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昂打心裡認可凌越的話,道:「我真該帶你去見見我父王。凌兄,你有什麼打算?」
「我以前謹小慎微的行事,生怕別人發現我的真實身份後招來殺神之禍,但最後還是多次差點命喪黃泉。謹小慎微是死,轟轟烈烈也是死,那我寧願選擇轟轟烈烈,就像齊天大聖一樣。更何況,真正轟轟烈烈了,也不一定會死。」
「你準備怎麼轟轟烈烈?」
「兩條路並行,一是守好我洛水的根基,並逐漸擴展勢力;二是向西發展,打造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國度。」
摩昂再次陷入沉默。
「據我所知,四大部洲中,龍族在西牛賀洲的勢力幾乎被壓縮殆盡,摩昂兄,你做為龍族太子應該知道,元會的終點是滅世,任何生命只要達不到天道修為,都會在滅世中灰飛煙滅。而仙道修者到出神境後期之後,對信仰和香火的依賴會越來越重,若沒有自己的勢力,進入天道幾乎是空談。」
摩昂是個果決的人,他很快就有了決斷。「我跟你一起干,不過在干之前,我要做一件事。」
凌越稍一思考便有了答案:「你要斷了跟龍族的關係?」
「是的,我們做的事風險太大,一朝失敗,我不希望連累到龍族。」
凌越想到了小白龍,道:「你的弟弟敖烈是不是已經被逐出家族了?」
「是的,三弟性情暴烈叛逆,當年被逐我還替他難過了一陣,現在看來,反而有利於我們計劃的推進。」
兩人商討了細節問題後,便各奔東西,自作準備去了。
戚落和小六的失蹤,讓凌越如鯁在喉,他敢肯定是摩尼和天庭一起做的手腳,他沒有對方的下落,只好打草驚蛇,讓對方主動來找自己。
大唐江州,金山寺。
凌越變身雲遊和尚到訪金山寺,與數名寺僧講經參禪。他憑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以及兩世為人對佛宗經文的理解,幾番說法,竟震住當場數僧。
在寺僧的引薦下,凌越見到了法明愛徒玄奘,此外還有幾個和尚。
玄奘年方十八,通曉經文,聰明智辯,只是目光中透著一絲不羈和好勝,一看就是六根未淨。
凌越心道:「看樣子,十八年的青燈古佛,並未完全磨滅他的少年心性。」
坐而論經,玄奘口若懸河,出口成章,辯的眾人包括凌越在內,都無言以對。
這時,一個酒肉和尚大怒道:「你這業畜,姓名也不知,父母也不識,還在此搗甚麼鬼!」這可算是人身攻擊了。
玄奘少年心性,當場便發了火,跟酒肉和尚爭執起來。
眼看兩個和尚要打起來,其它僧人趕緊勸架。
凌越暗中使壞,將勸架人的力量卸去,讓玄奘跟酒肉和尚扭打在一起。
玄奘力量並不小,奈何酒肉和尚是有些武功的,打人不成,反倒自己受了點小傷。
後來,法明將玄奘帶走,將酒肉和尚驅逐出金山寺,此事才罷。
凌越化作灰塵,暗中跟著那酒肉和尚。
到了無人之處,酒肉和尚哈哈一笑,變成了一名鬚髮皆白的仙人,竟是那南極星君。南極星君駕遁光而去,看方向應該是江州府。
凌越沒有跟上去,大概一個時辰後,看到玄奘穿著粗布僧衣,走下山來。
凌越也到江州府,並在府衙內見到了殺害陳光蕊的元兇劉洪。在凌越印象中,劉洪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滿臉大鬍子一身橫肉,目光兇狠,但今日一見發現跟自己的想像完全不一樣。劉洪相貌清秀,雖然稱不上滿腹經綸,但也是文采斐然,生活考究,舉止文雅,看起來,年輕時應該是個受過良好家教的官家少年。
凌越又觀察了劉洪跟殷溫嬌的日常起居,發現二人舉案齊眉,相當的恩愛。再看二人,男的俊俏,女的秀美,雖近不惑之年,依然看得出當年很般配。
凌越不以為異,靜觀其變。
結果看到玄奘找到府衙與殷溫嬌相認,殷溫嬌到金山寺舍僧鞋。為母子相認,玄奘甚至脫鞋,露出少了一個腳趾的腳。
殷溫嬌看到玄奘的腳,臉露慚色,不過,旋即母子相抱大哭。
殷溫嬌叮囑玄奘,讓玄奘到洪州萬花店找到祖母,然後再到長安殷開山丞相府內去認外公,並讓外公啟奏皇上調兵遣將,數千里奔波,到江州來殺劉洪。
凌越心中感嘆,摩尼如此安排,以玄奘之聰明,雖然暫時被母子相認的激動蒙蔽,但冷靜下來後肯定能看破其中的疑點。
玄奘只身前行,連日奔波,不一日到洪州萬花店,與昏眼的祖母相認。玄奘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用舌尖舔祖母的眼睛,讓祖母眼睛復明。
玄奘為金蟬子十世轉世,沒有絲毫法力,顯然是沒有這個能力的。
室外,凌越看到一片光影遠去,仔細分辨,依稀能看到光影中窈窕的身影,以及那個手托淨瓶的姿勢。
長安城,認下玄奘的殷開山丞相奏知唐王之後,領了六萬御林軍,浩浩蕩蕩開往江州。
玄奘自然是隨軍的,他看著這軍容威武的唐軍,雖感到榮耀,但也滿腹疑問,問道:「殺劉洪一人,何須六萬御林軍前往洪州?」
殷開山道:「劉洪在江州十八年,根深蒂固,不如此不足以連根拔除。」
玄奘想繼續深問,但見外公臉色不郁,便將後邊的話咽了回去。
六萬大軍兵臨江州,沒有任何意外,劉洪毫無反抗之力的被擒。
劉洪被梟首後,玄奘帶著他的屍首隨軍到了江州。
玄奘親自動手,剜取劉洪心肝,拜祭陳光蕊亡魂。
玄奘如此做派,可跟西遊路上貪生怕死,膽小懦弱的表現完全不符。
陳光蕊被洪江龍王活生生送還,殷溫嬌眼見陳光蕊活了過來,臉色大變,哭啼啼的尋死覓活被眾人攔下。
一行人回到長安,唐王封賞陳光蕊,眼看陳家大興,盡享天倫之樂時,陳夫人殷溫嬌卻從容自盡,算起來,這已是書中提到的第三次自盡,終於成功了。而玄奘卻看破紅塵,入洪福寺修行。
剛剛聚在一起的一家人,再次生死離別。
這讓殷開山丞相辦的家庭團圓會,顯得格外諷刺。
凌越心道:「摩尼,你們為了讓玄奘看破紅塵,安排了這麼一場跨度長達十八年的鬧劇,也真是辛苦了。」
是夜,月明星稀,凌越拎著一壺酒,提著一些乾果到了洪福寺後山。這裡,十八歲的玄奘正在獨自參禪。
玄奘見凌越出現,道:「你怎麼來了?」
玄奘長安,江州兩頭奔波,凌越曾經幫助過他幾次,因此兩人早就相識了。
「恩人來了,還帶著酒,你就不能歡快的跳過來,跟我共飲幾杯嗎?」
「我現在是出家人,不能喝葷酒。」
「出家人不能喝葷酒,就能辱屍嗎?」
玄奘古井無波的臉上頓起波瀾:「我那不是辱屍,而是殺仇人拜祭父親。」
「是殺仇人,還是殺親人?」
玄奘暴怒:「你胡說什麼?你到底要幹什麼?」
「你奔波萬里,本欲替父報仇,卻不料害死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玄奘豁然站了起來,將身邊的木魚青燈全都推翻在地,渾身顫抖的說道:「你胡說!你胡說!我父親是陳光蕊,不是劉洪!」
凌越平靜的看著玄奘,斟了一杯酒,遞給玄奘。「棋子,始終要受人擺布的。要麼任由擺布,要麼...」他沒有再說下去。
眼淚自玄奘的雙眼中溢出,他不敢與凌越的目光對視,只是茫然的四顧,倉皇的躲避著。
「想哭就哭吧,想喊就喊吧,在這荒僻的後山,也只有我和鼠蟻蛇蟲能聽見了。」
玄奘一把奪過凌越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道:「他們暗算我,你也要害我!我只想一輩子在這後山參禪悟道,你為什麼要讓我想起那些不堪的事情?」
玄奘放聲的大哭,放肆的吶喊。現在的他不是揚名後世的唐玄奘,不是西遊路上貪生怕死的唐僧,更不是被西天封的旃檀功德佛,他只是一個被算計了的十八歲少年。
別人的成人禮都會得到父母的祝福,他的成人禮卻是踏在父母的屍骨上舉辦。
酒入愁腸,人自醉。凌越在一邊靜靜的聽著玄奘含糊不清的嘮叨,就像是聽多年不見的老友在傾訴。
瑤瑤、李拾緣、楊堅,一個個熟悉而又親切的名字,最終都落款在玄奘這個名字上。
「我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和尚,雖然會偶爾頂撞下師傅,偶爾偷點小酒吃點狗肉,偶爾在師兄弟裡面出出風頭,可是瑕不掩瑜,我在金山寺里,是經文背的最好的,參禪參的最棒的。南朝多佛寺,我就想著長大了,自己到其它寺廟當一個方丈,然後一輩子伴著青燈古佛了此一生。可是...」
「可是我看到了那份血書,與事實不符的血書。我到了江州府,看到母親容光煥發,端莊秀美,完全沒有被人逼迫的一絲跡象。我就在想,母親,這個人殺了我的父親,還要殺我,你怎麼能跟他做十八年的夫妻?」
「這個人,你不是水匪嗎?你為什麼能當上江州知府而不露出任何馬腳?你為什麼十八年來一直待在江州任上,不升不降,不調不遣?你為什麼能連續十八年不去長安拜會殷開山,而對方也不要求你去拜會?」
「我當時真的想不通,後來,母親到了金山寺,我脫鞋讓她看了我的腳,我自打記事就少了一根腳趾頭,為此小的時候沒少受到夥伴們的嘲笑,為此還曾經自卑過。但我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腳趾頭是被我的親生母親咬掉的。母親,你到底是要殺我,還是真心想留一個後日相見的證據?若為後日相見,也不用下此狠手吧?」
說到此處,玄奘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接著憤懣的大喊了幾聲。
「在洪州,我用舌尖治好了祖母,哦不,那不是我的祖母,我治好了那老人的眼睛。在長安,殷開山見到我的那一霎那,跟母親一樣,不是大喜,而是驚慌。你們有何驚慌的?」
「唐王,你向來睿智聰明,二十幾歲便平定了天下,上朝以來,政治清明,萬國來朝,如此英明的皇帝怎麼會為了一個區區水匪,就讓丞相調動六萬御林軍,千里迢迢趕往江州。一個水匪,值得你這樣嗎?或者說,這個人根本就不是水匪。」
「母親,你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殺,我救你一次兩次,可沒能救你第三次,你最終還是舍我而去了。你這麼急匆匆的去,堅決的去,是愧對我和陳光蕊還是,想追隨那個人?或者,都有吧。」
「我曾經問過你我的懷疑,每次你都很慌張,到死你都不肯告訴我實情。我真恨,蒼天,你為何要給我這麼一個腦袋?讓我自己想明白了那麼多的事情,又讓我查到了那麼多的事情。」
「十八年前,母親,你那時候還沒我現在大,但是你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你未婚先孕。丞相府在一片混亂後,舉辦了拋繡球招親。陳光蕊,你還是真是個倒霉蛋,在場幾百個人,怎麼就是你偏偏被砸中了。」
「你和陳光蕊匆匆忙忙的舉辦了婚禮,然後匆匆忙忙的被外派到江州,然後到江州的時候,你的肚子已經遮不住,開始變大了。陳光蕊起了懷疑,不過他不敢聲張。洪州,那個人和李彪相約出現,將陳光蕊推入洪江,然後,你當然不會為了陳光蕊自殺,而是跟那個人一起到了江州,一起生活了十八年。」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何要拋棄我,不過,在這一路上我認識了一個人,我也不知道該稱呼他朋友還是混蛋,他告訴我,我的使命是去西天取經。你也隱隱約約告訴過我,你做過許多奇奇怪怪的夢,我最終還是想明白了,我就是一個棋子,一個任人擺布的棋子。我的人生從出生那一刻就被安排好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
安靜,死寂一般的安靜。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玄奘喝了一口酒。
大醉。
凌越將玄奘扶到床上,讓他睡下。
玄奘兀自喃喃的說著:「我不做棋子,不做棋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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