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舉起玉琢似的白皙右手,凝思片刻,閉目道:「解鈺,放出炮號,讓秦教頭他們回來。」
一名侍衛恭敬應答:「是。」
扶刀而出,不久便響起煙花炮仗的聲響。
男子等了許久,緩緩睜眼,那姣美如婦人般的鳳眼一開,頓時逸出精光來。他只望了妻子一眼,便即轉開,但勾氏已覺難當,身子微顫,伸手去扶樑柱。澹臺王圖上前攙住,勾氏軟軟靠在她身上,臉色有些蒼白。
「你怎麼來了?」
男子口氣平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甚至有些冷漠。
勾氏眼眶兒一紅,險些掉下淚來,咬著唇緩過氣來,淡淡道:「就是來了。」
賭氣似的不再說話。
男子轉向李青橋:「你師父呢?」
「啟稟大人,家師受了傷,身子不適,遣我與小狼前來接應。」
「喔?誰能傷他?」
男子微露詫異,思索片刻,揮手道:「一會兒聽我的號令行事,別死了。」
抬望丁保:「你是何人?」
這一望直要穿透他似的,若說孔自儒的目光銳利如劍,十分難當,男子的凝視便是水銀,從眼洞直鑽顱中,剎那間充溢全身,將血肉剔得點滴不剩。單只這一望,丁保便知他應是大有身分之人,領有爵祿封銜,身邊的衛士雖作江湖裝扮,應對均有爵府宿將的家臣習氣,非尋常的江湖客能模仿。
丁保自然不懼怕其目光,不過目前還是低調為上,一觸即避。略略躬身道:「卑職姓丁名保,乃宣化大營六品錄事參軍,叩見大人。」
李青橋愕然回頭:「你叫……丁保?」
王小狼「咯咯」一笑,緩緩抬頭,橫刀在膝。整個人彷佛又活了過來。李青橋低喝道:「不是這兒。現在不行!」
王小狼拱起瘦背,抱著刀搖動膝蓋,失望道:「又不行?」
身子發抖,一雙血絲密布的細眼盯著虛空處,彷佛犯了酒癮,磨牙抖腿、晃腦搖頭。一刻也靜不下來。
眾人皆覺怪異,男子泰然處之,只在丁保自報姓名時略有失神,但瞬息間便復,對丁保淡淡頷首:「居然是宣化大營陸中原的人。妙了。一會兒聽我號令行事,莫輕易便死,不然我向你家將軍交代起來麻煩。」
但他那短暫打量,卻是沒能逃得出丁保的感知,不禁詫異,難道之前竟有跟我同名同姓的傢伙幹了什麼壞事?!
隨侍在旁的一名虬髯大漢稟道:「大人,秦教頭遲遲未回,還是讓我前去接應罷?」
男子道:「莫輕舉妄動。兵臨城下。仍有一搏。」
檐外傳來一把清冽的女聲:「坐困愁城,不如早降!」
嗖嗖幾聲,飛入五、六顆人頭。勾氏驚叫一聲,暈死過去。澹臺王圖不便動武,便抱著她挪至後牆,以防突襲。
眾衛士揮刀拍落,才發現全是同袍的首級,皆目欲裂。
那蚪髯大漢振臂怒起。遮護著男子,吼道:「兀那妖女!你將秦教頭怎麼了?」
語聲未畢。一桿爛銀紅纓槍「咻」射入廟中,「篤」的一聲釘上破壁。纏了藤條的白蠟杆彈性奇佳。不住上下劇搖,槍尖掛了枚首級,是一名揚眉怒目的老者,纏在槍上的正是其髮髻。
「秦教頭!」
虬髯大漢虎吼一聲,檐瓦為之震動。丁保發現他雙臂套滿銅環,一數竟有十二對之多,從腕間疊至手肘,本以為是一大塊銅護腕之類,直到他怒極振臂,銅環鏗啷一陣響,方知非鑄死之物。
「妖女!你敢殺秦教頭,是沒把粵州十三太保放在眼裡了麼?」
檐外之人冷道:「馬圖!你等十三太保自居一隅之地,不敢渡過宣化來,當天下便只有粵州城麼?井底之蛙,何以觀天!」
馬圖是眼下在場輩份最高、名聲最大的武林人物,自當發聲領群,他強抑怒火踏前一步,大聲道:「妖女!快快現身來見。要打要殺,爺爺奉陪!」
話才說完,身旁一陣狂風掠過,王小狼「咯咯」尖笑,甩鞘躍出:「這個總行了吧?這個總行了吧?哈哈哈哈——」
人刀合一,狂笑聲中,一團雪耀刀光竄出屋檐,朝發話的女子撲去!
「不可!」
李青橋失聲驚呼,情急之下忘了吩咐,略一運氣,雙臂綻出暗金輝芒,縱身追了出去!澹臺王圖眉頭一皺,若有所思。
檐外刀風呼嘯、喝叫連連,片刻「砰、砰」兩聲,竟是二少被倒轟回來,背脊狼狽著地。王小狼的虎口迸裂,李青橋嘴角溢血,兩人把臂而起,目光陰沉,膝彎肘臂都有些顫。
馬圖蔑笑:「我道那老師的徒兒是三頭六臂的人物,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王小狼吐出一口血唾,沖他咧嘴一笑,牙上染滿紅漬,轉頭問:「這個可以麼?」
李青橋搖頭:「不行。」
「又不行?呸!」
他拄刀而立,不住舔舐嘴唇,赤紅混濁的雙眼緊盯門外,彷佛又犯上了什麼癮頭,兀自苦苦忍耐。
卻聽門外之人正色道:「你這話說得不盡不實。他二人比姓秦的更經打,真要較量起來,你也未必是對手。」
馬圖勃然大怒,喝道:「放——」
檐前勁風壓至,潑啦一聲,所有的炬焰一平,他這個「屁」字再也說不出口,硬生生被塞回肚子裡,凝神戒備。
一條修長的腿跨進高檻來,露趾的硬底鞋撞上青石地板,「叩」的一聲,清亮激響。
在搖曳的火光下看來,這條腿膚質滑膩、酥白耀眼,小腿的肌肉結實有力,大腿卻極豐潤,充滿女性魅力,且長得不可思議。
不僅是比例,而是這條腿子本身便十分勻長,腿根幾與馬圖的腰際相齊,腿的主人卻只較他略高一些,一眼便全望到了她腿上。
身材高大的女子,肌膚通常較為粗糙,這名身披鏤甲的高挑女郎卻無此缺陷,肌膚吹彈可破,直如鮮切的水梨,膚質爽潤,通透處竟似有沁水之感,剔瑩白淨。
她才邁入一條白生生的右腿,眾人便為之摒息,現場聲聞俱失,只餘一片心跳怦然。
女子趾尖稍一用力,重心前移,小腿隨之虬緊,膝彎腿筋拉直,若隱若現的大腿亦繃出結實的肌肉線條,宛若雌羚飛蹬……之所以如此清楚,乃因全無遮掩,女子慣著的褌褲、裙襪等,在她身上全部沒有,粉雕玉琢的長腿近乎裸裎。
然而,她並非什麼都沒穿。
女子之鞋十分殊異,鞋底如一隻嬌巧的船形硬台,跟高而前低,腳掌平置台上,僅以側帶系起。
雖穿了「鞋」,雪白的玉趾、飽滿的腳背、渾圓的踝骨,乃至腳跟無一不露,形同裸足。
小腿腔上覆有一片金甲,長至膝下,同樣環以側帶,腿背悉數鏤空。雖負重甲,小腿仍與無異,曲線肌膚一覽無遺,令人難以喘息。
隨著女子手持金杖跨過高檻,動人的嬌軀終於完全暴露在火光之下。
她全身裝扮,大抵與那雙金甲涼鞋相類,全是僅僅只護住最最要害處的金甲鱗片。
女子的衣著太過眩人,容貌反倒失色。
其實她生得堪稱秀雅,鼻樑挺直、鳳目斜飛,只下顎骨略方,顴額稍平,再加上細眉鳳眼,五官便不夠突出,仍是美人胚子,並未刻意賣弄風情,甚且有些嚴肅。
她手中的金杖長逾頭頂,頂端有著圓盤也似的九足蟲刻,杖底做成尖鋒。說是棍杖,更像重戟大槍。
「我暈!這不是那雅典娜女神?!」
饒是丁保一向自詡膽大,也不禁傻眼,暗自昨舌:「這甲與鏤空的褻衣有何不同?是哪來的妖女,敢扮演雅典娜女神,做這等迷惑人心的裝扮?!」
澹臺王圖緊蹙眉頭,似是想不到會在這裡遇到她。
而澹臺王圖懷中勾氏方悠悠醒轉,睜眼一見,又暈厥過去。
男子不為所動,目光冷冽,連汗也沒多沁分許。
女子以杖拄地,肅然道:「今日我只取一物,拿了便走。大人若愛惜性命,趁早獻出,雷千岩擔保大人平安離開。」
卻是對男子所說。
他則低頭斂目,毫無反應,猜不透在想什麼。
馬圖回過神,兀自脹紅頭臉脖頸,怒道:「玉疆戰姬!可知你今日所劫,將導致天鷹澗滿門俱絕?識相的就快些離去,免得日後追悔無門!」
丁保一凜:「原來這位是聖門十宗中天鷹澗的澗主,『玉疆戰姬』雷千岩!」
他耳朵一動,接著鷹眼一開,看見檐外垂落絲索,身穿黑衣水靠、腰纏各色彩綢的妙齡女子攀緣而下,密密麻麻的怕沒有一、兩百人,想起先前在小丘下所見之屍,怕亦是天鷹澗折損的攻堅部曲。
雷千岩見男子不予理會,也不生氣,一拄金杖冷冷揚聲:「大人憑區區二十幾名手下,據地堅守,從黃昏戰至入夜,若非自行打開陣地,命姓秦的引開我的人馬,好放這幾個人進來,不定還能多守幾個時辰,我很佩服。不過行軍布陣,只能到此而已,想要生路,須憑江湖的手段。」
馬圖冷笑:「江湖事江湖了麼?好!一句話,撤了你那些淫毒娃兒,你我堂堂一決,我若取勝,便任我等自由離開,不許留難!如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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