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還未亮,林書同睡道人便來催他們動身。外面已預備下四匹好馬,叫吳姓父女與濯淨主僕分乘。濯淨疑心睡道人不肯同去,或者馬不夠用,打算自己同小五同騎一匹,先請睡道人上馬。睡道人道:「你以為馬不夠用?我是用不著馬的。我們快些動身吧。」
濯淨不敢違抗,便同吳姓父女辭別林書,上馬往家鄉進發,剛出門不久,眨眨眼的工夫,睡道人已不知去向。正後悔不曾訂好相會的地點,恐怕走失,誰想到了晚問,下馬投宿,睡道人已在店房相候,抱著葫蘆,喝得正起勁。
他等五人在客店住下,用完酒飯,睡道人把內功入門的口訣,同身眼的用法,大概說了一遍。濯淨天資聰明,心領神會。吳姓父女本是內行,自然越加聽得入神。正談得津津有味之際,睡道人忽然正色對濯淨道:「我還有一句要緊話要對你說,你聽了要切實注意。」濯淨連忙敬謹請教。睡道人道:「我生平最恨負心人。吳老先生同他女兒舍家拼命,搭救於你,此次你到了家鄉,你怎麼回報人家?」吳天正要說話,睡道人連忙使眼色止住。濯淨道:「弟子飽讀詩書,豈能忘恩負義?弟子家中頗有資財,此番吳老先生到了舍下,自然是用上賓之禮款待。另外稟明父母,將田產房屋分出若干,作為吳老先生用的養贍。不知師父意下如何?」
睡道人道:「你這就錯了。吳先生以前闖蕩江湖,見的金銀財寶何可數計,難道說人家圖你家中有錢,才救你嗎?你這種說法,不但不能報恩,人家也決不會受,你還要另打主意才好。」濯淨道:「弟子愚昧,只知感恩戴德,不知報法,還望師父指示。」睡道人道:「依我之見,吳先生就是吳琮這一位寶貝女兒,當初冒險救你,也無非出於憐才之心。我看你同吳姑娘年貌相當,不如由我做媒,請吳先生將女兒許配於你。女婿本有半子之勞,以後你就服勞奉養,使他享些晚年之福,不但報了大德,也是一舉兩便。你看好不好呢?」
這一番話,恰中吳姓父女心懷,暗中非常感激。濯淨也知道師父此言乃是正理,吳琮不但美麗賢惠,並且聽說她有一身驚人的武藝,倘得結成連理,朝夕正可討教。何況又是救命知己恩人,雖然未曾稟告父母,仗著自己平時深得愛憐,又加上人家救命之恩,決不會不通過。想了一會,心中已是十分願意,但卻不好意思開口。吳琮當初磨著父親救濯淨,也是因為憐惜濯淨的才貌。等到逃出來,同處了兩天,越發覺得濯淨少年端謹,終身可托。幾番向父親示意,偏偏吳天為人執拗,雖然看中濯淨是純正子弟,因為他是富貴人家,門戶不對,萬一人家推在父母身上,一個軟釘子碰了回來,無地自容,打算到了地頭,再作計較。
吳琮既不能向父親明里要求,又羞於自薦,心中正在愁悶。忽見睡道人憑空出來為兩家撮合,表面雖然害羞,低頭不語,心中卻是說不出來的痛快。滿以為濯淨有個滿意的答覆,不想等了一會,沒有下文,疑是濯淨嫌她家門戶不對,不肯應允。暗恨他薄倖忘恩,滿腔幽怨,不由抬起頭來,望了濯淨一眼。偏偏濯淨這時也正抬頭看她,兩人眼鋒相對,好似有電力吸引一般。同時兩人又好似害羞一樣,急忙各各避開,都是羞紅了臉。
睡道人見了這般情狀,知是兩方願意,便向吳天道:「剛才的話,先生想必不以我說得冒昧。如今小徒這方面己不成問題,只在老先生最後一言決定了。」吳天見睡道人問他,便直說道:「晚輩十年前洗手之後,因愛此處山水,恰好與那撫月寺凶僧早年有一面之緣,我又愛那裡地方幽靜,便去租他廟中菜園耕種,藉此隱姓埋名。起初相安無事,我也料不到他們是那樣的無法無天。今年春天,來了一個和尚法知,不知怎的,硬說我是寶英派的奸細,叫法心趕我。法心因為同我相處十年,我輕易不出門,也無人來往,再三不肯趕我,反叫徒弟慧行對我表示好意。我雖然當時謝了他們,但已有出走的念頭。
等到濯淨公子逃難落在我的園中,起初只當他是公子哥兒,能救則救,不能救就由他自己逃生。但我女兒執意不從,非要叫我救人救到底,才有以後舍家的計劃。濯淨公子人品學問,這兩天我看得很清楚,又加上是前輩劍俠的門徒,晚輩只愁高攀不上,豈有不願之理?不過他是富貴人家子弟,就這樣訂姻,是否出於心愿?如不當面講明,似乎將來彼此不便。還望前輩問個明白。」
睡道人聽罷,哈哈大笑。便問濯淨:「此地並無外人,堂堂男子,不要扭捏。如果是願意,便上前去拜岳父。」濯淨無奈,只得上前跪倒,叫了一聲岳父。又謝過了師父的成全之恩,睡道人又道:「如今事已定局,又省我許多心事。你同姑娘名分已定,路上暫時可以兄妹相稱,不必避嫌。到了家鄉,稟明父母,早日成婚。我這裡有劍法一書,上面有內外功的必由途徑,你成婚後,可同你妻子朝夕用功。兩年後我自會尋到你家,親自再秘密相傳。」
說罷,取出一本舊冊子,交於濯淨。濯淨連忙跪受。睡道人又從腰間解下一柄劍來,古色斑斕,非常精美。說道:「此劍名為香檀,吹毛過刃,削鐵如泥,能屈能伸,不用時可以纏在腰間。是我當年作防身之用的利器。如今賜你,權作聘禮。你夫妻須要好好保藏,不要辜負我的苦心。」
濯淨聽了大喜,連忙又拜。吳天本是識貨的人,將劍微微拂拭,才抽出劍鞘一二尺,便覺晶瑩射目,寒氣逼人,不禁讚不絕口。又同女兒謝過成全之德。解下吳琮身上所佩的一塊玉佩,算作答聘之物。睡道人對濯淨道:「我現在同州有事,不能分身。如今你們的事都已辦妥,剛才所談劍法,須要牢牢緊記,我去也。」
說罷,只見身形一晃,睡道人已不知去向。三人連忙趕出,只見空中有一個白點,大家驚嘆不止。濯淨三人歇息。到了第二日,高高興興往家鄉進發。再說那法心在濯淨逃走的第三天,忽聽人說,吳姓父女忽然棄家逃走,不知去向。便往菜園中查看,才知道濯淨是由牆上逃出來,被吳姓父女所救。因為當初不聽法知的勸,不曾趕走吳姓父女,如今留下禍根,非常後悔。又怕法知笑他不知人,只得找話遮掩過去。一面加緊防備,一面暗中變賣廟產,準備逃離他處再行經營。
再說金戈與法知交手,正在危急之間,幸遇睡道人跑來相助。法知與睡道人的劍光斗得難解難分之際,忽然半空中有破空的聲音,接著有五道紅線飛來。睡道人連忙夾起金戈,收了劍光,忙往城中飛去。金戈閉著雙眼,耳旁但聽呼呼風響,片時已落在城外一個僻靜所在。金戈連忙跪下,叩謝睡道人救命之恩。睡道人也不答言,走到一所庵堂前,領著金戈推門進去。
金戈一看,房內收拾得十分乾淨。房中有兩個十二三歲的道童,見二人進來,忙去倒茶。睡道人叫預備酒食。兩個道童退去後,金戈又跪下,再三請睡道人收為門下弟子。睡道人道:「論你的心術同根基,不是不能造就。只是你年紀不小,又有破身之過,學劍格外艱難,拜我為師,恐怕辛苦。」於是執意不肯。金戈再三苦求,睡道人又道:「我不是不收你為徒,真正收你的人他老人家有補氣神丹,你縱不是原身,也無妨礙。你想你如果不是本教中人,我何必一直跟你到此?」金戈知是實言,於是也不便勉強。但又不知高人是誰,幾次請問睡道人。只答機緣到來,自然知道,此時多說無益,便也不敢多問。一兒會道童送來酒食,金戈用完,累了一天,便由道童領往房內安睡。
次日一早醒來,去參見睡道人,但人已不知去向。兩個道童,一名風兒,一名水兒。金戈便問風兒:「師傅往哪裡去了?昨晚不曾問他老人家的真實姓名。兩位小師兄跟隨師傅多年,想必知道。」風兒答道:「我師傅並不常在廟中。今早走時,也不曾留話兒。至於他老人家的姓名,連我們也不知道。外邊的人,因為他大都叫他睡道人;有人來找他,也只說尋睡道人。想必這就是他的姓名了。此地名叫草暈庵,乃是空靈大師的大弟子素問參修所在。師傅愛此地清靜,借來暫住。我們來此,不過半年多,輕易也無人來。你如一人在同州,可以把行李搬來居住。我聽師父說,你武藝很好,也可教教我們。你願意嗎?」
金戈見他說話伶俐,此地居住清幽,睡道人既然帶他到此,想必不會不願意,連忙點頭答應。於是搬來同二童談談說說,倒也不覺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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