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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沒聽清張曦月說什麼,看她原本胖乎乎的臉這短短几天就瘦得見骨形,此刻還委屈得不停流淚,想著是不是她身上哪裡不舒服,婦人心疼得不行。正想開口問,門外就閃進來一道人影。
「昕娘……」男人手裡端著土瓷碗中裝著青黑色剛研細的藥。卻不想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床上望著自己無聲哭著的張曦月。
「悅兒,你醒了?」男人忙將碗放下,蹲跪在床沿邊,又是欣喜又有心疼。
在看到張曦月望著自己不停流淚,男人忙為張曦月擦去眼淚,心疼的說道:「悅兒不哭,」
「爸爸……」原本看到早已逝去的媽媽就夠張曦月震驚了,卻沒想到還同時看到了爸爸。震驚過後,是那份思念中的各種酸楚。
張曦月十歲時爸媽下海經商,傳回來的卻是爸媽和剛出生弟弟遇害的消息。
爺爺賣地賣房到處求人將爸媽和弟弟的屍體尋回,年僅十歲的張曦月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躺在地上已經發臭的三具屍體。
從此她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由爺爺奶奶扶養。
奶奶卻因接受不了爸媽與弟弟的離開,從此一病不起,兩年後也去世了。
那以後,世上就真的只有她和爺爺相依為命了。
為了供他讀書,爺爺一邊種莊稼一邊撿廢品賣。受到欺負時爺爺就告訴她,只要她讀好書就能出人頭地,以後他們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從那以後她每天埋頭苦讀,只為早點讀出書有了工作讓爺爺過好日子。
隨著學費越來越高,爺爺身體越來越差,加上當初為了尋回爸媽和弟弟的屍體,土地已經被賣得所剩不多了。
種莊稼種不動,村里組織種草藥時爺爺就跟著種了,可土地有限,爺爺種草藥賣的錢只夠生活費。
後來張曦月只能一邊上學一邊在學校里賣東西,加上學校的獎學金,她不光有了學費,還有錢拿回家把家裡的房子重新修了起來。
終於大學畢業參加工作,而她也有能力可以陪在爺爺身邊時,爺爺卻撒手人寰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硬撐到把爺爺的喪事辦完的。
直到過了頭七,她跪在爺爺的新墳前,才真真接受了爺爺已經去世的消息。
從此,這天地間,她再也沒有一個親人了。
那一刻,她覺得活著已經沒有意義了。她起了死的心念。
後來,她就真的倒在了爺爺的墳前。
她以為她死了,可醒來卻出現在這裡,還看到這雙她心裡一直思念的父母。
難道,這就是她來到這裡的意義?
男人見張曦月哭個不停,又聽她嘴裡嗚咽著含糊不清的話,以為她是哪裡不舒服,忙問道:「悅兒,哪裡疼痛,你告訴爹爹。」
「媽媽,爸爸……」張曦月搖頭,淚珠不停往外冒。
麻麻?抱抱?床前的倆人對望一眼,以為張曦月是躺久了身上不舒服,想要他們抱抱。
男人忙從床沿邊站起來,輕輕揭開床上破舊發硬的碎花棉被一角,說道:「好,爹爹抱。」
男人輕輕將張曦月扶起來抱在懷裡,但怕她著涼,婦人忙將碎花棉被拉過來蓋在她的身上。
被男人抱在懷裡,張曦月才看到自己寄居的這副幼小的身體好像有些發腫,胖乎乎的手背上還有擦痕。
可能是頭不再感覺得晃得厲害,腦袋裡開始有了些原主的記憶。
原主叫張惜悅。
那天張惜悅剛和爺爺從外面回來,遠遠看到村霸申沐青和村里其他孩子在自家院子旁邊鬼鬼祟祟的。
等他們走了後原主走近一看,發現籬笆院子的角落裡堆放了好幾顆蛇蛋。
後來她把那些蛇蛋送回去的事被申沐青知道了,那個申沐青趁著張怡寧不在家,就指使同村與張惜悅差不多年紀的王鳳嬌把她騙到山上,放牛撬她。她在慌亂逃跑中摔下山,撞破了頭。
一個無辜的小姑娘,就這樣沒了。
……
張曦月乖乖在原主爹懷裡喝了草藥,在原主爹想要把她放回床上給她換頭上的藥時,張曦月卻說什麼都不願意離開他的懷抱。
她不願意離開這個從小渴望了無數次的溫暖懷抱。
也許老天讓她的魂魄來到這裡,就是讓她代這個姑娘活下去,彌補她缺失的遺憾。
她在心裡暗暗發誓,一定會好好活下去,以張惜悅之名,照顧好父母親人。
只是在她想要從這副身體裡再獲取更多記憶時,頭卻隱隱作痛起來。
結合她剛醒來的情景來看,一定是張惜悅當時頭撞在石頭上顱內有瘀血或者腦震盪。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嚇了她一跳,要是腦震盪還好,只要好好養就可以。
可要是有瘀血可怎麼辦?萬一壓迫腦神經或者瘀血經久不散導致她失憶了怎麼辦?
張惜悅越想越害怕,可此刻身受重傷躺在床上的她卻無能為力,只希望每天的湯藥能幫她身體快點好起來。
所幸在接連兩天的大雨後,天空終於放晴,這副身體的記憶也開始一點點復甦。
這裡叫木希村,她們家裡總共阿爺、爹娘、姐姐和張惜悅五口人。
阿爺張玉福,爹叫張立新,娘叫昕娘,姐姐張怡寧。
阿爺和藹慈祥,因腿有殘疾,平時做不了重活。
昕娘溫柔善良,任勞任怨,因五年前被申沐青家的牛撬到肚子胎死腹中,硬生生小產下七個月大的弟弟傷了身子,近幾年身體很差。
所以重活就落在慈父孝子,還十分疼妻愛子的老實爹爹一個人身上。
好在爹爹看著瘦弱,但上山砍柴,下地背背子都還算輕健。有時候背上背著一背糧食,懷裡還要抱著胖乎乎的張惜月。
因張立新沒有一技之長,只能在家種地。雖有地二十來畝,卻都是瘦地,產量本就不高,每年還要交公糧,家裡的糧食根本就不夠吃。
張立新平時只能上山砍柴時打點野味賣賣,但那野味也賣不了幾個錢,有時候打來的野味他還不賣,留給家裡人補補身體。
而張怡寧從小就懂得愛護妹妹,原本家裡的糧食就不夠吃,有時候只能靠野菜充飢,偏偏張怡寧還要把多的都留給妹妹張惜悅。
長此以往,餐餐吃飽的張惜悅就長成肉嘟嘟的可人模樣,而張怡寧則黑瘦黑瘦的。
「昕娘,昕娘,」
張惜悅正坐起來喝藥。外面就傳來張立新略帶著興奮的呼喚聲。
張立新剛一踏進屋,就對著昕娘一揚手裡用草繩提著的一條魚,興奮的說道:「昕娘你看,我在河邊撿到的魚。」
張立新說著又對著張惜悅笑著道:「悅兒,今晚咱們有魚吃了。」
「爹爹,我想喝湯。」張惜悅看著那張因撿到魚而無比高興的臉,心裡莫名一陣酸楚。但面上卻顯得很開心。
「好,爹爹多放點湯。」張立新應了一聲後,提著魚去殺了。
張惜悅喝了藥又接著睡了一覺,醒來後就在屋裡慢慢走著。
這兩天,張惜悅醒來都會讓張怡寧牽著她下床走走,活動活動身體,以加快恢復。
借著活動身體,張惜悅也了解了這個家的整體結構。
茅草房只有三個房間,中間一間是餐廳,擺了一張矮木桌,幾張手工做的粗糙笨重的小木凳。一個黑不溜秋的小碗櫃,碗櫃有一條腿還是斷了用木頭墊上的。
靠裡邊擺了一張木床,床上是破舊發硬的補丁棉被。平時阿爺張玉福就睡在這張木床上。
張立新夫妻睡左邊,張惜悅張怡寧睡右邊這間。除了爹娘的屋裡有個掉漆的衣櫃,張怡寧姐妹的屋裡就只有一張小方桌和一條用木條木棍做成的長凳子,用來堆放一些衣服與用品。
外面挨著張惜悅姐妹房間的是一間做飯加堆放木柴雜物的火房,火房旁邊有個小雞舍,雞舍旁邊是個茅房,半人高的籬笆圍了個院子,養的幾隻雞平時就在院子裡活動。
張惜悅剛走了一圈,就聽到外面昕娘的驚呼聲傳來。接著就是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
原來是昕娘剛把魚舀出來,剛一轉頭,就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一隻體型較大長相似老虎的金棕色長毛野貓。
因野貓體型較大,又長得像老虎,昕娘就以為是又虎,嚇得尖叫起來。
張立新正在劈柴,聞聲丟下斧頭後就往火房跑,野貓叼著魚從張立新身側一下子竄出去跑了。
等張立新看著鐵鍋里的魚不翼而飛,愣了一瞬後才反應過來,一把撈起門邊已經禿得不成樣子的掃帚就去追趕野貓。野貓卻身形矯健竄出了院子。
原本想著可以給家人改善一下伙食,卻發現到頭來都是徒勞。
就像當年拼死逃離,原以為還有東山再起的一天,卻發現早已物是人非。
為什麼自己都放下了所有,只願平平淡淡度日,卻連條想給女兒補身體的魚都守不住。
張立新死死抓著掃帚,頹然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聞聲杵著拐杖出來的張玉福看到坐在地上的張立新,握著拐杖黝黑枯瘦的手指收緊,瘦得皮包骨的臉上閃過一抹疼色。
「啊!立郎!」昕娘突然瞳孔放大,撕心裂肺發出一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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