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術士略一欠身道:「財主,一卦完了。你還有何要算?」
吉義再想了想,因母親近日一直念叨要自己成家,自己也想知道:既與舜英妹妹無緣,可否還有別的良緣?當下有些忸怩道:「算我能否娶個順心合意的妻子。」
那術士又望望吉義面相,掐掐手指,即有結論:「能。」
吉義歡喜,追問:「何時能娶?」
術士擺擺手:「第二卦畢。財主第三卦要算何時能娶麼?」
吉義一愣。這就一卦了?再算又要給一金?罷罷,吉財主正算得起勁,仗著自己多金,面不改色道:「好,再算。」
術士依例望望吉義,掐掐手指,很快算妥:「何時能娶,事關天機,不可泄露。只能奉告財主:你的正妻,要娶甚難,好事多磨。待你灰心至極時,便是否極泰來時,切切記住。」
「待我灰心至極時,便是否極泰來時?」吉義將信將疑,把這話默誦幾遍,記在心裡。再尋思:「正妻?難道我命中還有側妻麼?否則他只要說是『妻子』,何必說是『正妻』?這這這想我吉義出身寒微,將來卻會貴不可言,成為能娶三妻四妾的大貴人?」
想到這裡禁不住要問術士,自己究竟能有些什麼樣的妻妾。但見那術士眨眨眼睛,吉義突然想到,隨便算是不好的,一卦一金呀。於是索性來個攏總的問題:「你再算我,這一輩子的女人緣如何?」
術士點頭,望吉義,掐手指,猛然間神色有異,瞪大眼睛,再望,再掐,再瞪大眼,半晌方道:「財主你的女人緣,非同小可,竟是天下無雙!你堪稱女人煞星。不管愛你的、不愛你的,喜你的、不喜你的、與你為友的、與你為敵的,世間諸多好女子,偏偏都要撞上你,與你結下諸般緣分。甚麼姻緣、親緣、情緣、冤緣、善緣、孽緣、奇緣、怪緣、大緣、小緣、宿世緣、半生緣、萍聚緣、露水緣一應俱全。」
吉義聽術士說了這麼多,大大出乎意外,不禁眼睛瞪得更大了。女人緣天下無雙?堪稱女人煞星?難道真有這麼神乎其神?
術士目不轉睛看著吉義,一副煞有介事的神情。
吉義聽了這番「鐵口神算」,剛開始驚異,隨即只覺漫無邊際。恰似他那「一卦一金」要價,實在漫無邊際。只有那句「待你灰心至極時,便是否極泰來時」,聽起來還有幾分意思;其餘的話,什麼「貴不可言」、「女人緣天下無雙」,儘是些奉承吹捧,哪裡能信?自己對於女人可沒有辦法了,前些天還給個小女賊耍得團團亂轉,哪裡會是什麼「女人煞星」?
想定之後,吉義感到受騙,一時不語。
術士再問:「財主,你還有甚麼要算?」
吉義搖頭。
術士道:「你已得我算了四卦,尚未付金。你實有金否?」
吉義心想:「你連我有沒有金都不知道,這四卦豈不是瞎算的?」雖這樣想,只因急著趕路赴約,不願與他糾纏,掏行囊,拿出一錠金子:「這是十兩,你要找我六兩。」
術士攤攤手:「我並無一兩碎金,何況六兩?」
吉義道:「既然這樣,我同你尋個銀鋪,剪下四兩金子給你。」
術士掐指一算,笑道:「客人你莫哄我!你囊中自有碎金,不肯給我,卻要哄我往鋪里去,你好窺空脫身!」
吉義瞠目道:「哪有這種事?」
術士冷笑道:「我所算的,決無差錯。你捨不得卦金也罷,大可直言,不必如此混賴!」
吉義著惱,叫道:「我怎麼混賴?我倒是真心實意要給你金子!這囊中真箇沒有碎金,才叫你往鋪里去!」
術士不由分說,扯住吉義:「你囊中明明有碎金。待我摸來!」
吉義將手中金錠拋入袋子,雙手將袋口一扯,大大地打開:「你自摸來!」
術士遂探手入囊,摸出四個金錠,皆是十兩;眼光一閃,即抽手不再摸索有沒有碎金,撒腿往後疾退,口中叫道:「我一卦一金,你這便是四金,結賬也!」
吉義方知上當,急忙拔腿追趕。
那術士將手一揮,長衫脫開,僅剩裡面所著的褊衫,溜得像個泥鰍一般快,遁入巷道,不知所蹤。
吉義平白被坑了四十兩金子,十分懊惱,搖頭嘆氣:「唉,我既有急事,只該好好趕路。偏偏要算這閒命,自找晦氣!以往我窮時,與母親一年都花不到二兩銀子,如今一下子被騙去四十兩金子」
想了想,再寬慰自己:「罷!橫豎這些金子都是憑運氣得來的,人
既有運氣,自然也有晦氣。這是人生常事,不必懊惱。我好歹已比以往好得多了,只要放開心懷,抖擻精神,再尋際遇!」
想罷,吉義提著僅剩五兩銀子外加半吊銅錢的行囊,繼續趕路。
有道是「一語成讖」。吉義的母親要吉義不可吝嗇,儘管用四十兩金子博前程,博光都不要緊。這話不幸成了烏鴉嘴,還沒博呢,先已光了。
還好,金子丟了尚可,好在豆盒、金鸞釵二物沒丟,吉義貼身收在錦囊里,日夜不離身。
為了趕約期,吉義白天自己行走,夜晚讓豆將扛著走,腳程加倍,很快穿過平邑縣,來到費縣。
在一個路邊小茶館裡喝茶歇息時,吉義側耳傾聽,聽到幾個人又在議論「甲子逢閏」的話題。
閏月本來是平常的事。農曆又叫陰曆,是以月亮運行周期為一個月,月亮運行一個周期是二十九天半,因此陰曆的大月有三十天,小月有二十九天;一個陰曆年若是十二個月的小年,則有三百五十四日。陽曆則以太陽運行一個周期為一年,太陽運行一個周期是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陰曆小年相比陽曆年,短了十一天又四分之一日,因此每過兩三年,必須增加一個閏月來補足。帶閏月的年份就是大年。更確切來說,叫做「十九年七閏」——每十九年之中會有七個帶閏月的大年。
今年是個大年,三月之後還有一個閏三月,接下來才是四月。這本來沒什麼奇怪,但又是六十年一輪的甲子年,就出來一個流傳甚廣的讖語。
既然讖語說了:「土德已衰,木德當繼。歲在甲子,異人興起。」朝廷就秣馬厲兵,要蕩平天下反賊,以免讖語成真;而各路反賊就多舉綠旗、穿綠衣,以表明自己乃是木德,正合天意,可以奪取天下。
吉義聽他們又在煞有介事談論這事情,不禁暗笑:「閒人就愛瞎談論,野心人就愛瞎折騰!衣服綠色還罷了,旗幟也弄成綠色,可不與遍地草木顏色相同了麼?打起仗來,部下連旗幟在哪也難以分辨清楚,還怎麼打啊?這等愚賊,還想奪天下?」
想著,吉義忍不住哈哈哈笑出聲來。
茶客皆側目看吉義,不知為何發笑。
吉義摸出十文大錢,付了帳,心想:「歲在不在甲子,異人興起不興起,咱們小民百姓不管,只要能得些好處,不要撞上災禍,就謝天謝地了!說起來,我倒是頗有好處呢。剛過年時,官軍便拼命追剿反賊,反賊遺下寶物,可不便宜了我?」
於是吉義撇下閒人閒語,健步走出茶館,繼續向著沂州府,大步流星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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