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能不願或不忍親自動手殺人,但是若是作為看客,就會覺得輕鬆而有趣的多了。此刻下頭村的村民們正是如此。
他們感柳樹丫他娘的恩情,不忍拿了他去做祭品,但是現在有人代他們行兇,並且他們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去解決眼前的問題的時候,所有人便都主動或者被動的跟從了行兇者的行為,做了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
劉獵戶和老道士走在最前頭,其餘人都跟在後頭湊熱鬧,看這兩人怎麼抓柳樹丫就範。
二人走出門,衝著那歌聲發出的方向大步追去。其實也就是出門後緊趕了幾步就看見了柳樹丫臭烘烘的背影。
那傢伙並沒有走遠,一邊走著,一邊依舊在反覆唱著那首他跟著村裡的孩子們學會的唯一的一首兒歌。
老道士對這傻子並不認得,只是看著他的背影,覺得有些眼熟。但是這小子渾身上下髒兮兮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洗澡,蒼蠅圍著他亂飛,稍微走近些,就受不住他身上的那股子臭味。
所以老道士捏著鼻子,遠遠跟在劉獵戶身後。
劉獵戶對這傻小子倒是十分熟悉,他可算是看著這小子長大的。劉獵戶當初對柳樹丫他娘也有幾分嚮往,不過畢竟年歲差的不小,所以劉獵戶年輕的時候只是跟著村裡的大老爺們起過幾回哄,也就罷了。家裡曾經也請過柳樹丫他娘看病,但是都是小病,故而對這傻小子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情感。
這回為了早些了事,就根本沒把這傻子的命當回事,連趙二牛都被他踹進了狼群,這傻小子的死活,自然就更不在劉獵戶的心上了。
但是就當老道士以為劉獵戶要跟那傻小子大打出手的時候,忽然劉獵戶轉身過來跟老道士商量,「道長,這小子別看是個傻子,但是啥都吃,吃得力氣還不小,要想憑咱兩拿下這傢伙,恐怕不易,我們得想個辦法智取才好。傻子好騙,糊弄糊弄他,把他穩住,到時候直接送上山便是。」
老道士原本沒什麼主意,聽劉獵戶這麼一說,也就只知道點頭答應,哪還有什麼異議。
劉獵戶走到柳樹丫背後,伸手原本想要拍拍柳樹丫的肩膀,但是手伸出去一半,又縮了回來,他身上那股子臭味,實在難聞,拍下去怕弄臭了手。所以劉獵戶腳底緊趕幾步,走到柳樹丫前頭,攔住了柳樹丫。
「柳樹丫子,你認得我麼?」
柳樹丫看著劉獵戶,用隱藏在髒亂頭髮後頭的眼睛仔細端詳了半天,這才緩緩點了點頭,「嫩,嫩得。」
「認得就好,我是村東頭的劉獵戶,村里說了,你這身上太髒了,要我帶你去洗澡,然後要給你弄好吃的。去不去?」
「吃,吃,吃?」柳樹丫傻愣愣的問道。
「恩,吃的,好多吃的。」
柳樹丫對「吃」這個字十分熟悉,他從來都覺得吃不飽,所以狠命的朝著劉獵戶點著頭。
劉獵戶微微一笑,上揚的嘴角帶著一絲陰險狡詐。
但是這微笑中蘊含的意味柳樹丫是看不出來的,他還傻乎乎,樂呵呵跟在劉獵戶身後朝村委會大院走來。
老道士則一直遠遠的捏著鼻子跟在他們後頭。
柳樹丫剛走進院子的時候,村里人還都有些愧疚,紛紛低頭嘆息,臉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但是看著柳樹丫自己倒是傻呵呵直樂,他們也被這傻小子的情緒所感染,開始有人跟柳樹丫說話逗趣,院裡的氛圍到由壓抑轉而輕鬆了些許。
「馬乾事,趕緊準備準備,給柳樹丫子洗個澡,弄套衣裳唄,這麼髒兮兮的東西,誰下的了嘴去。」
馬乾事是村委會掛名幹事之一,也是趙大亮的最得力的跟班。現在趙大亮失心瘋了,所以劉獵戶有事就找這馬乾事了。
馬乾事趕緊上前,「好類,好類。」說完,就找趙大亮媳婦,商量著燒水洗澡之類的事情。
趙大亮媳婦雖然心裡難受,但是這村委會院子裡的事情,平時都是她一手操持,這會子她也只得強打精神幫忙安排張羅。
馬乾事吩咐著其他幾個人幫忙打水燒水,趙大亮媳婦去屋裡找了幾件趙二牛最大的衣裳,拿出來給柳樹丫穿。
看見趙二牛的衣裳,趙大亮媳婦忍不住悲從中來,又哭了一回。
馬乾事看她實在是崩潰了,於是只能自己組織大夥一起幫忙,有的管打水、燒水,有的去弄澡盆子,還叫了村里剃頭的師傅來給柳樹丫先剪頭髮。
柳樹丫的頭髮多少年沒剪了,也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粘著,都成一綹一綹的了,任憑那剃頭師傅的剪刀快,也很難剪斷。剪了大半天,才將柳樹丫的頭髮剪得能看見臉了。除了兩隻眼睛露出閃亮的精光之外,整個臉都是髒乎乎的,跟個黑人似的。
剃頭師傅實在受不了柳樹丫身上那味道了,於是表示抗議,停下剪子,要求洗完澡之後再繼續剪。
另一邊老道士跟劉獵戶也在安排上山的適宜。先是叫了幾個木匠、篾匠,按老道說的,是要用大竹筒子做成一個囚籠,裝了用來獻祭的犧牲品,也就是趙大亮他媳婦和柳樹丫。然後用車推著送到山上,掛上一個山崖。等著殭屍前來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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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以外,劉獵戶還讓人分頭去準備其他的東西,有人負責弄個大推車來,又有人負責去弄根大粗繩子來等等。
這些都安排妥當了,劉獵戶將當時被安排上山打殭屍的那些人又召集了來,要他們再上一回山,送一送作為祭品的那兩個人。這些人心裡對於上山這件事似乎有了陰影,都有些不很情願。
劉獵戶也看出來了,於是承諾,不走太遠,在村里後山的山樑上尋個合適的地方,掛上山崖就成,上下不用半天時間,上午去,中午回,大白天的,離惡狼谷也遠遠的,該當沒什麼危險。眾人聽了這安排,才答應下來。
劉獵戶和老道士安排妥當之後,便將其餘閒雜人等都哄散了去,老道士找來馬乾事,吩咐他去採辦些做道場法事用的東西,還順帶跟馬乾事商量了一下尾款的事情。
這馬乾事狗腿子做習慣了,可不敢做這個主,「道爺,買點東西沒關係,我自己墊些錢也用不了多少。但是你說的那什麼尾款的事情,我可做不得主,」他指了指被搬進屋裡的趙大亮,「還是等村長清醒了再說吧。」
老道士看他這模樣,知道他沒那膽子。趙大亮一時急火攻心,失了神智,說不定過兩天就能回過神來。這回弄死了他的兒子,別說尾款的事情,說不定到時候他還須找他老道的麻煩。所以老道看這尾款沒什麼指望了,於是就只想著快點把這邊的事情辦完,好趕緊帶著入袋為安的鈔票,回上頭觀去才安穩妥當。
只是一想到有滿袋子的鈔票,老道士居然就進一步聯想到了鎮上洗頭小妹那細長的大腿,真是又白又嫩啊。而且該白的地方白,該黑的地方黑,黑白相映成趣,叫人愛不釋手。想著這個,老道士就出了神了,站那傻樂。直到劉獵戶一腳踹了過來,「道長,想啥玩意呢?傢伙事兒都翹老高了?」這一腳踹得老道士滿臉通紅,趕緊垂手擋在身前,轉身回房去了。
那邊柳樹丫洗澡也洗個沒完。幾個大老爺們幫他洗澡,起先幾盆子水,只要柳樹丫子往盆子裡一泡,那水就髒乎乎、臭烘烘的了,也沒人願意伸手給他搓。都是泡一泡,而後就將他拉起來,把水給倒了,再添水。
如此換了三盆水,柳樹丫身上才幹淨了些。
眾人這才能上得手去,幫他到處搓抹,儘管如此,也再用了三盆水,用了整整一塊香皂,才將他渾身上下給清洗乾淨,連著身上的臭味,也消除殆盡。
好在是這村里打水方便,有小河傍村而過,不然這澡洗個一遍兩遍,根本沒用。
等洗完了澡,換上了趙二牛的衣裳,這柳樹丫子脫胎換骨,跟先前好似換了一個人。
旁人再看他,都傻眼了。
這大小伙子,太漂亮了!雖然傻氣,但眉清目秀,比村里許多大、小媳婦長得還好些,活脫脫有他娘的模樣印在臉上。腦子是傻的,眼睛卻很有神。高高的大個子,穿著趙二牛的衣裳,顯得十分緊繃,腿腳也露出一大截來,褂子褲子都小了。他身上雖然不算結實,但是,整個身子立起來也是十分挺拔俊朗,若是不傻,都可算是英氣逼人了。
這哪裡還是那個髒兮兮傻乎乎的柳樹丫,分明是一個大好的青年才俊。他這一收拾,往院裡一站,所有的男人,包括劉獵戶,都被比下去了。就連村里數得上的大好青年—失蹤了的山寶,也比他遜色了幾分。
劉獵戶嘴裡就嘟囔了,「這他娘吃百家食長大的也能長成這樣?」
那邊趙大亮媳婦從屋裡走出來,一看見柳樹丫對著她傻笑,立刻楞了,半天沒想明白是誰。要不是他身上穿著趙二牛的衣裳還認得,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是柳樹丫。
這回她看見趙二牛的衣裳,完全沒了反應,都忘了傷心了,一心看著柳樹丫覺得好奇,而後就嘆息著走到劉獵戶跟前,「劉家大兄弟,要不,算了吧。這柳樹丫子,你看人家這麼好一個後生,就為了我們家二牛,送了命,我也不忍,不如還是就我一個人去吧。」
這回連劉獵戶都愣了一下,因為就連他看著柳樹丫的模樣,也覺得弄死這麼個人,實在造孽。但是這種想法不過轉瞬之間的事情。
「大嫂,別想那麼多了,這也不是你一家的事情,是全村大夥的事情。別忘了,他再長得好,也不過是個傻子!」
說完,他們二人都將目光轉向柳樹丫,那柳樹丫依舊對著他們傻笑。
這笑裡帶著漫天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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