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八。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無錫城東,弓河之畔,已經停靠了無數的船隻。
梅香跟著沈小姐從弓河下了船,早有沈家的下人接著她們,往東城門內走去。
這裡離東林書院很近,只需走一會就到。
四周的各條街道上,黑壓壓的人群正往這裡匯集,年輕人居多,一看就像準備去應試的秀才們。旁邊街道上,有些書店門口,有著夥計正高聲叫嚷著:「押題啦,押題啦,今年鄉試之題目啦。」
大多數人連頭都不回,徑直走過這些書店。
在眾多洶湧的人潮中,也有身著艷麗的女眷混在其中,一看就是非富即貴的家人。有些女眷也嘰嘰喳喳一邊走著一邊高聲議論著:「聽說錢謙益老夫子這次要來。」
「是嗎?那可是不得了啊。」
「張溥也要來。」
「是嗎?聽說張公子才是復社的頭目。」
「什麼叫頭目?是他創建的復社呢,又不是賊寇,怎麼叫頭目呢?」
……
吵吵嚷嚷中,梅香跟著小姐隨著人群匯集到東林書院這裡。
東林書院自從天啟六年被魏忠賢拆毀之後,其實一直沒有復建,已經十三四年,一直都是城內的一片荒地。
現在這裡,只是一片樟樹林,清涼的樹林中,有一空地,有人說那空地,正是原來的道南祠。
只是現在,已經搭建一個高台。
高台前面的樹林裡,黑壓壓的人群屏住呼吸,正聽上面「科舉達人」傳授他們的考場經驗。
畢竟復社,終究是因科舉而形成的組織。
沒有科舉經驗的傳授,豈能有這麼多的秀才舉人來聽他們的宣講?
梅香跟著小姐來到高台西側的一處屏風圍起的隔斷,這裡奼紫嫣紅,都是各家女眷。
這個時代,尤其江南一帶,十分看重女性的才華,因此這些貴夫人小姐,也來聽復社的宣講,也就不足為奇。
夫人小姐們其實大多沒人理會高台上的宣講,她們也正忙於互相認識,互相攀比誰的衣服好看,頭飾漂亮。
也有不少米行同行的家眷,紛紛表揚起沈瑩不光長的漂亮,這次生意做的如何如何漂亮,連那些男人都佩服不已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沈瑩雖客氣答覆著,心裡依舊感覺很美。
嘰嘰喳喳中走動一陣,才回到各自提早安排好的位置。
沈瑩是在很靠前的地方,梅香站立一旁伺候著。
她剛剛坐定,她旁邊的空位上,她的二嫂帶著小翠也來了。
她跟二嫂關係尤其不好,她出去開米行,很大原因也是因為不想看到二嫂。
二嫂大概聽到不少沈瑩會做生意的表揚,臉色更加難看,坐立那裡,連頭都不扭向沈瑩。
沈瑩見二嫂如此在這樣的場合,心裡也是氣極,隨也扭頭看向另一邊。
主子關係不好,僕人更是糟糕。
小翠與梅香更是一見面就會吵架。
今天也是如此。
小翠趾高氣昂地來到梅香前邊,一手叉著腰,一手點指梅香道:「梅香,是不是你說的米價漲是因為米少啊。」
梅香毫不示弱道:「對啊,就是我說的。」
「哈哈哈,米少?虧你還在米市。貨棧里的穀子都放不下,還說米少……哈哈哈……明明張公子說是因為朝中有奸臣……」
兩位丫鬟就要吵起來。
沈瑩與二嫂兩人冷眼交鋒過一次,卻不說話。彼此任由吵鬧,都期待自己的人能夠獲勝。
一群貴夫人俏小姐,眼光紛紛看向這裡。
雖是女眷,但也有這些人家的男賓不時過來問候。
這時,一個貴氣的公子過來,厲聲喝道:「吵什麼吵?」
頓時兩位丫鬟不敢再吭聲,這個貴公子正是沈瑩的大表哥鄭元勛。
清官難斷家務事,鄭元勛雖能對丫鬟發威,對於表妹和表弟妹,他則沒有太大的權威。他也知道,兩人一直不對付,只得將表弟妹勸到旁邊去。
這裡本來是他為表妹安排的,總不能一下子在這裡讓姑嫂二人再吵起來吧。
時間不大,一個極為艷麗的姑娘被重新安排到二嫂的位置。
人群中一陣悄悄私語聲,將這位艷麗的姑娘介紹到沈瑩的耳朵里。
她叫柳如是,乃是秦淮河上一名名妓,每每有復社文會,她經常也會出來,她不是看那些年輕的後生,據說她看上的是老夫子錢謙益。
沈瑩本對名妓之類有些反感,有點抱怨大表哥怎麼安排這個人過來。不過,柳如是姑娘倒也落落大方,客客氣氣的打過招呼,便叫梅香叫過來,很是親切的招呼著。
見梅香跟那個柳姑娘很說的來,沈瑩不再多說什麼。
今天的文會,她本不想來,只是既然來了,那就等著儘早結束吧。
高台上,宣講如何科考之類結束,開始進入重頭戲,幾個有名望的公子開始上台,紛紛講起國家興亡之類,先講起建虜如何在直隸一帶肆虐,多少百姓遭受苦難。
上面講的慷慨激昂,下面不少貴小姐已經開始擦拭眼淚,前面那些黑壓壓的人群中傳出陣陣怒吼的聲音。
沈瑩本來對建虜禍害百姓,也是憤恨不已,只是她從小就聽這些。實在是不是不憤怒,而是越聽越有些失望,這麼多年,從她是個小孩子,一直聽到她長大成人,似乎建虜只是越發囂張,那些大人物只是束手無策,年輕的貴公子除了罵罵他們,好像也沒什麼辦法。
看著上面一個個上來的貴公子,她心中猛然閃過李亭的身影。他在米市上之作為,她一直欽佩不已,還通過紙條一點點教她不少關於價格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米價會漲,什麼時候米價會跌等等。她這次當然是託了李亭的福,才將新谷採買做的如此漂亮,時機把握之准,事後去看,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地步。
可是他只是一個富家公子,跟這些憂國憂民的讀書人還是不同的,他大概只懂做生意吧?
不過,能做好生意,也是不錯的。
她正想著,已經接近午時,這文會快結束了吧。
她有點如釋重負,盼著早點結束,趕緊回到米行,讓梅香去告訴李公子今日之事,聽聽他有什麼說的。
他是不是對建虜也很憤怒?他也想過平定流寇嗎?哎,他只是一個經商的公子,跟二表哥差不多。
想到這裡,她臉上一熱,發現自己竟一直在胡思亂想,至於大嫂讓她去看那個貴公子合適,更是早拋到爪哇國去了。
她往高台一看,貴公子不見了,卻上來一個五十多歲一個糟老頭,正在上面講著春秋大義,忠義之辯,浩然正氣等等。
她當然認識,正是老夫子錢謙益。
他花白的長須飄飛,右手不斷地用力揮舞著,講著做人臣子的道理,從文天祥講到左光斗,從岳飛講到于謙,一個個文武忠臣,一個個事跡,底下響起陣陣的迴響。
旁邊的那個柳如是已經是一雙美目痴痴地看向錢謙益,眼中再無旁人。
就連沈瑩也欽佩地心中暗道:「做人臣子正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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