而被控訴,但都因為沙克的干預,最終無疾而止。
洛林不知道沙克留著這樣一個活寶究竟是為了什麼,但是知情人普遍表示雙方私交並不親密,甚至可以說根本沒有私交。
哪怕在工作領域,沙克也對他既倚重又防備,從不讓他輕易掌握實際權利。
嘆為觀止!
洛林品著咖啡,砸著嘴巴。
克利斯.埃蒙斯的人設完全做得出倒賣情報的事,而且以他對艦隊防衛事務的參與度,完全能夠知悉貝爾所要求的大部分信息,不需要任何協助。
此外,還有一個重要的佐證。
經理告訴洛林,當時為了消除貝爾被通緝的庭審原件,查克就是通過朋友聯繫到的埃蒙斯,再通過他的關係走進皇家海軍船塢的檔案處,親手銷毀了所有痕跡……
若說連這都是預謀,那貝爾這一局,沙克的預謀未免太深了些。
「沙克……在養蛇啊。」洛林遞手把那厚厚一沓情報丟給海娜,「海娜,你說要不要幫他個忙,就讓那個埃蒙斯人間蒸發算了?」
海娜翻著報告,頭也不抬:「那得看我們手裡的情報,如果確實有用的話,多養幾天也沒什麼。」
「有道理。」
……
8月6日,在抵達漢密爾頓整整六天之後,洛林終於收到了倫納德的消息。
消息說他的船將在今天下午到達碼頭,為了讓他能用最快的速度展開工作,洛林決定親自去碼頭等他。
馬車暢行在漢密爾頓的街巷,蜿蜒,整潔,起伏錯落。百慕達是遠陸的海島,踏遍全島也難尋一片平整堅實的土地,故其幾乎所有的城鎮鄉村都建立在高下不整的山地上,曲徑通幽,別有天地。
這裡的建築有自己獨特的風格。
島上好白頂,純白的屋頂下是鮮艷多彩的牆面,連軍政大樓和教堂學校都嬌艷活潑。
建材則多使用打磨成磚的火山岩,質輕而堅,天然的泡沫狀孔洞獨具有隔音保暖的奇效,使居於島上,輕易就能找到靜謐安寧的處所。
那純白的屋頂也是由火山岩琢磨而成,常製成獨特的金字塔梯狀,層層而上,稜角分明。
作為英國的海外自治領,百慕達在美洲諸殖民地中是極其富裕的。這份富裕因遍地的柏樹和取之不竭的海鹽而成,是英國善於治理海外殖民地的明證。
1503年,與大部分美洲領地一樣,這裡首先被西班牙人安.百慕達在茫茫深海中發現。
然而善於聯想的西班牙人把百慕達海燕刺耳的叫聲幻想成魔鬼的呢喃,一直不願在島上長期居留。
葡萄牙人也一樣。
1543年,一艘葡萄牙商船在這片海域觸礁,生還者花了四個月用這裡的柏樹打造了新船殼,然後著急忙慌逃離了這片讓他們心驚肉跳的無人群島。
直到1609年,曾隨弗朗西斯.德雷克環遊世界的薩莫斯帶領艦隊駛離英格蘭,在求援弗吉尼亞殖民地的途中於百慕達海域失事,倖存者們才真正在群島上紮下根來。和順
英國人喜歡這片魔鬼島,次年就建立起薩莫斯殖民公司宣布這片群島為殖民地,並在兩年後的1612年正式開始向這片土地殖民。
航海業,海鹽業,以人工植柏為主的伐木業以及有限的農業,英國人極致開發了這片荒涼嚴酷的孤島,僅僅用了百餘年就讓她躍成為美洲屬一屬二的天堂之地,讓早先放棄她的西班牙人跌破了眼鏡。
海娜特別喜歡這裡的清靜。
車行半路,她索性叫停了馬車,牽著洛林下車,依著石板鋪就的綠蔭小路緩步前行。
「洛林,記得上一次這樣懶洋洋散步是什麼時候麼?」
洛林想了半天。
「赫巴西?」
「那是遇難!」
洛林很有些不適應海娜偶爾的情緒化,當即認慫,臊眉搭目地又想了半天。
「啊!是巴希巴!」
海娜氣呼呼跺了跺腳:「那次是走散了,你一個人閒逛了半天,還把卡特琳娜撿了回來。」
「哦……那喀哈味?」
「你管攀岩叫散步?還是說之後的急行軍打劫?」
「你記得真清楚……」洛林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海娜俏臉微紅,低著頭,面帶笑:「在貝爾梅奧,那段日子可真悠閒。」
被海娜一說,洛林也想起了創業伊始的那段日子。
區區四個人,一艘船,從北歐帶來的玻璃賣不出去,洛林帶著海娜大街小巷地轉悠,從一個小拱璇,慢步到另一個小拱璇……
笑容不經意爬上洛林的臉:「想起來了,你特別喜歡薩拉部的弗拉明戈舞。」
「那時候白耳朵聞著魚腥味纏上你,你還問諾雅會不會騎掃帚。」
「女巫嘛……傳說中的女巫不都會騎掃帚麼……」
「是童話!」海娜一字一頓點著洛林的額頭,「沒想到,你居然也會相信白人惡毒的童話。」
突然的親膩。
柔軟的手指肚一下下點在額頭上,洛林呆呆地接受,呆呆地應和,完全不知道自己該給出什麼樣的反饋,更不知道什麼樣的反饋才是合適的反饋。
難道……a上去?
嘈雜的樂聲適時在街尾響起,嚇了心懷不軌的洛林一跳,也嚇了不知如何收場的海娜一跳。
兩個人自然而然地結束了點和被點的過程,齊齊往牆邊一靠,看著一群五彩斑斕的舞者跳著大神擦身而過。
海娜好奇地看著那些旁若無人的舞者:「他們是……羅姆人?」
「把這種古怪的舞步和弗拉明戈搞混,諾雅可是會生氣的。」洛林哭笑不得,「他們跳的應該是岡博,加勒比很多地方都有流行,我在盧西看到印第安人在慶典時跳過,你知道,他們有很多慶典。」
想到莊園裡那些活潑的印第安人,海娜也笑起來:「岡博難道是印第安人的舞?」
「岡博一詞出自東非部落間交流的土語,本意是慶典。我猜這種舞大概是被販來的黑奴帶來的,只是想不明白身處在種植園,他們究竟有什麼資格發起慶典。」
「資格……」海娜咬著唇,「或許,是白人的一時好奇吧?」
「其實更可能是惡意。」洛林重新挽起海娜,「比如說要所有奴隸跳起來,然後射殺跳得最差的那一個。」
「真是毫無意義的殺戮。」
「這世上毫無意義的事有很多,但只有擁有了所有,人們才有資格去發明殘忍的遊戲。」
「是呢……果然是這樣,真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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