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力量大,段家南院那房子蓋得也快,不過最近兩天在下雨,壞天氣必然會影響到施工的速度。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入秋之後,天氣轉涼,退下夏裝,換上秋裝,段文每天出門多帶一件褂子,防寒的功夫做得一絲不苟,可是他還是生病了,大概是因為人老以後抵抗力變差了,染上了流行性感冒。
一生病他就不能在香源飯館幹活了,於是就窩在段家莊的小院裡休息。只要敞開小院裡堂屋的那道房門,段文就能看到南院高聳的房頂,這時候他心裡總是美美滿滿的,同時也在感慨,這樣的生活來之不易,一定要好好珍惜。
外頭下著淅瀝瀝的小雨,竇氏打著傘換上膠鞋,把尚在生病中的段文一個人撂在小院,自己跑出去打牌了。
此時此刻,段文身邊唯一陪伴著他的活物,就是那隻蜷縮在他身旁的大黃貓。他呆坐在床邊的身影,正如外頭的秋景一樣淒涼寂寥。
外頭的雨似乎停了一會兒,段文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重新張開眼,透過門窗向院子裡看去,卻沒有發現任何人。
難道她出現幻聽了不成?
段文翻身從床上下來,穿上布鞋,到屋門口打開門,雙眼在空空如也的院子裡一掃,連個人影都沒有見到。
他正要往廁所去,卻聽到矮牆那邊傳來段二華微弱的聲音,「爹?」
自從上一回,段文在南院和段二華撕破臉,段二華和馮蘭花夫妻倆行事就特別低調,唯恐惹惱了段文,然後老人家當真保他們的名字從祖籍上除去。那到時候段文死了以後,段二華什麼也得不到。
段文咳嗽了一聲,證明自己的存在。
聽到他的聲音,段二華顯得特別雀躍,聲音也大起來,「爹,你吃過飯了沒有?沒吃的話我讓蘭花給你做點!」
段文心裡沒有一絲感動,只想著他真要吃了馮蘭花做的飯,還不知道放里放啥東西呢,就算是不會致命的東西,那也不會是好東西。
他一口拒絕,「不用了,你們自己做自己吃。」
他可是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段二華肯定不懷好意。
牆那邊靜了一會兒,段二華的聲音又響起來,「爹,我問你個事兒,勇子蓋房子,你給他錢了沒有?」
隔著一堵牆,段文看不到此時段二華臉上的表情,卻是能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一絲緊張。
老人家的心裡如明鏡似的,段文咋可能不知道段二華肚子裡的那點小九九,無非就是怕一分家產也不留給他。
段文沒有好脾氣,粗聲粗氣道:「你還沒有死心的是吧!我的錢我願意給誰就給誰,天天眼巴巴的盼著你老子死了以後把錢留給你,你想發財為啥不出去賺錢?沒有那個本事你就惦記上我手裡的錢了是吧!你咋那麼出息?」
段二華臉一陣紅一陣白,不敢跟段文硬碰硬,於是軟聲相求,「我也想出去給你長臉呀!但是我手裡沒有錢,想做個小生意都不行。爹啊,你多少借給我點吧!」
段文嗤笑不已,段二華如果是個3歲小娃娃,伸手跟他要錢,說不定他還會給。可是段二華如今30多歲的人了,又不是喪失了勞動能力的人,卻伸手管父母要錢,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我勸你也別惦記了,我早就說過,哪怕我死了,也不會給你留下一分錢。」段文早就打定了主意,如今他對段二華不抱任何希望。
牆那邊的段二華埋怨起來,「爹,你咋能這樣呢!咋說你也是我爹我也是你兒子,你總是關照著南院,對我們這院兒不管不顧,還說我們不孝敬你,你這樣讓我們咋孝敬你?」
也不知道誰教段二華顛倒黑白與是非的能力,段二華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他那意思就是你不對我好我咋對你好。
但是他這亂七八糟的道理,放在有段文身上壓根不管用。
段文可是把他養大的人,段二華不報養育之恩也就算了,居然還說出這樣的話來為自己逃避責任,聽他說話似乎有那麼一些道理,仔細琢磨之下,他根本就是歪曲事實。
段文不想浪費口舌跟他講那些大道理,他就當自己是做了慈善,養了一條忘恩負義的狗。
他就順著段二華的話說:「我對你們那院兒不好,我真是對不起你們了,我跟你們道歉,對不起啊!真是太對不起你們了,你們可別往心裡去啊!」
段文口口聲聲跟段二華道歉,可不是認為錯在自己,而是存心埋汰段二華。
段二華臉上臊得發燙,到底誰對不起誰,看來他心裡也清楚得很。
他做夢都想發財,心裡想著等他有花不完的錢,那時候孝敬段文也來得及。看南院的房子蓋起來,他這心裡一天比一天著急。
段勇源出去打拼沒幾年,就把蓋房子錢掙了回來,這年輕的小伙子都可以,為啥他就不行呢?
段二華就覺得關鍵是自己手裡沒有錢,他手裡要是有了錢,別說小飯館了,大酒店他也開得起。
段二華就想先給段文服個軟,先從老人家那裡拿些錢,然後再去做生意,哪怕等到他賺了錢以後再還回來也行。
段二華始終是低聲下氣,「爹,我都說是借的了,又不是不還你。」
段文哼笑兩聲,他根本就沒聽出段二華這話里的誠意。就算段二華說出了那份感天動地的誠意,段文也不會借給他一分錢。
要是讓段二華這樣的人發財,那還不得天翻地覆,恐怕段家裡會沒有一日安寧。
段文給段二華撂下一句話,「我沒有錢借給你。」
段二華哪裡肯相信,想想短短的時間內段勇源就把蓋房子的錢掙回來了,段文出去打工也有不短的時間了,他老人家手裡能會沒有錢嗎?
「爹,你就別哄我了。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可以給你立個字據,你借給我多少,我將來加倍的還你!」
段二華說的信誓旦旦。
段文加重口氣,「一分錢都沒有!」
他不想再理會段二華,於是轉身要回屋,這天上又開始下雨了,他可不想被淋成個落湯雞。
就在段文轉身的一剎那,「轟」得一聲悶響,半面牆癱倒。
僅僅是眨眼的功夫,段文就被砸倒在牆下。坍塌的牆將段二華暴露出來,只見他不知所措地立在牆邊,眼神慌亂的看著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段文,並沒有上前施以援手,經腳底抹油跑走了。
……
今兒個這雨連綿不絕的讓人心慌意亂。
香源飯館來吃飯的人很少,因為生意不好,香芹和段勇源就商量著今兒個可以早點打烊。他們都想早些去段家莊看看段文的病好些了沒有。
上午和中午那會兒雨還很小,到了下午4點多,天邊響起一陣轟隆隆的悶雷聲,雨勢漸漸大了起來,竟有瓢潑之勢。
香芹立在門口,透過雨簾,還能看見黑雲滾滾中蜿蜒如蛇的閃電。
這樣的電閃雷鳴,讓人一陣心悸。
在雨下大之前,洪誠就從東原嶺那邊趕回來了。
他打著傘進到香源飯館,一眼掃過放過寥寥無幾的客人,有些驚奇道:「今兒個人這麼少?」
香芹拿著干毛巾擦拭著他身上淋濕的地方,悶聲回道:「今兒的天氣不好,下了這麼大的雨,都沒有人出來。」
聽出香芹的聲音不對勁,洪誠的目光在她略顯病態的臉上巡視了一圈,關心的問道:「咋啦?身子哪兒不舒服嗎?」
香芹揉了揉有些堵塞的鼻子,「好像有點感冒了。」
洪誠的手掌覆在香芹的額頭上,感覺了一會兒,並沒有發覺香芹有發燒的跡象,緊張的神情這才舒展開來,「我看今兒不忙,你就早點回去休息,多喝點開水,蒙頭睡上一覺,出點汗就好了。」
「我沒事兒。」剛說完這句話,香芹就連打了兩個噴嚏。
洪誠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頭,小小的懲罰動作卻顯得很濃情蜜意。
香芹嗔他一眼,柔情萬種。
隨即,她「哎呀」了一聲,抬手扶著眼角,驚慌起來,「我眼皮跳嘞!」
洪誠一直注意她,當然也看見她眼皮跳了。
段勇源聽到這話,湊到他們跟前,說:「我早上一起來,眼皮就一直在跳。」
洪誠安慰他們說:「肯定是昨天晚上沒睡好。」
段勇源隱隱還是很在意,不知道為啥,他這一天感到心慌,總有一種不祥的預兆。
就在他出神的時候,洪誠用肩膀輕輕撞了他一下。
洪誠眉眼一挑,往正擦桌子的劉玲方向睇了一下,笑的邪惡又曖/昧,「昨天晚上累著了吧?」
段勇源自然知道他想表達的是啥意思,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小聲叱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
洪誠嘿嘿笑了兩聲,卻被香芹拍了一下,揉著被打到的胸口,故意做出一副很誇張的痛苦狀。
香源飯館中,還有幾個客人吃了飯卻並沒有離開,他們都是擱這兒避雨,等到雨停的時候再離開。
傾盆的大雨嘩啦啦的作響,門口積水成窪,接連不斷的雨滴砸下來,濺起一片片水花。
這場大雨,似乎沒有停歇的徵兆。
香源飯館的電視機一直打開著,幾乎所有人都在看電視,只有做飯的周師傅興許是累了,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香芹看電視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洪誠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就在這時候,突然跑進來一個人。
這人渾身被大雨淋透,整個人跟落湯雞一樣,沒有在第一時間被認出來。
在他抹了一下臉上的雨水之後,香芹才認出他來,「段江舅,下這麼大雨,你咋跑來了?」
段江掃了一眼眾人,目光尤其在段勇源身上停留的最久,隨後垂下視線,掩去了眼裡的複雜和沉痛。
發現他欲言又止,神情不對勁,香芹似被感染,也變得凝重起來。
「段江舅,咋回事兒?」直覺告訴她,段江冒雨跑來,一定是出了啥事兒。
段江鬆開緊咬的牙關,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抬起臉的時候他滿是悲痛的雙眼都是紅的。
「你姥爺……勇子,你爺……」如果可以,他實在不想把噩耗到來,「下雨的時候小院兒的牆塌了,砸中你姥爺,人沒有救回來……」
也就是說——
老人家就這麼走了?!
香芹不敢置信,段勇源也漸漸瞪大了雙眼。
香芹腦袋裡一片空白,眼前一黑,倆眼一翻,人就這麼暈過去了。
幸好洪誠眼疾手快把她接住,要是任由她這麼摔下去,香芹的腦袋肯定會磕到桌角上。
段勇源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乾了一樣,他扶著桌子才站穩,蓄滿淚水的雙眼中的悲痛接近瘋狂,他自言自語似的否定著段江帶來的噩耗,「不可能,不可能——我爺身體硬朗得很,平時又沒有生啥大病,這回也就是小感冒……」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段文咋就會遭到這種意外而喪命呢?
段江沉聲說:「人擱劉醫生的診所里,你們過去看看吧。」
段勇源回過神來,不顧外面下著大雨,一頭就扎出了香源飯館。薛丹鳳打著傘緊隨其後。
香芹不省人事,洪誠照顧她,抽不開身。
香源飯館不能沒有人,劉玲和周師傅就選擇留下來。
也不知道咋回事,香芹暈過去之後,咋叫她也不醒,洪誠無奈,只好把她送到醫院去。
劉家診所內,被沉痛的氣氛包圍。
劉碩已經儘自己最大的力量搶救段文,但是人被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氣了。
這天郝芸不當班,就在診所里給劉碩幫忙,知道去世的老人是香芹的爺爺,就特別細心的把段文身上的泥水擦乾淨,還給老人家花白的頭髮重新梳理好。
段武坐在床邊,沉默的看著一臉安詳的段文,強忍著悲痛,努力不讓淚水掉下來,可還是時不時的抬手揉著濕潤的眼角。
竇氏在一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嘴裡喊著「老頭子你走了,撂下我一個人咋辦啊」,她傷心又後悔,要是知道會出這樣的意外,她就會守在老伴兒身邊,而不是出去打牌!
可是現在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除了竇氏和段武,診所里還有段家莊其他幾個人,他們都是好心把段文送來。
段勇源趕來,撲到段文的床邊,連呼了兩聲「爺」,「爺,爺,你別嚇我啊!」
段文臉上的神情是那麼安詳,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段勇源寧肯相信他真是睡著了!
這時候,段二華和馮蘭花打著傘姍姍來遲。
一進診所,段二華就撲過去跪在床邊,大聲哭喊:「爹,爹啊,你這是咋嘞啊!」
一時間,診所內被竇氏和段二華娘倆的哭聲充斥,聽上去是那麼無助與傷心。
這兩天,段家籌備著辦喪事。
然而香芹也不省人事了兩天,至今也沒有甦醒的跡象,一直靠打點滴來維持營養,她的身子現在不是她一個人的——
就在香芹暈過去,被洪誠,送到醫院,醫生檢查出來,香芹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
這本來是好事,但是在這種時候,沒有一個人高興的起來。
朦朦朧朧中,香芹做了一個夢,她夢見段文坐在一條河的河畔。
她欣喜的跑過去,就在她快要到段文跟前的時候,段文忽然起身激動的沖她搖頭擺手。
「別過來嘞,你再過來就跟我一樣回不去嘞!」
香芹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她倉皇四顧,周圍白茫茫的一片,她能看見的就是那條河,和段文。
想到了段江帶來的噩耗,香芹的眼淚刷的就落下來,頓時哭哭啼啼道:「姥爺,我段江舅說你——說你——」
她始終沒有把那個「死」字說出來。
段文笑眯眯的盯著她的肚子看了一會兒,「別難過嘞,好好的養著身子。以後再有啥事兒,別跟人家過不去,也別跟自己過不去,惡有惡報,老天都在看著嘞。」
香芹泣不成聲,聽了段文的話後重重地點點頭。
「你回去以後跟洪誠那小子說,他以後要是敢欺負你,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他!」說這話的時候,段文板著臉,神情很嚴肅。不大一會兒,他的神色就柔和下來,「還有勇子啊——你跟他說,等南院的房子蓋起來,讓他趕緊把他跟劉玲的事兒辦了,別拖拖拉拉的,兩個人年紀都不小嘞……」
段文交代了很多事情,香芹一邊哭一邊聽著,並默默地記在心裡。
香芹流著眼淚醒來,發現自己在醫院,看見洪誠滿臉憔悴的守在她身邊。
一見她張開眼,洪誠就欣喜若狂,連忙叫來了醫生。
醫生給香芹簡單的做了幾項檢查,說了一些話,大概的意思就是人只要醒來就沒事了,還有讓香芹回去養好身子。
香芹出院以後,就幫著段家辦喪事,就跟很少的人說了她夢中的奇遇。
不過段勇源有些不相信她,以為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是洪誠卻很篤定香芹說的是真的,這以後,他更加小心翼翼了。
只要香芹一流眼淚,洪誠就勸她,「別難過嘞,你要是再有個啥三長兩短,」他指著香芹的肚子,「可是一屍兩命啊!」
好似沒有聽到她說的話,香芹紅著雙眼站在田壟邊上,出神的望著田野里隆起的墳頭。
段文已經下葬了,但是她還是感到這一切很不真實。
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麼沒了……
看她這樣悲傷,洪誠柔和的神情中帶著無奈,將她攬住的時候低嘆了一聲,沉聲說道:「你都是過來人嘞,咋還看不看呢?」
是啊,香芹經歷過生死劫,好運氣獲得了重生,但是段文呢?
靠在洪誠的懷裡,香芹小聲啜泣,「希望我姥爺投胎能投個好人家,將來一輩子啥也不用愁!」
洪誠附和她,「那是肯定的!」
段文這一輩子操心太多事了,最重要的是膝下兒女不孝,晚年還沒享福幾天,人就這麼走了,這讓香芹情何以堪。回想起來,香芹覺得自己做得根本就不夠多,沒能給段文帶來更多的歡樂。
段家的孝期還沒有過去,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段文去世了,馮蘭花聯合段二華迫不及待的把竇氏從小院兒里攆了出去,把隔開小院兒和他們那院兒的牆整堵扒掉。
現在南院正蓋房子,住不了人,竇氏沒地方去,跑香源飯館找人給她想辦法。
段勇源讓她先回她娘家住一陣,等到房子蓋好,再把她接過來。
段勇源回段家莊,要把小院兒的東西搬出來,馮蘭花把著門不讓他動手。
段勇源還沒有從失去段文的悲痛中走出來,心情非常不好,就沒有對馮蘭花客氣,帶人強行闖進去,把東西一件一件的搬了出來。
搬完東西的第二天,段二華和馮蘭花堂而皇之的來香源飯館,說要接手這裡。
「勇子,祥子,這館子是我爹名下的,他現人不在了,你們是不是該把館子還給我嘞?」
段江一家都在,聽段二華說這話,夫婦倆的眼神都變了。但是不關他們的事兒,他們並沒有多嘴。
段祥恨不得衝上去踹段二華一腳,香源飯館是他們辛辛苦苦開起來的,跟段二華有啥關係?
他忍著愣是沒發脾氣,「你是不是搞錯了,這館子確實是我大伯名下的,但是他啥時候說過他死了以後,就把館子留給你?啥時候也沒說過這話吧?」
馮蘭花理直氣壯,「既然館子是擱我公公的名下的,那就是他的遺產,老子的遺產肯定是兒子繼承。我們二華不繼承這個館子,難不成還要便宜你這個外人來繼承?」
聽她說這話,段祥氣樂了。
他倒想知道,真正想占便宜的是誰!
「你倆別擱這兒丟人嘞,我爺早就把醫囑立好嘞。我就跟你們說實話吧,他一分錢也沒有留給你們!」段勇源說的不是假話,段文確實未雨綢繆,早早的就把醫囑立好了。「只有你們住的那個院子是你們的,其他的你們啥也別想。」
段二華以為段勇源是在編瞎話唬他,瞪著眼氣勢洶洶道:「信不信我告你們去,這館子是我爹留給我的!」
段勇源不耐煩的揮手驅趕他們,「去吧去吧,你想折騰,我們就陪你一塊兒折騰。這館子沒有你的份兒,我爺留給香芹嘞!」
段勇源的話一落,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他人都是一怔,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聚焦在香芹身上,尤其是段祥的眼神中很明顯得透露著不敢置信。
他更不敢置信的是,段勇源說的遺囑的事情居然是真的。既然段勇源早就知道段文立遺囑的事情,那他為啥早不告訴他?是怕他不願意把館子落香芹名下嗎?
他確實不願意,總之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馮蘭花不相信,瞪著香芹,尖聲道:「香芹就是個外人,老頭子咋可能把這個館子留給她!」
段勇源護著香芹,臉孔冷硬的對著段二華和馮蘭花,「對我們來說,你們才是外人!香芹可是跟我們一樣姓段,如果我沒有記錯,我爺前不久才說過要把你們從段家的祖籍中除去的話吧,你們要是記性不好,我現在就給你們提醒一下!」
段二華撈不到好處,肺都要氣炸了,他暴跳如雷道:「報警報警,看我不告死你們!」
段二華和馮蘭花嚷嚷著要報警,壓根兒沒人搭理他們,他們非要瞎折騰,那就讓他們折騰去。
段勇源只管把段文早先寫的遺囑準備好。
自從段文把遺囑寫好,就交給了段勇源保管。
段勇源一直把遺囑鎖在一個小盒子裡,南院拆遷蓋房子的時候,他就把小盒子帶了出來,擱洪家酒店放著呢。
他去酒店把遺囑取出來,展示給香芹他們看,想拿給段二華證明他說的沒錯,然而這時候段二華和馮蘭花卻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這夫婦倆大概是真的報警去了。
段祥看到手寫的遺囑下方有段文的簽名,還有紅手印,確認了這封東西不是偽造的以後,就小聲問段勇源,「你早知道你爺把館子留給香芹,咋不跟我說一聲哦?」
段勇源沒有立刻回答他,先把遺囑交到香芹手裡。
香芹不識字,本來想讓識字的愛枝幫她念這遺囑上寫的是啥,然而這時候小寶兒哭的厲害。愛枝和段江正哄著兒子,誰都抽不出功夫來。
這時候洪誠不在跟前,香芹求助無路,只好捧著遺囑發呆,一點兒也沒有被這意外之喜砸昏頭。
段勇源把遺囑交給香芹以後,就給段祥遞了眼色,讓他出去說話。
倆人擱香源飯館外面一陣交頭接耳。
倆人一出來,段祥就按捺不住,迫不及待的追問段勇源,「這遺囑的事兒,你咋不早告訴我?到這節骨眼兒上你才把東西拿出來!你是怕我不願意還是咋滴?」
段勇源斜眼看他,嘴唇一碰,說道:「你要是願意,還會有這麼大的脾氣嗎?」
段祥臉紅了一下,神情很不自然,嘟嘟囔囔又說:「這個館子咱們仨都有份,落到誰的名下都說不過去。我就不相信你願意!」
段勇源正色道:「落到你我的名下,我還真不願意,落到香芹名下,我心裡一百個願意!」
段祥心裡不是滋味兒,總覺得段勇源是信不過他,但是他又說不出大道理,說多了反而顯得他有多么小心眼兒,有多麼的小氣。
段祥正鬧彆扭,只聽段勇源又說:
「我當時也問了我爺為啥把館子留給香芹,他啥也沒說。」段勇源回憶起來,段文寫遺囑的那天晚上,昏黃的燈光映照著老人家深沉的臉龐。段文原本是不咋抽菸的,但是那天晚上他一根接一根的抽了很多煙。段勇源覺得段文這麼做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我覺得我爺應該有他自己的想法,香芹從咱們段家出去,我爺可能還覺得愧對她,想用這個館子補償她,不光是這一點——」他抬眼看著段祥,「你自己想想,這麼長時間,香芹她占過咱們的便宜沒有?館子擱她名下,你還不放心嗎?你覺得她會把咱們都攆出去,自己一個人霸占這地方?再說了,香芹她又不是愛給人臉色看的人,她當老闆,誰心裡都過意得去。還有,香芹以前就說過,她掙點兒錢就把館子留給咱倆,她自己做別的去。我想我爺把她跟館子栓在一塊兒,就是不想讓她走嘞!」
段祥覺得段勇源分析的有道理,不知不覺的連點了好幾下頭。而且聽段勇源說這麼多,他心裡也海闊天空了。
不過他還是埋怨段勇源,「這些事兒,你早跟我說啊!」
段勇源神情悲愴,「我以為用不著這份遺囑嘞!」
誰知道段文這就——
想到這個不幸,段祥沉默下來,也兀自的沉浸在悲傷之中。
一輛警車聽到香源飯館門口,段二華率先打警車上下來,馮蘭花緊隨其後,隨後又從車上下來兩名警察。
段二華這一回有恃無恐,指著擱香源飯館門口說話的段祥和段勇源,大聲跟警察告狀,「就是他們,就是他們要搶我爹給我留下來的家產嘞!」
那兩名警察走過去了解情況,這才知道是烏龍一場。老人家走的時候留下遺囑了,上面寫的該是誰的東西就是誰的東西,就說把段二華他們住的那個院子留給他們,遺囑上壓根兒沒再提給他們留下別的東西。
段勇源反而在段二華叫來的警察跟前告樂段二華一狀,「我跟他說過我爺已經立好遺囑嘞,他們就是不聽,還跑去找你們,還麻煩你們跑一趟,他們這算不算報假警,是要負法律責任的吧?」
段二華瑟縮了一下,馮蘭花聽了這話,躲在段二華的背後不敢冒出頭來。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兩名警察不好多說啥。就在他們要起身告辭的時候,才止住淚水的小寶兒又大哭起來。
愛枝忙又把他抱在懷裡哄著,還略帶抱歉的跟大家解釋,「也不知道咋回事兒,這小孩兒這幾天一到晚上就哭,也不好好睡覺,叫人不安生。」
段江點頭附和,「今個兒我跟愛枝就是要帶他到醫院看看。去了診所吧,劉醫生也看不出來小寶兒到底是啥毛病。」
小寶兒都兩三歲了,稍微懂點兒事,他擰著小手指著段二華委屈控訴,「大大把牆推到,砸住大爺爺嘞!」
眾人大驚!
愛枝不由收緊了手臂,緊張的問了一句,「小寶兒,你說啥?」
小寶兒指著段二華的小手還沒有收回來,他小傢伙重複道:「我看見大大把牆推倒,砸住大爺爺嘞,大爺爺趴在地上起不來嘞!」
段二華感到末日來臨,神色倉皇,似乎想找路逃跑。
段勇源氣紅了眼,整個人瘋了一樣,就要往段二華跟前沖,卻被段祥及時攔住。
警察擱這兒,輪不到段勇源動手。
要是段勇源動手,說不定還會被逮捕起來。
攔住了段勇源,再一看香芹,她整個人腿軟的跌坐在椅子上。
誰都不敢相信段文的死會和段二華有關係!
段勇源沖段二華咆哮,「你還是不是人,你自己親爹你都下的了手!」
關鍵是他做了這種天理不容的事情後,還恬不知恥的跑來說要繼承遺產!
其中一名警察感覺到事態嚴峻,掃了一眼眾人,臉沉下來,「咋回事兒啊?」
段二華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做了壞事,他強作冷靜,大聲訓斥小寶兒,「誰家的小孩兒擱那兒瞎說,大人也不知道管一管!」
他眼珠子轉的飛快,回想下雨那天,他沒發現除了他跟段文以外還有第三人在場。這個小孩兒是打哪兒看見的?
不可能!
他不可能看見!
「這麼大點兒的小孩兒,他能會說謊嗎!」段江緊張又害怕,總覺得面前的段二華就跟個吃人的怪物一樣嚇人,他也有些搞不懂,小寶兒咋會看見這件事的。他仔細一回想,想起來一件事來,「那天下雨,我正擱南院蓋房子,小寶兒出來叫我回家,又說自己想放水,小寶兒,爸爸問你,你是不是去你大爺爺的那個小院兒上廁所了?」
小寶兒乖巧的點頭。
那天段文擱床上躺著,聽到院子裡的動靜就是小寶兒製造出來的。
他跟段二華說話那會兒,小寶兒就擱廁所嘞,聽倆人越吵越凶,小傢伙嚇得沒敢從廁所出來。
小寶兒說:「大大管大爺爺要錢,大爺爺說沒有,牆嘩的一下就倒嘞,大大跑嘞!」
段二華笑了,真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原來這個小傢伙並沒有直接看到是他把牆推倒的。
他面帶僥倖的喜色開始狡辯,「你都沒有看見我了,咋知道是我把牆推倒的?你咋不說那牆是它自己倒的?」
要不是小寶兒把這事兒說出來,段江也以為砸到段文的那面牆是被雨水給衝倒的。原來那天小寶兒看到了一切,怨不得小傢伙跑去找他,啥也不說,就急沖沖的拉著他往小院兒去。
就算沒有直接的證據和證人,段文死的時候,段二華在場,單憑這一點,他的行跡就很值得讓人懷疑。
小寶兒聰明得很,那天的事兒記得清清楚楚,生怕大家不相信他說的話,指著段二華的手理直氣壯得很,「下雨嘞,牆是濕的,大大的手上有牆上的泥!」
段二華做賊心虛,忙把罪惡的雙手背到身後。
其中一個警察向他亮出手銬,「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這樣的結果,實在太諷刺了。段二華居然被他自己叫來的警察給帶走了。
段江一家正跟警察交流,他們被請去派出所做筆錄。段勇源說會陪同他們一塊兒過去。
香芹的眼淚早就止不住的流,沒想到段文竟然是慘死在自己的親兒子手上。想想她昏迷的時候做的那個夢,在夢裡面,段文提都沒提殺死自己的罪魁禍首。大概老人家以為段二華能夠痛改前非吧,所以有心袒護他。
不過讓老人家失望了,段二華沒有像他期望的那樣改過自新。
那馮蘭花見大事不妙,拔腿就跑。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句話用在段二華和馮蘭花身上實在太適合不過了。
見馮蘭花沿路逃跑,那兩個警察也不著急,他們不緊不慢的把段二華押到警車上,然後開車去追馮蘭花,就不信她兩條腿能快的過四個輪子。
淚眼模糊的香芹苦笑了一聲,渾渾噩噩的走出香源飯館,仰頭望著蔚藍的晴空,恍惚間好像看到雲層上映出了段文和藹的笑臉。
段文這一生何其可悲,膝下三個兒女,最靠得住的老大段正華英年早逝,閨女段秋萍好像永遠長不大一樣,犯了錯做了勞改犯,最小的這個兒子也……
總感覺以前活的累,跟前不清淨,但是現在想想,香芹寧願要過以前的生活,至少那時候段文還健在。
這下終於清淨了,但是不該走的人卻走了。
等到洪誠回來,香芹把段文的遺囑拿給他看。
看到段文把香源飯館留給了香芹,洪誠不由得皺起眉頭,說實話在心裡他是不願意香芹繼承香源飯館的。他本來就沒打算讓香芹在那裡做多久,現在香芹懷孕了,洪誠還想讓她早早的隱退呢。
不過一想段文的用意,洪誠就心軟了,畢竟是老人家的臨終囑託,他們要是拒絕,顯得太不尊重了。
「給你你就拿著吧。」洪誠乾脆道。
香芹覺得彆扭,「我怕我勇子哥和祥子舅他們不願意。」
「他們心裡要是有想法,那是他們自己的事兒。以後他們誰想要這個館子,你讓他們自己商量去。這館子就相當於暫時擱你這兒。」
聽他這麼一說,香芹豁然開朗,覺得這不是一件啥大不了的事情。
洪誠翻身摸著她的肚子,甜滋滋道:「你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安心養胎,把孩子生下來,讓咱們一家都高興高興。」
香芹嗔道:「我看咱爸都高興過頭嘞,一天到晚給我吃好些東西,還逢人就說我懷孕的事兒!」
洪誠不以為意,「老人家麼,你就讓他高興去吧。」
時間過得真快,好像一眨眼他們就長大,馬上就要為人父母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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