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之間,麻薯的眼中已經布滿了一片血紅色。
那是她母親的血,更是沾染了整個世界的鮮艷。
剛剛倒在地上的弗萊世,這個腦袋都已經完全爆掉的惡魔,現在卻是再次站了起來。
不,更加準確地說,這頭惡魔並不是站起來的。他的整個身軀是慢慢地漂浮起來,雙腳更是不曾觸碰地面,整個身軀化為一團完全分辨不出前方後方,上面下面的肉泥。而這團肉泥也是在這一刻射出無數的尖刺,狠狠地洞穿了糯米的全身。
「(血族語)媽媽!」
儘管心臟還沒有完全恢復,但麻薯還是掙扎著爬起來,伸出手向著母親跑去。
糯米的嘴巴半張著,好幾根尖刺此時已經從她的嘴裡刺了出來,帶著鮮血。
她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抓住胸前心臟部位的一根尖刺,似乎是想要再抓住些什麼。
可隨後,那些尖刺就紛紛縮了回去,重新回到那團肉泥之中。
隨著糯米的倒下,肉泥也是再次重新聚合成人類的形態,弗萊世的臉重新匯聚,那個腦袋也是重新展露出來。他的嘴角帶著一抹冷酷的笑容,額頭上的三枚花瓣此時也已經完全消失,渾身上下就如同嗎沒有受到過任何傷害一般。
「就算是吸血鬼,腦袋和心臟被同時貫穿之後,應該也活不成了吧。」
麻薯飛撲上前,一把摟住即將倒地的母親。
眼看著,糯米額頭上的三枚花瓣已經完全成型,臉上身上都布滿了被尖刺洞穿的傷口。麻薯的眼睛不由得瞪大,可她根本就來不及去傷心難過,攻擊已經再次來到了她的頭頂。
「去死吧!」
麻薯用力拖著母親的身體向後跳去,將糯米向身後一放,隨後舉起雙手,弓箭成型瞄準前方剛剛攻擊落空的弗萊世。
手一松,箭矢飛出,準確無誤地刺穿了弗萊世的胸口,讓他那個嶄新的額頭上再次出現了一枚花瓣印記。
「為什麼你沒有死?你已經受過三次傷了,為什麼你還是沒有死?!」
麻薯大喝一聲,同時再次搭起箭矢瞄準了弗萊世。
弗萊世卻是立刻向後跳開,他摸了摸額頭上浮現出來的第一枚花瓣,呵呵冷笑著說道:「這重要嗎?重要的是你們母女倆今天都必須要死在這裡。你已經受過兩次傷了,只要我再給你添加上那麼一點點的傷口,那麼我就可以盡情享受今晚這場難得的勝利!」
惡魔的眼神中已經顯露出勝利的喜悅。
他有理由興奮,有理由高呼勝利!
因為現在麻薯身受重傷,心臟依然還是沒有癒合,額頭上有兩個印記。而糯米現在已經完全不動彈,甚至就連話都說不出來,整個人更是癱在原地,仿佛已經氣絕。
面對這樣的場景,弗萊世當然有理由興奮。
只是對於麻薯來說,現在的情況卻是說不出的糟糕。她手中彎著的弓箭也沒有辦法直接射出,因為她知道,自己在這種狀況下每次進行攻擊都是在消耗自己的精力,心臟無法迅速修復,戰鬥能力終究是欠缺了許多。
眼看著,弗萊世輕輕鬆鬆地向後跳開幾步,似乎左右走走就可以避開麻薯手中的弓箭,這樣的場面……果然是一條死路了嗎?
「弗萊世……惡魔!你既然已經恢復了人性,為什麼還要幫助惡魔作惡?殺死自己的同胞,將整個黃金大陸全都奉獻給魔王,這也是你願意看到的事情嗎?」
面對麻薯的詢問,弗萊世似乎並不急著立刻展開攻擊。他的雙手插進衣兜,嘿嘿冷笑著緩緩走動,一邊走一邊說道:「你是在拖延時間嗎?嗯,也罷,反正今晚的時間還長著呢。如果我告訴你,雖然那個精靈王在我的腦子裡面種了不少的念頭,但我還是在以自己的意志做到現在這種事情,然後想要殺掉你們所有人的話,你又是怎樣的感覺呢?」
麻薯搭著弓箭的手因為疲倦而略微下降,可她隨後警覺到,立刻咬牙再次抬起弓箭。此時此刻,她的心臟依然在緩慢地癒合,只不過癒合速度比起剛才來說要慢上許多了。
「為什麼……你曾經也是反抗軍的領袖,你也曾經反抗帝國……反抗一切不平等!即便是理念不同,你最後和人魚軍分道揚鑣,但終究不應該轉投惡魔軍啊!」
弗萊世哼哼了一聲,雙眼不斷地盯著麻薯手中的弓箭,似乎是等待她射出箭矢的那一刻。在這樣等待的過程中,他也是十分淡然地說道——
「在我和你們那個會長,愛麗兒·加西亞這個魔女對峙過之後,我深深地感受到了某種局限性。」
「你知道嗎?吸血鬼,像是我們這種普通的人類,我們的身體是如此的脆弱,精神更是孱弱到無以復加。我們的壽命也很短,人生的巔峰期更是只有短短那麼十幾年。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人的人生想要完成某些事情,實在是太艱難,太無力了。」
麻薯:「你在……說什麼?」
弗萊世:「而當我遇到精靈王之後,我真正明白了,所謂的人類,是有極限的。如果堅持以一個人類的身軀活下去的話,那麼很多原本輕而易舉就可以辦到的事情,卻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才能夠去解決。這樣實在是一種浪費,也是一種恥辱。」
「所以,如果能夠拋棄人類的身份,然後迎接一種嶄新的面貌的話,那麼作為生物來說,我們毫無疑問可以拓展出無限的可能性!為了這個目的,那麼什麼惡魔也好,人類也好,都只是思想的工具,一切都只為了能夠獲得更強的力量!」
「你剛才說的,我背棄了人類?不不不,你說錯了。更加準確來說,應該是人類背棄了我。渺小的人類背棄了這種可以輕而易舉獲得大量力量的方式,想要繼續使用哪種孱弱而無能的肉體與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存在一較高下。這才是一種背叛,是一種褻瀆。所以,人類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應該被消滅的物種。而到了這種地步,依然願意幫助人類的你們,你們這些原本擁有遠遠強過人類肉體力量的吸血鬼,在我看來也是如此的愚蠢,你們也同樣是這個世界的背叛者,理應得到死亡的寬恕!」
話音落下,弗萊世的雙手再次凝聚成爪子,隨後突然朝著麻薯正面撲了過來!
看到這一幕,麻薯的瞳孔瞬間睜大,手中的箭矢也是同步射出。只不過這一次,這枚血箭在半空中突然分裂成了三枚,分別從三個方向撲向弗萊世。
但……
「(血族語)糟糕!力量太弱……沒控制好!」
箭矢出擊之後麻薯才感覺到,這一箭明顯射偏,而卻全無力道。弗萊世即便是完全不去刻意躲閃,這三支箭應該也完全打不中他,會從他的身旁擦過。這樣一來,那麼等待麻薯的,就是和這個惡魔展開最不利的近身戰了。
「(血族語)快……逃……」
就在麻薯意識到問題的剎那,突然間,一股暖流卻是順著那輕微的話語闖入她的心頭。
低頭一看,只見剛剛已經完全沒有意識的糯米,她的手已經搭在了麻薯的背上,這位母親身上流淌出來的血液也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湧進麻薯的身體之內!
額外的鮮血迅速在麻薯的胸口凝聚成心臟,皮膚和骨骼也是隨之重組。雖然還沒有來得及完全復原,可多多少少也算是讓麻薯恢復了不少的戰鬥力。
麻薯當然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母親還把剩下的血全都給自己究竟意味著什麼。她感受著心頭傳來的那股激烈心跳聲,淚水更是不由自主地從眼眶滑落。緊接著,她縱身向後躍起,身在半空的她再次搭建起箭矢,準備瞄準前方的弗萊世!
可驚訝的是,剛剛射出的那三枚血箭似乎並沒有被弗萊世完全避開。
可能是他太過謹慎,又或者是對於血魔法的不太理解。當下弗萊世反而後撤一步,主動來到了那三枚血箭的攻擊範圍之內,隨後展開爪子拼命地去拍打那三枚血箭。
啪啪——
隨著兩聲響,爪子拍落兩枚血箭。可最後一枚卻還是在頃刻之間劃破了弗萊世的肩膀,打入身後的岩石之中。
同傷口一起出現的,還有弗萊世額頭上的第二枚花瓣。
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隨後摸摸自己的額頭,臉上顯現出一股憤怒與後悔的表情,衝著半空中的麻薯大聲咆哮起來——
「該死的吸血鬼!你竟然敢傷我……而且還敢傷我兩次?!」
半空中的麻薯稍稍愣了一下,但她也沒有多想,手中的弓箭已經再次拉起!這一次,她已經能夠感受到胸口那強勁的心跳聲,渾身的鮮血都隨著血魔法的涌動而凝聚成獨屬於她的魔力!
只要自己的手一松,麻薯相信,自己的箭矢絕對可以輕鬆貫穿這頭惡魔的腦袋,那不管他的額頭上是不是還會有花瓣浮現,這一箭都將徹底把他擊殺!
……
…………
………………
戰鬥,就要結束了。
可是,在麻薯跳至空中,然後到完全落地的這段時間之內,她卻是終究沒有射出手中的箭矢。
並不是她瞄不准,而是在於她射箭之前,心中關心著母親,不自覺地想要再次看一下媽媽所在的方向。
但這個時候映入她眼帘的,卻是糯米努力地伸出手,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寫了一個血族語單詞——不。
不?
什麼不?
這種時候只要鬆開手,那麼血箭就會準確無比地貫穿弗萊世的腦袋,如果覺得不夠保險的話,那麼麻薯還可以把自己的箭矢分裂成無數枚,同樣貫穿眼前這頭惡魔的全身!
但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母親卻寫下了這麼一個字?
麻薯落地,手中的箭矢終究沒有出手。
那邊的弗萊世看到麻薯沒有展開攻擊,更是欣喜若狂,揮舞著雙爪就向著她沖了過來,抬起爪子,似乎是想要一爪將她撕開。
麻薯哼了一聲,迅速前進,在那爪子即將落到實處之前,這個小女孩的身軀卻是迅速壓縮成了一隻巨大的蝙蝠!隨著翅膀的拍打,這隻蝙蝠快速飛上天空!重新在半空中變成人類形態之後,她再次拉出弓箭,瞄準了下方的弗萊世!
「(血族語)媽媽不讓我殺你……但沒有說不能封印你!」
箭矢如電,在落地前的一剎那突然化為一張巨大的血網,直接將弗萊世籠罩在其中!
弗萊世似乎也沒有預料到這一幕,他不斷地伸出爪子撕扯這張血網,可不管怎麼撕扯血網都一點沒有被扯破的跡象,反而將他的身體包裹的更加緊,就像是擰成一團餡料一般。
「惡魔!難得你有智慧,把你抓回去,會長一定有很多話想要問你!現在,就乖乖束手就擒吧!」
隨著血網越收越緊,弗萊世在裡面的掙扎空間也已經縮小到無法動彈。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行動能力收縮,在咬牙堅持了一下之後,突然將自己的腦袋往血網的空隙中頂了一下。
緊接著,這頭惡魔的血肉就像是史萊姆一般,紛紛變成流動著的肉泥,從血網的空隙中鑽出。等到離開血網之後再重新變成人類形態。
「吸血鬼!你們的魔法……真的是麻煩!但我絕對不會就此被你們抓住的!哈哈哈哈!」
落地之後的麻薯伸出手一拉,那些血網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地再次展開,隨後迅速圍繞住了弗萊世。只不過這一次,血網的那些空洞被鮮血完全填滿,這已經不是血網,而是變成了一面巨大的血牆,完全阻擋著其中任何想要逃脫的敵人!
看到自己再次被困,弗萊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用爪子去抓那血牆,可這血牆實在是太過柔軟,不管是怎麼抓也都抓不破。再加上現在已經沒有空洞可以讓他逃跑,這讓弗萊世臉上的那種自傲終於變成了驚恐,轉過頭,立刻大聲喊道——
「你媽媽還沒有死吧?!現在你堅持要殺我,還是想辦法去救你媽媽?!繼續這樣下去,你媽媽一定會死的!而你也一定會後悔沒有把時間放在救助你媽媽身上,而是浪費在我這個不知名的小卒身上,後悔的!」
麻薯微微一愣,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可就是這麼一層猶豫,那片血牆中間的一處地方卻是透露出了些許的薄弱點。弗萊世眼明手快,迅速撕開那片薄弱點,隨後飛也似地向著遠方逃了出去。
「哈哈哈哈!該死的吸血鬼!你就在這邊繼續救你媽媽吧!但是你們在這裡浪費時間的時候,愛麗兒那個女人和其他人可都要被我殺光了!今天晚上的戰略目標終究還是達成了,我立下這麼大的功勞,未來整個黃金大陸的歷史上,一定會給我濃墨重彩地記上一筆吧?哈哈哈哈!」
麻薯胸口的心臟傷剛剛癒合,根本沒有精力直接展開追殺。再加上她現在也的確非常關心自己的母親,立刻收攏起血網,飛快地跑回糯米的身旁。
「(血族語)媽!媽你振作一點!我現在就把血分給你……嗚嗚嗚你不要有事啊媽媽!」
抱起糯米的頭,麻薯連忙伸手,想要在自己的手腕上咬開一個口子,把血重新輸入母親的體內。
可此時此刻,糯米的眼神已經漸漸變得蒼白。那張簡直比紙還要淡薄的臉上甚至已經顯得有些透明,可以看到其中那些乾涸的血管。
這位母親勉力抬起手,輕輕壓住了女兒想要咬開手腕的舉動。同時,那雙蒼白的目光也是轉向女兒的額頭,看著她額頭上的那兩枚花瓣。
這一刻,麻薯意識到如果自己受到傷害,那麼自己額頭上就要湊齊三枚花瓣,這也預示著自己也要死!
「(血族語)不……不要啊媽媽!我……我還有好多話想要對你說,我……我還沒有成年!嗚嗚嗚……媽媽……對不起媽媽……我說了很多對不起的話……不要啊媽媽!不要這樣……」
麻薯緊緊地摟著母親的身體,感受著母親的身體一點點地變冷,她的面色也是慢慢地變得更加死灰。
可即便這名血族少女現在是如此的悲傷,那一邊,以弗萊世為首的惡魔們卻終究還是撲向了愛麗兒所在的那個山坡,眼看,就要衝了進去。
「(血族語)女……兒……」
漸漸地,糯米的聲音也已經變得幾乎聽不到了。
麻薯更加緊地摟住母親的身體,淚水浸潤在糯米的臉龐上,身體也在緩緩地顫抖……
「(血族語)給……」
隨著那輕如蚊蟻的聲音從母親那雪白色的嘴唇中透出,麻薯抬起頭,順著母親的手指,看到了她身旁的一根東西。
那是一根尖刺……更加準確地說,是剛剛糯米被弗萊世洞穿全身的時候,所使用的尖刺。
從尖刺的斷口上來看,明顯是糯米在最後關頭扒下來的,這才沒有被那頭惡魔重新收回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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