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場讓人哭笑不得的鬧劇。
行動的目標就在里許,第一次接觸近在眼前,偏偏在這種關鍵時刻,一個此先從未關注過的巨大難題突兀地跳到了洛林面前。
那個……假如對方蠢到沒能在皮爾斯的射擊階段就成功鎖定住他們,以至於雙方出現了無法會合的可能,這場戲還有必要繼續演下去麼?
似乎是有的……
洛林首先排除了主動撞上去的選項,因為從設計上說,他們至今也不該知道齊爾內德的存在。
緊接著,他又近一步排除了安排護衛主動被抓的選項。
今天的事還沒有關鍵到棄子續盤的地步,而對方現在的心情肯定不好,落網的護衛很可能遭受無妄之災。
結果,只能等,只有等。
他們能主動去做的就只有提醒對手,譬如像海娜說得那樣,擺狼煙。
萬里青空,一柱擎天,有意找茬的朋友有十足的把握獲得精準導航,走岔的可能微乎其微。
問題在於一時三刻,他該上哪找煙去……
在後世,九零後和零零後們有一種特有的無法與前輩們分享的青春期煩惱,叫作生活條件太優越,洛林現在也被如此困擾著。
野營的炊具很高級,通體用金屬打造,與海船的廚艙無二,從設計上就不容易產生明煙明火。
而這次帶來的燃料又是高級的無煙果木,備用的碳火都是乾燥無煙的那種類型。
往爐子裡填塞潮濕的柴火也是異想天開的舉動。
因為精緻的法式中餐已經上灶了,胡亂更換燃料會影響料理的品質,聘來的廚子正手握菜刀虎視眈眈,一副你敢亂來我就敢自刎的危險模樣。
內憂外患雙囍臨門,第一次,洛林深切感受到了皇帝那根金扁擔的不可承受之重。
「真是……造化弄人!」
噼啵,噼啵噼啵……
小小的火苗在營地的一角燃起,海娜蹲在一邊無聊地撥著火堆,皮爾斯帶著助手興高采烈地搬運枝葉。
那些沒有提前烤乾的殘枝和落葉帶著濃重的濕汽,一經點燃,濃煙乍起,滾滾的煙柱沖天而上,飄飄搖搖地把天和地連接起來。
機關算盡的洛林愣愣地望著那個小小的火堆,猛看到亞查林正忙著從女僕的嘴裡叼葡萄。
他走上去,一巴掌拍在亞查林腿上:「少爺!你說,我們是不是有些太緊張了?」
「與緊張無關吧?剛才的樣子,和蠢更像些。」
「你現在可是貴人呢,這麼說自己不太好。」
「不不不,我從來不喜歡否定自己,剛才那個詞是專門評價船長您的。」
洛林恍然大悟:「葡萄吃夠了,活也活夠了?」
「對不起,雖然不知道您在糾結什麼,但毫無疑問,都是我的錯!」
「下不為例。」
「是!」
……
問題估且算是解決了。
千呼萬喚,被眾人寄予厚望的齊爾內德一行終於循著煙柱找到了洛林他們藏身的那座向陽山坡。
氣氛焦灼而激烈。
洛林眯著眼睛站在護衛們的陣線背後,看著幾輛馬車從林中駛出,從上面走下兩男兩女,為眾人簇擁。
為首者一男一女,男的高大英俊,身著海軍的少校軍裝,女的妝容靚麗,遮著面紗,好奇望著洛林的陣後。
顯然,他們就是傳說中的齊爾內德和艾米麗小姐。
齊爾內德很生氣,他惡狠狠地掃過營地,突然猙獰一笑。
「瞧瞧我發現了什麼?一群戰士,鬼鬼祟祟地藏在無人知曉的野林。海軍的情報說有群狂妄的英格蘭海盜潛入了馬提尼克,不會恰好就是你們吧?」
無人應答。
大概是誤以為自己的攀誣已經成功把這支郊遊隊伍嚇傻了,他的副官當即出列。
「勇猛的法蘭西水兵們,保衛人民是上帝賦予你們的天職,我命令……」
啪!
誓師未半,洛林輕輕打出響指,木訥的護衛瞬時發動,40把短槍從四面八方瞄準了來訪者們的腦袋。
那種堅決,那種麻木,那一雙雙穩定的毫無顫抖的手,誰也不懷疑他們會開槍,誰也不懷疑一聲令下,法蘭西的水兵們就將屍骨無存。
上帝……瘋了麼?
在法蘭西的土地上,正有一群暴徒槍指著法蘭西的海軍,難道那個隨口胡謅出來的藉口居然撞上了正主?
噩夢麼?
侍女驚恐地發出了尖叫。
尖叫聲中,艾米麗小姐的腦子一片空白,幾乎徹底停止了轉動。
她只是個合格的貴族仕女而己。
幼年時由雷諾先生進行禮儀啟蒙,隨後在嚴格的管束中長大,接受那些交際花們的調教,學習馬術、社交、流行以及各種場合的舉止穿著。
她活在由男性主導的上流社會裡。
在這個歌舞生平的世界,她的命運應該是在紳士們的追逐中張揚美麗的名聲,順便體驗幾段刻骨銘心的愛情,製造一些美好的回憶。
等到了合適的年齡,家族會為她選擇歸宿,大多是委身於權勢,幸福而無知地度過那衣食無憂的下半輩子。
無論如何,她不該橫死,更不該像現在這樣,被一個無能的軍官拖累,身陷到一群粗鄙邪惡的海盜手中!
她是美麗的!
像她這樣美麗的人一旦落到海盜手裡會遭遇怎樣的下場?
她不知道,也不敢想,她能做的唯有在心底祈禱,祈求上帝的偉力能將她解救出這片苦海。
可是……
那可是上帝啊!全知全能的主又憑什麼……
「一群愚昧的軍人,既然自持野蠻,就該老老實實把野蠻擺到面上。學著獅子在捕獵前就亮出獠牙,而不是以豺狼為師,只知道呲牙咧嘴,虛張聲勢。」
「愚蠢是原罪。」
劍拔弩張的氣氛當中,有一道違和的詠嘆似的嘆息在草坡的遠端響起。
艾米麗小姐看到個英俊的男人站出來,身披著陽光,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穿過兇惡的海盜,又毫無阻礙地穿過法蘭西水兵們的阻攔,徑直來到了她的面前,很近。
「一位美麗的小姐……」他捂著嘴,似是迷茫,「看來這群蠢貨的罪孽還不止一條……」
他在艾米麗小姐面前呢喃,有一股好聞的青草香飄散開,與貴族男性們常用的艷俗香水截然不同,與身邊這個把體味當作氣概,只空有一副皮囊的粗魯軍漢也不同。
艾米麗小姐輕而易舉地沉淪了,本能的,眼睛裡只剩下這個完美的紳士。
「美麗的小姐,貴姓芳名?」
「艾米麗,我叫艾米麗.普里奧,朋友們喜歡叫我艾妮……」
「原來是艾妮,天使般高潔的名字,人如其名。我是齊格菲.納爾洛,很高興認識你。」
溫柔的亞查林就像是換了個人,音調折轉,連呼吸都透著暖意。
他當著艾米麗小姐的面摘掉手套,手指一勾,把小姐的縴手捏住,端到唇邊輕輕一吻。
「這個滿是腥臭的地方不適合你,跟我來,粗魯的事情還是留給粗魯自己解決。」
艾米麗小姐下意識就要跟著亞查林走,齊爾內德在一旁看得目眥盡裂,咬住牙關就想阻攔。
「骯髒的……」
唰!
一道紅光電閃般掠過齊爾內德和亞查林之間,打斷了齊爾內德的聲音,也攔住了他的動作。
齊爾內德驚駭去看,只看到一枚纏著紅絨的飛刀深深扎在不遠處的土地。
那飛刀自然是海娜的,相隔二十餘米,中間攔著密密麻麻的人群,那飛刀準確地穿過人群的縫隙,在最恰當的時候,送來了最直觀的威脅。
冷汗瞬間浸濕了齊爾內德的背。
亞查林無趣了嘆了一聲,鬆開艾米麗小姐的手,一張臂轉摟住她纖細的腰肢。
「出去吧,還有你那位侍女。」
「是……謝謝……」
那話音才落,水兵們即像摩西面前的紅海劈開了海波,空留出筆直的通途。
艾米麗小姐怔怔地看著這一切,突然明悟,原來真正的高貴……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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