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綿綿春雨落盡,只剩下一番春景悄然而來。玉笙居里的一株杏花盈盈綻放,艷態嬌姿,繁花麗色,胭脂萬點,占盡春風。
含玉臨窗習字。
春枝從壽安堂回來,滿腹委屈。
洪嬤嬤見了問她,「不是說去領月例嗎?怎的一臉委屈的回來了?誰欺負你了不成?」
「洪嬤嬤。」春枝遞過來一個荷包到洪嬤嬤手上,「這是大夫人給的,月例根本沒領到。」
「怎麼回事?」
「二夫人有了身子,整日倦怠,當家之事交給了老夫人。我跟聽雪姐姐一起去了壽安堂領月例,老夫人卻以大房正月的時候領了平時的三倍為由,後面三個月都不發月例了。回來後大夫人沒說什麼,只怕大小姐這邊缺了東西,便拿了自己的銀子讓奴婢給大小姐。」
「除了這些,可還有別的?」
「老夫人不待見大房,老夫人身邊的青梅對我們更是蹬鼻子上眼,直言我們是賤婢,我和聽雪姐姐就跟她吵了起來,老夫人聽到吵鬧,也不問緣由直接罰了我們兩個月的月銀。」
洪嬤嬤聽了,便把這事跟含玉說了。
正月的三倍月例相當於新年紅包,每一房都有的,二叔母有了身子,祖母掌家,便開始苛刻大房,不平等的待遇讓大房備受冷落。
上一世,含玉從春枝口中聽到這樣的話,母親為了息事寧人,不怒無怨,含玉又因跟母親疏離的關係,沒收母親的銀子,讓春枝送了回去。
含玉讓洪嬤嬤收好了銀子,並讓嬤嬤把這筆銀子的出處記在賬上。母親是長房夫人,雖然沒了父親這個長子,可是名分卻還在這裡。母親忍氣吞聲數年,不過是因為父親的亡故,心傷不已不願面對世事。等明年去外祖家,她一定要說服母親同她一起去,離開這個家,母親才能自在。
用過了午膳,含玉在午休,黑蒙蒙的地方一個凶神惡煞的面孔出現在她的面前,睜著銅鈴般的雙眼怒瞪著她,下一刻一雙冰冷的雙掌卡著她脆弱的脖頸。含玉在窒息的感覺中突然驚醒,她的臉上慘白,驚的睜開了眼,熟悉的青紗帳,讓她明白剛剛只是做夢。
她卻突然想起了上一世心口絞痛的感覺,伸手觸摸著自己的胸口,她原本就體弱,十五歲的時候開始心絞痛,那種疼痛像是千蟻腐蝕她的心,痛苦不堪,比掐著她的脖子還難過。她吐出一口濁氣,慢慢平靜下來。她還有許多年時間,養生、學醫,有個健康的身子比任何事都重要。
周嬤嬤此時掀簾從外間進來,見她睜著眼,輕聲道,「大小姐,臉色這麼差,做惡夢了嗎?」
含玉沒回答,只問,「周嬤嬤,你怎會在這裡?」
「大小姐在睡著,奴婢替翠雲守一會兒。」
「嬤嬤,都說了讓你好好休息的,等你好全了再來伺候。」
「奴婢躺了這些時日,已經好全了,大小姐勿擔心。奴婢幫您穿衣。」
含玉起身後總覺得心神不寧,便出了玉笙居往母親那裡去。
到了明若院,卻聽有兩個婢子挨著頭竊竊私語。
含玉耳力不差,她們說話聲音輕,她還是聽到了四爺兩個字,上前道,「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那兩個婢子被突然出現的聲音一驚,回頭跪下身,「大小姐。」
「起來吧,府上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剛才聽你們說四爺,是我四叔回來了?」
「回大小姐,四爺是回來了。」一個婢子低頭說著。
另一個婢子緊跟著道,「只不過老爺不肯四爺進府,四爺便一直跪在大門口。」
「我四叔跪了多久了?」含玉問道。
「正午之後一直跪著,已經一個多時辰了。」
含玉聽了卻很快轉了話題,「我娘在做什麼?」
「大夫人午睡了一會兒,剛醒來去了後院。」
含玉應了一聲,「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等那兩個婢子離開,顏含玉望著院中景致。柔媚的春光,清甜的微風拂過,她小小孑然的身影立著,心思百轉。
四叔回來了,祖父不肯四叔進府。四叔從年少就開始闖蕩江湖,每年回來三四次,後來次數越來越少。四叔不喜歡讀書,在家也呆不住,祖父怒過,罵過,打過,卻從無用處。四叔今年剛滿二十,欲迎娶江湖女子為妻,祖父嚴明拒絕,並把他拒之門外。四叔苦求,結果卻還是被趕出家門。
上一世二叔過世,四叔曾上門求見,要祭拜二叔,祖父卻怎樣都不願,並把他除族。哪知四叔剛烈,當場自刎堂前。箇中波折她並不知曉,只知四叔的死讓祖父病情加重,沒一個月就過世。
含玉跟四叔並不相熟,只知他是個愛笑愛鬧的人,說他是個紈絝子弟也不為過,可四叔並不欺善怕惡,他性子不羈,愛玩鬧,不愛讀書,只喜歡練武,對待下人也從來都是寬宏大量,無尊卑之分。四叔每次從外面回來都會來看她,而且每次都會送她從外面買的稀奇東西,靜香也有,幾個堂弟堂妹、庶弟庶妹他也會送東西,僅這一點足以就說明四叔雖任性卻不是無情不孝之人。
「大小姐,大小姐……」
春枝一連喊了她幾聲,含玉才回神。
「大小姐的臉色不大好,剛才一直站著不動彈,奴婢心裡慌才喊你。」
含玉突然開口,「春枝,你叫人給四叔傳話,讓他不要跪了,告訴他我幫他說情。」
春枝有些奇怪。
顏含玉必須這麼做,四叔跪在大門口讓外人見了本就不好,若一直跪下去只會讓祖父越來越怒。四叔準備成家,還特地回來求祖父答應,足以說明他有浪子回頭之心。
幫四叔說情,她其實並不覺得自己有這能耐,她只是想穩住四叔,讓他不要繼續跪在大門口。
改變命運,她要改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命運。她也要改變顏家那一年的悲劇,從二叔到四叔,再到祖父,這個家只剩野心勃勃的三叔和還未及冠的榮軒,這關係著家族興旺,她不能坐視不理。
「不,春枝,你陪我一起去大門口,我親自跟四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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