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王……終將取得……最後的……勝利……」
雖然是敵人,但愛麗兒不得不承認,這個精靈看著一臉奶油小生的模樣,但的確是一個值得尊敬的敵人。
愛麗兒嘆了口氣,說道:「很遺憾我不能滿足你的遺言,但我向你保證,將來面對魔王的時候,我一定會向他轉告你的忠誠與勇敢。」
傑斯特的眼皮開始變得虛弱,雙眼也是逐漸變得無神。
只不過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卻是依然衝著愛麗兒露出了一抹嘲諷的冷笑,宛如豁出全力一般地伸出手指,慢慢地,輕輕地,向著愛麗兒的脖子點去。
愛麗兒沒有動彈,可即便如此,這名精靈的手在抬起到一半的時候也終究是再也抬不起來,垂了下來。只是,他嘴角的冷笑卻是依然存在,或許一直到死,他都無法消除對於人類的蔑視吧。
「雖然你是我的敵人,雖然我被小烈酒牽連而進入了這個幻境,但我還是會永遠都記得你,傑斯特先生。祝你在另外一個世界不會再如此的執著,得以享受永恆的安詳。」
懷著崇高的敬意,愛麗兒默默地念出了禱告詞。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她身後的坍塌黑洞也變得更大,快要將她的身形吞沒。
可就在這個時候,聽到她的禱告詞的傑斯特卻是突然猛地睜開眼睛!
那一刻,他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愛麗兒,原本還只是充滿了嘲諷的嘴角現在卻是裂開嘴,咬牙切齒!
在人生最後的倒數之時,他突然明白了什麼,明白了眼前的一切!當下,他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指尖中的絲線開始慢慢地伸出,想要向著眼前這個人類女人的心臟刺去!可他此時此刻的力量實在是太小,小到甚至就連再吸上一口氣都已經無能為力!
「咕…………」
愛麗兒輕輕地點了點頭,眼神中流露出溫柔與歉意。她將這名精靈的身軀慢慢地放平,讓他能夠躺在地上,即便現在他望向自己的眼神之中充滿了怒火與憎恨,甚至夾雜著無窮無盡的後悔,但這一切都快要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是的,一切,都結束了。
躺在地上的精靈,他的那一口氣終究沒有能夠吸上來。
始終圓睜著的雙目中,又是否還能夠映照出愛麗兒·加西亞的身影呢?
只是,那坍塌的黑洞慢慢地將他的身形包裹,沉入其中,消失在了眼前。
而待得愛麗兒略微呼出一口氣之後,她身後的坍塌黑暗也是剎那間捕捉到了她,帶領著她的意志回到她應該去的地方。
等到愛麗兒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已經沒有了那片詭異的樹林,也沒有了那場激戰的任何痕跡。
她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看到了自己的房間,也是感受到了自己現在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床鋪上。
那些原本應該消失的記憶也是重新回來,讓她回想起在陷入那個幻境之前,自己的確就是睡在這張床上小歇。
只不過現在,一股濃烈的藥味卻是闖入鼻腔,讓她不得不起身,看著四周。
房間內的燈火通明,只不過沒有人。
角落裡面擺放著一口巨大的煉金藥鍋,那些刺鼻的味道應該就是從那裡面傳來的吧。
此時此刻,愛麗兒還不想直接叫人。
她還沒有整理好自己的心緒。
那一切都是夢嗎?
或許吧。
但那一切又是如此的真實,真實的實在是不像是一個夢。
傑斯特臨死前的眼神到現在還深深地烙印在愛麗兒的腦海之中,雖然在幻境中傑斯特拼盡全力保護了自己,但最後他還是死去,這一點讓愛麗兒的心情依然沒有辦法調整好。
下了床,她來到一旁的化妝檯前,望著鏡子中的自己。
相比起睡覺前只有一根指節那麼長的頭髮,現在卻是已經逐漸齊耳了。
這一切都告訴了愛麗兒,那不是夢。
當下,她拿起一把梳子,輕輕地梳著自己的頭髮,將這些因為睡了太久而有些黏糊在一起的頭髮整理開。
「唉……」
一聲嘆息,終究還是從愛麗兒·加西亞的口中吐出。
在稍稍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之後,她也只能放下梳子,轉過頭走到衣櫃之前,簡單挑選了一條得體的披肩換好之後,她這才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呼喚起外面的守衛人員……
至於另外一邊,在那還不算太遙遠的魔王軍營地之中,也已經有人醒了過來。
星夜當空,小烈酒默默地起身,來到桌子前,往自己面前的杯盞中倒了一杯他自己釀造的葡萄酒。
舉起酒杯,微微搖晃,他此時的心情十分的複雜,有些激動,又有些惋惜。在夾雜著些許自豪和滿意的同時,還有一些反思和懊悔。
他將手中的酒杯對準了窗外的明月,透過那血紅色的液體看著那月亮,似乎月光也變成了鮮紅的色彩。
只是不知道傑斯特的死訊會什麼時候傳到這邊來呢?
但,這對於現在的小烈酒來說似乎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已經知道了結果,至於過程怎麼樣似乎也已經不重要了。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尊敬的精靈王陛下,是否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麼?又是否……會在知道他做了什麼之後,對此表達出默許的態度?
他給與愛麗兒·加西亞的那根羽毛,真的是用來進行雙方聯絡的嗎?
是,也不是。
那只是一個媒介,一個用來將他和愛麗兒短時間內連接起來的魔法道具。
在如今面對整個精靈軍前途究竟應該走「自由意志」還是走「完全統御」這條分歧點的關鍵時間點上,儘管有萬分的不舍,但小烈酒都不能允許主張「自由意志」的傑斯特繼續在精靈軍中高調宣揚了。
而且,自由意志的主張明顯更容易受到那些轉化者的好感,近來有越來越多的轉化者支持自由意志,畢竟自己所主張的完全統御等於了剝奪了他們的自由意志,那些曾經身為人類的轉化者當然更願意和那個精靈待在一起。
但,現在精靈軍面對的可是一場戰爭。
戰爭可不會因為誰的支持者眾多就偏向哪一方,決定戰爭勝負的永遠都將是正確的選擇,而不是人數最多的選擇。
所以,為了接下來能夠和人類……尤其是人魚軍進行勝負的較量,小烈酒必須要保證精靈王不能再如此的仁慈,必須要下定決心。
那麼,藉助他人之手除掉傑斯特,就已經是一個不得不遵循的手段了。
那個聖女在地遼省內創建了屬於她自己的聖地。
每每到達月夜之時,從那個聖地內散發出來的光芒力量都會有意無意地勾引著附近的轉化者進去。而一旦那些轉化者進入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最最糟糕的是,那些能夠被吸引而進去的轉化者,往往都是擁有較高自我意志的存在。相反,那些純粹被當做戰鬥力使用的轉化者卻並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
小烈酒當然不能放任這麼一個威脅不管,可以說,這個聖女所造成的影響恰恰也是他堅定地希望整個精靈軍全都被統御意志所影響的原因之一。
有好幾次,他也能夠感受到從那聖地之中傳出來的強大的吸引力。那種力量會引誘他陷入昏睡,然後在莫名其妙的昏睡中進入一個奇妙的空間。
如果不是小烈酒有所防備,將自己的意志重重封鎖起來的話,說不定他就真的會和那些轉化者一樣,進入那個莫名其妙的聖地了。
想要處理掉那個聖地,解決掉那個聖女的確是一個刻不容緩的抉擇。但是現在,小烈酒卻知道最最緊張的卻不是這麼一個敵人,而是來自於整個精靈軍內部的問題。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小烈酒就已經打定主意,要把傑斯特拉進來,如果還是沒有辦法說服他的話,那就徹底做出決斷吧。
很遺憾,那個精靈終究還是沒有和自己談妥。甚至在自己的兄長前去進行勸說的時候,還將自己的兄長囚禁了起來。
小烈酒也不知道在那個時間段里,自己究竟是興奮還是焦急?畢竟那個精靈率先下手,已經可以讓自己毫無顧忌的反擊。
也正是因此,小烈酒主動邀請那個精靈前來地遼省,名義上是想要進行談判,但是私底下,估計雙方都知道這已經是一場決戰了吧。
只不過,那個精靈恐怕怎麼都沒有想到,決戰的場所並不是真真切切的現實空間,而是在那個聖女的聖域之中。
為了做好充足的準備,小烈酒主動將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寄宿在尾巴上,然後以談判的名義前往見了愛麗兒·加西亞。
他不能將這份力量交給其他人,畢竟其他人的戰鬥力實在是一個不可控的因素。但如果是完全沒有戰鬥能力,但卻能夠在關鍵時刻做出準確判斷的愛麗兒的話,那麼這場戰鬥就可以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
現在想想,那個名叫奶油的人類刺客的確是一個敏銳的傢伙。
不知道他從哪裡探聽到了自己的計劃……或者說他並沒有探聽到,而是根據種種跡象推測出來的?
如果讓他事先將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訴愛麗兒的話,那麼事情就糟糕了。所以,小烈酒為此也不得不做出一點點的防禦手段。
一個小小的傳染性詛咒,就可以解決這件事情。
首先,就是抓獲一個人類方面的間諜,然後將這件事情告訴他。之後,再將對方放了。
那麼,只要他將這件事情傳出去,那麼聽到這件事情的人類就會被傳染這種詛咒,原先中詛咒的人將會在一段時間的緩衝期後陷入漫長的昏睡。就這樣一直傳染,肯定能夠第一時間傳入那個刺客首領的耳中。這樣一來,只要讓他陷入昏睡,那麼自己的計劃就不會再有人打擾了。
小烈酒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喝下杯中的酒,然後再給自己倒了一杯。
一邊搖晃著手中的酒杯,他的雙眼一邊望向窗外,看著外面那片璀璨無比的星空。
現在,愛麗兒應該也已經領悟過來了吧?
她應該會想到,正是因為自己給她的那根羽毛,從而將她一併拉入了那個幻境。
在那個幻境之中,看起來似乎自己和那個精靈的勝負都是平等的,沒有任何的區別,但這也只是一種假象。
畢竟,再怎麼說愛麗兒可是和自己連接在一起的,自己要分出一部分的力量要保護她,到時候只要找機會把這件事情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地說出來,她當然立刻就會知道選擇站在誰的那一邊了。
事實上,情況卻是出乎意料地幸運。
也多虧自己分給了愛麗兒一些力量,這才導致自己在幻境中可以假裝沒有戰鬥力而舒舒服服地躺在那裡,全都讓那個精靈單獨一個人面對那個可怕的修女怪物。
也不知道傑斯特一直到戰死前的最後一刻有沒有明白這其中的道道呢?
啊……如果他什麼都不知道就那樣死去也好,畢竟他可以認為自己是英勇地戰死,在他死亡前的最後一刻,他或許還是覺得自己這頭魔獸正在和他並肩作戰吧?以他那種希望整個精靈軍全都團結一心聚集在精靈王麾下的天真想法來看,這樣戰死,對他或許也是一種解脫。
啊,對了。仔細想想,自己是第一個離開那個幻境的吧?
那個時候愛麗兒明白這裡面的一切關係了嗎?
不,她不可能想的那麼周全。
但即便她想得到也沒有什麼,這是我們精靈軍內部的事情,她還完全不明白自己和傑斯特兩人中間活下來一個究竟意味著什麼。她最多能夠猜到她是被強制帶入幻境之中的,再多一點,或許也能夠猜到這場幻境本身就是一個用來擊殺傑斯特的局。恐怕,也僅僅如此了吧。
至於傑斯特……
「唉……」
小烈酒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將手中的酒杯伸出窗外,緩緩地傾倒。
伴隨著那清澈的酒水在夜空中揮灑,誘人的酒香也是在這一刻散播開來,宛如祭奠死去的友人。
「對不起,我的朋友。安息吧,我的戰友。」
打從以前到現在,小烈酒都沒有恨過傑斯特。
這個精靈的熱情,忠誠,團結,一切都以整個精靈軍團的前途著想的同事真的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同伴。
即便雙方彼此之間都有過傷害,甚至是爾虞我詐,哪怕是囚禁對方的人作為人質,小烈酒都沒有哪怕一點點的念頭去憎恨他。
如果不是這場路線之爭的話,小烈酒估計自己會一直尊敬這個精靈,然後在心中祝福他在戰場上的好運。
只可惜,他是真的不理解……不理解這場戰爭要的絕對不是什麼自由意志。
所有的精靈軍成員都不應該有自己的意志,所有的意志都應該為偉大的精靈王而服務。他不理解這些,更不理解這句話的意義……
可惜啊!
他是一個多麼好的人,多麼優秀的人才……但現在,我們真的不需要所謂的自由意志。真的,什麼都不需要……
小烈酒緩緩地拉起了窗戶,也是在這一刻,風吹過了他的臉頰,讓他感受到臉頰上的一絲涼意。
他頓了頓,伸手輕輕抹了一下,卻發現那竟然是淚水……
為了死去的戰友、同事而留下的淚水。
————
愛麗兒絕對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昏睡了差不多足足兩個多月!
她更沒有想到的是,在自己昏迷的這兩個月的時間裡面,事情竟然會發生如此重大的改變!
天一亮,還駐紮在巨洋城的人魚之歌的所有成員全都蜂擁進了市長官邸的辦公室,這些成員們第一時間看到的就是他們的會長現在已經醒了過來,並且坐在辦公桌前仔細翻閱這兩個月以來的各項事件記錄。
雖然人魚之歌成員們臉上都掛著興奮而激動的笑容,但是當他們看到愛麗兒·加西亞臉上的那一抹陰霾的時候,原本想要脫口而出的歡喜聲音卻是在這一刻直接卡住,一個個的全都像是蔫了一般地站在辦公桌前,垂手侍立,一言不發。
愛麗兒披著一件披肩,一頭金髮現在稍稍進行了一番打理,不再是剛剛起床那般的胡亂地貼著。現如今,她翻看著面前的這本卷宗,在仔細查閱了眼前的檔案記錄之後,她緩緩抬起頭,那雙宛如刀子一般的冷酷眼睛就那樣盯著面前的這些公會成員,嘴角卻是連一點點的笑容都沒有了。
麻薯作為昨天晚上愛麗兒剛剛醒過來就第一時間知道的貼身侍衛,現在則是站在愛麗兒的身旁,默默地垂手侍立。哪怕現在陽光已經從窗戶照射進來了,她也不敢動彈一下。只能在陽光快要曬到她的腳的時候,稍稍往旁邊挪一下位置,避免自己被直接曬到。
「當我知道我已經當了兩個月的睡美人的時候,你們知道我第一時間想的是什麼嗎?」
愛麗兒合上手中的賬簿,臉上帶著那股非常甜美的微笑,望著眼前的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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