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顧重陽擺著手,對自己的猜測有百分百的信心:「像他這種年輕人我見得多了,性格不好,說話又沖。好不容易放下身段在我面前伏低做小,我卻給他個沒臉。自尊心大受打擊,他肯定不會來了。」
綠蕪聽了顧重陽的話,眼睛瞪得像銅鈴。小姐才十歲,比郝公子還要小,說出來的話卻老氣橫秋,好像她比郝公子大許多似的。
青芷也抿了嘴笑:「郝公子是年輕人,小姐你難道是老年人嗎?」
顧重陽心頭一個咯噔,她不是老年人,卻是中年人了。
可除了剛重生時的不適應,慢慢的,她接受了自己的現狀,融入了現在的生活,甚至連心態,都變得像真正十歲的小姑娘了。
如果不是這樣,她怎麼會跟郝少陽一般見識,跟他鬥嘴,跟他吵架?
呵!她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前世的事情就像一場夢一樣,都快被她忘了。
顧重陽突然間的沉默,讓青芷跟綠蕪面面相覷,又立馬道:「小姐,您別擔心了,郝公子明天一定會再來的。」
顧重陽卻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注意到她們說什麼,只輕輕「嗯」了一聲。
青芷與綠蕪走到門口,悄悄地咬耳朵:「其實我覺得郝公子對小姐很不錯,這幾天看下來,他應該不是故意要弄傷小姐的手的,只是每次都把事情弄砸。雖然小姐不高興,但我覺得郝公子卻更委屈呢,這樣討好小姐,小姐卻一點好臉色都不給他。」
「你都沒有看到,剛才小姐生氣進內室的時候,郝公子的臉色有多難看。他一直盯著那帘子,十分傷心難過,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連我看了,都覺得十分可憐。」
綠蕪嘆了口氣道:「這大概就是應了不是冤家不聚頭那句話吧,郝公子若是真不來了,小姐恐怕還會不習慣呢。」
轉眼又是一天過去,上午顧重陽如約去給呂夫人艾灸。呂夫人恢復的非常好,幾天的相處下來,她跟顧重陽已經十分熟悉了。
顧重陽唇紅齒白,眉目清晰,帶著小女孩特有的美麗天真,偏又舉止有度,說話清亮嬌糯,有大人的做派,讓人怎麼不喜歡?
呂夫人沒有女兒,幾天下來,恨不能當顧重陽是她親生女兒才好。
她倒是想認顧重陽為義女,但她夫君是二品大員,她的一舉一動都跟夫君息息相關,所以這想法只在心裡想想,並沒有提出來。
看著顧重陽俏生生坐在那裡喝茶的樣子的,呂夫人愛憐道:「重陽,你治好了我的病,我可欠你一個大人情。」
說著,她把一個印章遞了過來:「這枚印章,是我親自刻的,上面刻著你的名字,你看看喜不喜歡?」
顧重陽訝然,雙手接了過來。
上好的雞血石通體赤紅,色澤艷麗,被雕刻成一個小巧玲瓏的印章,最下面用小篆刻著顧重陽三個字,字體圓轉流暢,鮮活可愛。
「真漂亮。」顧重陽由衷地讚嘆:「夫人,您不愧是刻章大家,這枚印章我特別喜歡,謝謝夫人。」
呂夫人是刻章大家,她刻的印章千金難求,更何況這還是上好的雞血石,顧重陽的歡呼喜悅一點也不誇張。
呂夫人矜持地笑著說道:「你喜歡就好。」
她的面痹之症好了很多,又恢復成從前那個知性優雅的高貴夫人。
「我怎麼會不喜歡呢?」顧重陽笑得眉眼彎彎:「我長這麼大,別人都當我是孩子,只有夫人把我當成大人,送我的不是什麼珠花首飾,而是印章。我實在是喜歡的不得了。」
前世今生,兩輩子加在一起,這是她的第一枚私人印章。
呂夫人忍俊不禁道:「還說不是小孩子,你這歡喜的樣子,就跟吃到糖果的小孩子沒有什麼區別。」
「不過,你在給我治病艾灸的時候,手法熟練,醫術高明,可一點也不像小孩子,比太醫院的那些老大夫醫術還高超。我倒是想把你當成小孩子,又怕褻瀆了你。所以,還是把你當成大人來對待。」
呂夫人又道:「等我的病好清了,可以出門了,我一定親自登門向你道謝,讓人家都知道,慶陽侯府出了個女神醫。」
能得到呂夫人的讚賞,顧重陽心裡是高興的,可是一想到母親對自己行醫的態度,她心裡的喜悅又少了很多:「夫人的好意重陽心領了,只是家母並不喜歡重陽行醫,也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會醫術。」
呂夫人聞言有些驚訝,片刻之後又瞭然道:「既然如此,那我欠你的這份情,你記著。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說。」
「好。」顧重陽並不忸怩,而是落落大方道:「那我就先謝過夫人了。」
顧重陽的坦率通達令呂夫人很是欣賞,她笑道:「應該是我要謝謝你。」
顧重陽回到慶陽侯府,陪著母親沈氏用了午膳。
「這兩天,臨江侯世孫還是去了海棠院了嗎?」
「是。」一提起郝少陽,顧重陽心裡就有氣,她言簡意賅道:「不過,昨天是最後一次了,他以後都不會再來了。」
關於郝少陽與顧重陽的傳聞,四夫人也聽說了一些。雖然她知道問題出在郝少陽身上,但是依然忍不住叮囑女兒:「進門都是客,你好歹忍一忍,不要跟他一般見識。若是他今天還來,你就搬到我院子裡來住吧。」
「好。」顧重陽想也沒想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上一世,母親是十一月初八病故的。自打重生以來,這件事情就向一塊大石頭壓在她的心裡。如果有可能,她恨不能時時刻刻刻守著母親。
「我回去就收拾東西,今天晚上就搬到您的碧紗櫥里住。」
能跟女兒親近,四夫人自然很高興:「好,這就讓蘅蕪幫碧紗櫥收拾出來。」
「那我也回去,讓綠蕪她們收拾東西。」
四夫人訝然:「下個月初八就是臨江侯夫人的生辰了,臨江侯世孫最遲也會在初五回去,他不會在咱們家住太久的。不過幾天而已,你收拾那些東西做什麼,又不是出遠門。」
「不管他什麼時候走,總之我至少也要住到下個月初九。」顧重陽心裡道,如果母親初八真的病了的話,她必須片刻不離地陪著母親,總之不能讓母親的陽壽這麼短。雖然從現在看,母親的身體沒有問題,絕不會暴斃而死,可她也不能保證有其他的意外。
時間越接近十一月初八,她心裡的那根弦,繃得越緊。
四夫人雖然驚訝,卻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她向來疼愛女兒,只好由著顧重陽去了。
顧重陽回到海棠院,告訴其他人她要搬到榮冬院去住,綠蕪與青芷面面相覷,心裡不約而同泛起了嘀咕。
看樣子,小姐是鐵了心要避開郝公子了。難道她們猜錯了,自家小姐對郝公子真的一丁點的意思也沒有?
那郝公子豈不是單相思了?
「綠蕪,青芷,你們別傻站著了,趕快收拾。被褥不用了,母親那邊都有,梳妝檯上的那些東西都包起來,還有我慣用的茶盅都別忘了。」顧重陽道:「咱們今天下午就搬過去。」
她的話剛落音,綠蕪青芷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郝少陽的聲音又從院子裡傳了進來:「重陽表妹……」
顧重陽臉色一落,手不知不覺握成了拳頭。
前世今生兩輩子加在一起,她還是頭一回如此討厭別人叫她的名字。
昨天自己說了那麼難聽的話,沒想到他今天還是跑來了,像郝少陽這種人,冷言冷語恐怕也沒有用了。
她的眼神掃過梳妝檯的鏡子,鏡子裡映著一個皮膚白皙,眉目清晰的女孩子,只是她眉頭緊鎖,臉色發青,一看就知道十分生氣。
郝少陽一點事都沒有,自己反倒氣了個仰倒,這算什麼事啊?
突然,她的眼光落在梳妝檯鏡子前的一個掐絲琺瑯三君子細頸瓷瓶上,心裡就有了主意。
她微微一笑,二話沒說,拿起那瓷瓶瓶子就朝外間走。
綠蕪忙要去接道:「小姐,這頭油是要帶到夫人院子裡的嗎?」
「你們收拾你們的,別管我。」
顧重陽拿著瓶子走到了明間。
郝少陽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副景象。
明間擺放著花梨木長几,長几上擺放著幾個屏風與花瓶。花瓶里插著幾朵玫瑰花,正開得如火如荼。
長几下擺放著的方桌,方桌左右各是一把花梨木交椅,椅子上鋪著大紅雲錦坐墊,十分醒目。
而更令人醒目的是左邊交椅上坐著的一個女孩,她梳著雙丫髻,穿著銀鼠襖,面瑩如玉,眼澄似水,粉嘟嘟的小臉,嫣紅的櫻桃口,比花瓶里的玫瑰還要嬌艷動人幾分。
郝少陽越看心跳越快,越看越覺得這樣的人物,這樣的容貌,就應該上他的美人圖。
虧他自詡收集京城所有美人,若是這個女孩子不能上美人圖,那他的美人圖簡直就是太名不副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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