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可能判官自己都未必清楚,他出身之處的「城隍閣」,實則前身就是當年贏始皇近衛十守中的「鬼守」。
神仙鬼怪這種東西,舉凡功業彪炳之帝王,都是極愛用也極擅用的。
舉事而起的開國之帝需要講究個順應天意,要讓老百姓信服自己才是結束前朝建立新朝的真龍天子,所以便要製造一些假象,再輔以鬼怪之說。像什麼「魚腹丹書」、「篝火狐鳴」,皆為此例。
而繼承大寶想要干出一番事業的守成者,則往往需要神仙鬼怪之說穩定民心,建立樸素、隱忍、服從的基礎道德規範。譬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閻王讓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
贏始皇踏國滅族猶如家常便飯,乾的儘是前人未行之事,所有的禮教規範秩序皆被他以強橫武力破壞殆盡,所以這事前假借鬼神異象宣傳鋪墊、事後再用神仙鬼怪彈壓民心就是必備之舉。
不用說,他那至今還廣為流傳的「龍帝轉世」、「千古將血」的無敵傳說也皆是出自這「鬼守」之說。
簡而言之,所謂「鬼守」,就是皇家輿論宣傳小分隊。
基於本身這樣子的一個定位,所以「鬼守」的武功在十守之中本來就不算突出。再加上這麼些年零零落落地傳承下來,裝神弄鬼、障眼奇術是愈發精湛繁雜起來,而之於武功本身卻是越來越差。
現如今。整個「城隍閣」內。也就閣主城隍爺一人能夠列席福不死江湖名人譜百大。像判官作為城隍閣第二高手。卻也僅得一身橫練的硬功夫,雙掌糙硬,足以開碑裂石,內力卻是平平,距離晉身福不死百大還有一定的距離。
如此一來,對比丁保,他在體能和體力一項上,便不占優勢了。
丁保得自獵豹的長距離奔跑能力。主要基於兩點,一是爆發力,二是體能。
陸地動物內,能夠在瞬時速度上媲美或者說接近獵豹的不能說沒有,但擱在一分鐘的時間內,或者更長些的三分鐘時間內,卻是沒有一類可以與之抗衡。這便是因為獵豹在爆發力和體力上有一個相對恰當的平衡,體力耐力雖沒有駱駝那麼誇張,但其實也算相當不俗。
更何況,丁保畢竟是追擊者。而判官是奔逃者。
奔逃者承擔的心裡負擔和壓力很重,因為你不知道那個速度變態的追擊者何時何地就會突然殺出。然後拿著犀金寶器以一種什麼樣詭異的方式突然出手。而這種心理負擔和壓力,自然而然就造成了很大的體能流失。
所以此消彼長之下,經過兩個多時辰的你追我逃、搏命廝殺後,兩個人都累得快要不支了。
而其中,尤以判官的情況最為嚴重。
畢竟,他還需要拖著一個相當於丁保體重兩倍的大身板摸爬滾打。
喘息如雷,步履蹣跚。大半夜的廝殺奔襲,雖然丁保沒有給予他什麼真正嚴重的傷害,但卻漸漸有了這個趨勢。
最開始時,正面相抗,他能穩占上風。但一個時辰後,慢慢地便開始互有攻防、漸成僵局。然後再到最近幾次被丁保追上交手,自己體力已經漸趨不止,被丁保用那把鋒利的匕首劃破了好幾處衣服,甚至其中有一處還滲出了血來。
自身體力流失之嚴重,超出他的預期,直到此時,他終於明白了對方的策略,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就是要跟自己硬耗!
他必須要儘快擺脫丁保,他撐不下去了!
心下一橫,咕咚一聲,一個踉蹌,像是體力不支,順著斜坡雪原朝下滾落了下去。滾落途中,雙手四肢還在不斷掙扎,拼命想要攀住旁邊的灌木、青草,演的是極為逼真。
果如其所料,他這廂奮力一演,餘光環視之下,就見那位同樣氣喘吁吁的蒙面小子立馬自身後閃了出來。似乎是覺得機不可失,雙腳踏地,「嗵」地一聲,身形竄起,身在半空中時,手中那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已經揚了起來,似要一下將他捅個透心涼。
「來得好!」
判官目中閃過一絲狠厲,身體繼續狼狽朝下滾落,但那隻右手卻一直掩在袖內,等待丁保靠近至一定距離時,突然揚手,嘭地一下,捏碎一個彈丸,緊接著,一抹無形無影無色的淡淡毒靄彌散開來。
「啊」的一聲慘叫,身在半空的丁保捂著喉嚨,兩腿一陣胡亂踢騰,咕咚一聲,被伐倒的木樁子一般直直墜落在地,倒地翻滾了幾下,再無聲息。
「嘖嘖,不愧是城隍爺賞的七星海棠粉,天下七大奇毒之一,果然厲害。」
施毒放倒丁保後,判官絲毫不敢大意,匍匐在雪地里,將口鼻盡數埋遮在雪下,一直等到毒煙散盡了,這才爬起來。背靠山石,大口喘息著,晃著大腦袋,嘖嘖嘆道。
饒是如此,他也還是坐得遠遠的,不敢去靠近丁保。
倒不是擔心丁保再突然暴起,而是害怕七星海棠粉的毒性太烈,萬一一個不小心沾染上一星半點,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判官靠著山石又喘息了一陣,眼見地上丁保再無聲息,陰笑了幾聲,猛然起身,像只大鵬鳥一般極速掠去。
少頃,又如鬼魅般現出,發覺丁保猶自不動,這才長吁了一口氣,罵道:「看來是真死了。唉,就是可惜了,咱也就這麼一丸,原本還想著他日保命時才用的。真是晦氣!」
罵完,拿出羅盤重新認準方位,甩袖而去。自始至終,不敢靠近丁保所在的區域。
等他這次走後數息,丁保才自地上懶洋洋地爬起,自鼻孔里摘下兩個濕漉漉的棉絮,長出了一口氣,不屑道:「你個傻大個子,就這點本事還要學人家用毒?!大爺一近你身就嗅出七星海棠的味道了,還琢磨著你何時會用,卻原來僅是捏碎了拋出,真是暴殄天物!不知道七星海棠粉溶於蠟燭後,隨著液態蠟霧燃燒才是不可抵擋的最佳用法嗎?」
七星海棠粉正是他在黑頭山弓鶴雲的書房裡辨識天下毒物時比較用心牢記的一種,所以性子很熟。
由七星海棠花曬乾後研磨而成,此花原種產自海外異邦,葉與尋常海棠無異,花瓣緊貼枝幹而生,花枝如鐵,花瓣上有七個小小的黃點。
此花的根、莖、花、葉均劇毒無比,曬乾研磨製成毒粉後無色無臭,無影無蹤,令人防不勝防。但極難培植,需用品質上佳的陳釀美酒澆灌,使用時多溶於蠟燭,待蠟燭燃燒時毒氣放出,從而致人死地,部分死者死後臉上還會帶著滿足微笑,是世間七大毒花之一……
哼哼不屑了幾句,這次倒是沒有再急著去追。
反正判官的氣味氣息已經暴露出來,幾個時辰內,任他怎麼跑也跑不丟。
若說最開始殊死追逐判官還是因為老風之死所帶給他的悲痛憤怒,需要一個發泄途徑的話,那麼經過近三個時辰追殺與反追殺的死亡遊戲後,這番情緒已經消解了出去。此時他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
他現在不想要判官的命了,因為他明白判官這水平也絕對不是幕後主使。
最重要的是,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判官是在何時,是在何地,又是以何種方式送走兩位天兵的?這個問題可比簡簡單單弄死一個判官要重要多了!所以他要將計就計,令對方絕對自己已死,然後完全不設防地回至老巢,自己就可以憑著氣味去看個究竟。
既然是追蹤,那麼距離太近也不太合適,所以就可以趁機休息一下。
休息了大概一刻鐘,約莫判官已經跑遠,丁保這才動身。
這一跟,就又是一個多時辰。丁保約莫他這一晚上前前後後加起來怕是已經穿過了大半個終南山,一直跟到天光微亮。
沿著石板山徑穿過一片茂密樹林,突地眼前驟然一寬,聳出一片丈余高牆,飛檐翹脊、壁染朱紅,巍峨處竟絲毫不遜於聖門孔府。
丁保以為自己眼花了,不禁一愣,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林間野地,怎能有這麼氣派宏偉的大院?!
那朱紅宮牆沿著山腰間的平台向兩側延伸,左右眺望均不見盡頭。遠處似有一座門房似的突出耳房,卻未懸掛燈籠,只是院中燈火通明,倒也不用燈籠來照。
丁保用嗅覺確認了一下,判官確實是入了此處,便不再猶豫,輕輕一縱,翻過牆檐,縱身跳入院中。
此處院落甚是廣闊,地上遍鋪大片的青石磚。
形制、用料可比華陽縣縣衙內堂的規格,甚至猶有過之。院中每隔幾丈便豎有一盞八角青燈,是八角銅柱中置著一盞油燈,上覆防風的琉璃燈罩。糜廊砌起的高台下也是每隔幾尺挖出一個方孔,與檐上對襯的瓦隴中俱都置入青燈。
與其說是明如白晝,倒不如說是走入出塵仙境,上下一片燈靄浮溢,美不勝收。
丁保剛跳入時給嚇了一跳,閃身躲入一叢修剪齊整的山茶中,不禁暗自咋舌,這是哪位大官巨富的山間別墅,尼瑪竟比孔詞家還要鋪張浪費?!(未完待續請搜索飄天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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