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吹響器,洪誠下意識的問:「誰家死人嘞?」
愛枝變得小心翼翼起來,說話的時候刻意壓低了聲音,像是怕驚動了亡靈。「紅紅和藍藍的爺爺。」
段紅和段藍是一對姐弟,這倆孩子擱段家莊挺有名的。尤其是段紅,小小的年紀就會生火做飯,還會下地幹活兒,都是被家裡的人逼的。
段紅簡直就像是香芹的翻版。
段紅的家裡人重男輕女的觀念特別厲害,尤其是她爺爺把段藍往天上寵,恨不得把星星月亮摘下來送給段藍。老人家對段紅從來不正眼看待。
聽愛枝提起了段紅,香芹就回想起了自己曾經那段苦難的時光,不由得低嘆,「紅紅她爺爺不在,她可能會過得好一些吧。」
「確實的,那孩子挺可憐得,天天吃饃喝水,瘦得跟小鬼兒一樣。」愛枝深深的同情段紅,卻沒有堆段紅爺爺的死感到幸災樂禍。「下雨有一天,紅紅爺爺還打她嘞,結果雨一停,她爺爺就擱泥地里滑倒,摔死嘞。」
沒人敢說這是報應,畢竟人都死嘞,說這些落井下石的話,也不好聽。
香芹不由自主的把對段紅爺爺的憤怒轉移到她爺爺李春身上,想起以前有一年夏天的某一天也是下雨的天氣。因為院子裡都是土地,不是水泥地,雨水一衝,院子裡的地變得特別泥濘。她從廚房裡出來。走路的時候把地上的泥甩到了褲腿上。李春就看不過去嘞,抄起手杖就狠狠的把她抽了一頓。那是夏天,香芹穿的特別單薄。事後她上廁所脫褲子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大腿上到處縱橫交錯著青紫的痕跡……
香芹正失神,就聽愛枝說:「香芹,你跟洪誠擱一塊兒的時間也不短嘞,咋不見你的肚子有動靜嘞?」
香芹哭笑不得,這不是正說吹響器的事兒麼,咋又扯到她跟洪誠身上來嘞。愛枝這思維跳的可真快。
洪誠嬉皮笑臉起來,「還沒到那時候嘞。二人世界還沒享受完嘞,不能填個小的來搗亂吧!」
「我還想說要是你們生了個閨女,就給我們家小寶兒留住,當我們家的媳婦兒嘞。」愛枝笑道。
「生兒子生閨女還不一定嘞。到時候再說吧。」要是真要小孩兒,洪誠當然是希望香芹頭一胎就能給他生個兒子。倒不是他重男輕女,他是希望洪福抱孫子的心愿能夠早點兒如願以償。不在這種亂七八糟的話題上做糾纏,他問段江,「你那磚瓦廠弄得咋樣嘞?」
一提起這件事兒,段江就覺得頭疼。經過了幾個月的時間,磚瓦廠基本上是蓋起來嘞,就是人手缺得厲害,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往哪兒找人。
找人幹活兒。還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行,那燒磚可講究,起碼也得找熟悉這門工藝的師傅。
段江神情苦澀。「現在的人都不知道幹啥去嘞,找不到幹活兒的人。那麼多磚窯,一個還沒開工嘞,我正愁咋辦嘞。」
洪誠給他分析了當下的情況,「現在好多人都出去打工嘞,有的專門往外地去。就我們家的酒店,想找個人幹活兒都不容易。現在工程多的很。又是修路又是修橋,咱們這一片的農民工也都跟著包工頭做工程去嘞。」他邊說邊想,給段江出了個主意,「要不然這樣吧,等那邊的橋修好,那些農民工下來的時候,你去找找他們,問問他們願不願意到你那磚瓦廠去幹活兒。」…
「我想找一些懂這門工藝的師傅。」段江說出了心裡話。
洪誠卻不敢苟同,「你別異想天開嘞,還想找專門的師傅,就算你能把人找來,你能不能開起他們的工資還是一回事兒嘞。師傅跟小工的價錢可不一樣。」
段江一想,覺得洪誠說的有道理,不由自主的點頭贊同。「確實的。」
「你要是想找師傅,找一兩個就行嘞,到時候讓師傅帶著那些小工,教他們該咋做就咋做。」
就好像洪誠家的酒店,他也想把他家的酒店後堂里塞滿大廚。一方面大廚不是好找的,另一方面到處跟學徒的工資待遇也不一樣。
可段江也知道,有些人掌握了一門工藝,那都是不願意外傳的。他為難起來,「我就怕到時候師傅不願意帶小工,不願意把自己的手藝亮出來。」
洪誠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冷氣,他瞪大眼睛望著段江,雙眼裡寫滿了不可思議。
段江還真是有些異想天開,他建的那個磚瓦廠,裡面有將近三十個磚窯。如果每一個磚窯跟前配一個師傅,那就是要找來將近三十位師傅。就算能找來這麼多師傅,段江每個月真的有那麼多錢開給他們工資嗎?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啊,還不得賠死!
段江跟前要是沒有洪誠,他那個磚瓦廠可不得是要早早的倒閉,估計還沒開張就要倒閉嘞。
洪誠給他傳授經驗,「沒有酒桌上談不成的事兒,我想你現在也認識了幾個懂燒磚的師傅吧,你就請他們喝喝酒吃吃飯,說些好話,承諾以後給他們開個好價錢,他們肯定乖乖的聽你的話。」
空著手求人辦事兒,面子上卻是不好看。段江雖然不確定洪誠的這個主意能不能行得通,姑且不妨一試。
段江這次可是拼上了身家性命,不得不豁出去嘞。
洪誠又是他的債主,聽聽債主的話也是應該的。
於是段江咬了咬牙,毅然決然道:「那我就照你說的試試吧!」
「燒磚我是不懂,跟人打交道,我還是熟悉一點兒的。」洪誠又嬉皮笑臉起來,看著香芹,「要不然我咋能跟我家香芹擱一塊兒嘞。」
香芹嗔他,「就你那賴皮瓜子德性,死皮賴臉的,那是跟人打交道嗎?還好意思說出來!」
段江和愛枝一起笑起來,大約是被他們的感染,小寶兒也嘻嘻哈哈起來。
洪誠和香芹並沒有在這裡久留,出了愛枝家的門以後,洪誠就朝著香芹往莊上的北頭走。
這分明就不是往十字路口那邊走的路。
「弄啥去嘞?」香芹問。
「看看吹響器的去。」洪誠想去湊湊熱鬧。
香芹卻是興致索然,「看那個弄啥嘞?」
不關吹響器有多熱鬧,那畢竟是死嘞,多少還是有些不吉利的。香芹可不想去沾了一身晦氣。
洪誠說:「我上學那時候,只要聽見吹響器的,那不上課都要跟同學跑出去看!」
那時候就是覺得吹響器稀奇得很,洪誠到現在還對這方面的東西興致不減。
接近巷子口,耳旁吹響器的聲音越發的清晰,洪誠和香芹出了巷子,正往莊上的北頭走去,遠遠的就看見一群人聚在那裡。
忽然之間,人群轟的一下散開,一位老婦人跌跌撞撞的衝出來,像是被誰一腳給踹了出來。
她身後還跟著一位罵罵咧咧的老人。…
「是你姥爺跟你姥兒。」洪誠立馬就認出了引起紛爭的那兩位老人。
段紅爺爺死,他們家裡正辦著喪宴。喪宴上都是段紅家裡的親戚,跟竇氏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到了該做飯的時候,段文還不見竇氏回來,以為她是聽吹響器聽得入迷嘞,於是就跑到段紅家去找人。結果段文就看見竇氏擱人家的喪宴上吃的滿嘴油膩,肚子裡面就跟塞了一個西瓜一樣。
竇氏也不抬頭瞧瞧那一桌子人都是拿啥樣的眼神看著她的。她是一位老人,段紅家裡的人又不好意思攆她走。
段文踹了她一腳,根本就不解氣,「我看你這張老臉就是不想要嘞,人家吃席跟你有啥關係?」
竇氏不服氣,「他們家席上那些魚,還都是勇子給他們的!」
段文低吼:「那是勇子賣給他們的,你是沒見著他們給錢是吧!他們可是當著你的面給的勇子錢,你長著那倆眼睛弄啥呢,出氣兒嘞是吧!」
見段文要追上來,竇氏畏畏縮縮,再不敢頂嘴嘞。
一轉臉就看見香芹,竇氏又惱火起來,「你個小騷|逼,又到我們莊弄啥嘞!」
洪誠臉色猛地一變,要不是段文又上去給了竇氏一腳,他真想衝過去抽竇氏一個大嘴巴子。
洪誠氣不打一出來,既然竇氏不愛幼,他又何必尊老呢,「說我們來弄啥,又是專門來看你笑話的。」
「又髒又臭,你那到底是嘴還是茅坑哦!」段文氣的臉色發青,「等哪一天你要是死嘞,我也把喪事給你辦的熱熱鬧鬧,家裡終於少了一個禍害,就該大大的慶祝一下!」
竇氏縮著脖子勾著頭,夾著尾巴一溜煙往南院的方向去嘞,跑的比兔子還快。看她身手矯健,那可是得有好些年活。
竇氏一走,段文的臉色放緩,見香芹和洪誠是從愛枝家的那條巷子裡出來,於是就說:「往你愛枝妗子家去啦。」
「是的,給她帶了些薺菜。我也給我勇子哥了一些,擱他三輪車上放著的,他還擱十字路口那邊賣熱豆腐嘞。」
段文頷首,回了一下頭,神情有些悲愴,再轉過臉的時侯,已經看不清他的神情,「段紅爺爺死嘞,你們去看看吧。」
說完,他擺擺手,往南院去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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