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閉關時,也是秦仙媛唯一得以喘息之時。
她半跪在床前,對鏡褪下衣衫。鏡中所照皮膚斑駁,昨日又添新傷。想要去拿藥膏,奈何雙腿亦是寸步難行,於是伸出手去夠香木柜子上那些瓶瓶罐罐,胳膊一抬,力道盡失,整個人從床上跌了下去。
她躺在地上,淚流滿面。
「唉喲,您這是幹嘛呢!」阮偲進來後便看到她這副模樣,趕緊將她扶了起來,又拿了件衣裳替她披好,「好端端的怎麼睡地上去了,地上涼,您可得小心些!」
秦仙媛衣衫半露,流著眼淚,整個人都是一副呆滯模樣。
阮偲看她遍體鱗傷,將藥膏拿過來,自己淨了手後剜了一塊在掌心。
「奴替您上藥,總有得罪之處,不過是個閹人,您多擔待。」他說著將她的衣裳解開,化開了膏藥來塗抹。
乾枯如樹皮的老手映在年輕卻斑駁的肌膚之上,如何看如何覺得醜陋。然而這偌大萬清福地之中,卻是第一次有人主動關心秦仙媛傷勢。
阮偲不似呂大宏,他並沒有那些個男盜女娼的污糟事,不過他嘴卻很碎,一邊替秦仙媛上藥一邊絮叨:「七年前,先帝爺駕崩,陛下自繼位後便未出宮了。那時奴還跟著皇后吶,皇后也跟您一樣…不止是皇后,宮裡頭的好些人也跟您一樣,但凡侍奉過陛下的,身上哪有幾塊好皮?而惹惱了陛下的,哪怕再受寵,最後卻是連人帶肚子裡的
孩子都沒啦…哎,您沒聽說過那一句話嗎,『伴君如伴虎』…」
秦仙媛身子一抖一抖的,「倘若我早知道,我絕對不會進宮!」
「您這話可不能亂說!」阮偲嚇得捂住了她的嘴,「若是讓陛下知道了,少不得又得遭一頓打!」
秦仙媛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阮偲看了她一眼,又道:「這兩日陛下要閉關,您總能歇兩上苑又養了一批鹿,擎等著放血做酒吶…」
秦仙媛渾身狠狠一顫。
「所以說,您這兩天還是多養養身子吧。」阮偲道,「您也會些醫術不是?總能照顧自個兒。不像陛下,無論進藥還是煉丹,都得靠著那些個江湖術士…」
秦仙媛眼神一閃,回頭問:「術士?煉丹?」
她長發披面,阮偲看不到她此刻神情,一邊替她塗藥一邊道:「修道之人嘛,修心是一項,還得有丹藥輔助吶,您可是妙通仙媛,難道不比我們這些凡人清楚?陛下早前便請了九個術士替他煉丹,丹房就在永壽閣,那幾個江湖術士就跟膳房裡燉湯的廚子似的,有回我進去,煉丹爐前都沒人影兒。當時我就急了,怎麼不叫人看著呀!後來他們回來了,說這煉出來的丹,幾個月才出那麼一爐,誰有那閒工夫天天守著看?那些人真是憊懶!不過煉出來的丹可金貴著吶,便是幾位大人一年也頂多得那麼一顆,剩下全叫陛下自個兒享用啦。依著我瞧,陛
下早晚得飛升做真帝君吶…」
聽著阮偲的話語,秦仙媛赤著眼睛,一個想法在心中漸漸形成。
「成了。」阮偲為她上好了藥,「您多歇著吧,我得上前頭去了。」
阮偲離開後,秦仙媛慢慢穿好了衣裳。她挽好了髻,拿起拂塵,一路走一路尋,最後終於到了永壽閣。
此時永壽閣只有一個術士在看守,正頻頻打著哈欠。
那術士見了她,忙朝她稽首,「妙通仙媛今日怎會來此?」
秦仙媛平靜地道:「陛下閉關前特來讓我看看,這一爐煉得如何了?」
那術士答:「這一爐已練了四十六日,還差三日便能成了。」
秦仙媛點了點頭,囑咐了聲「好生看守」後便離開了。
她回了偏殿,等夜深人靜了便各個神殿尋物。功夫不負有心人,最後終於找到了石英砂。
此後,她又借修煉為名半拿半竊了不少耗材,在丹成的前一晚,湊了近半斤的赤砂出來。
她揣著這兩物前往永壽閣,身上沉甸甸的,額頭全是汗。
所幸老天爺也助她,不知怎的,一路竟也沒遇到半個宮人侍衛。而進了永壽閣,那名看丹爐的術士更是張著大嘴鼾聲震天。
秦仙媛靠近丹爐拾級而上,她來不及拆開外面那層紙包,直接將收集來的粉末投了進去。
烈焰呲呲作響,同時一股奇異刺鼻的味道蔓延開來。可眼下天氣漸熱,丹房內開了十幾扇窗戶通風,這股異味很快便消失。
看守丹
爐的術士皺了皺鼻子,睜開眼睛看了丹爐一眼,翻了個身繼續造訪太虛。
已出了永壽閣的秦仙媛渾身大汗淋漓,卻是暢快無比。
皇帝出了關,又齋戒沐浴了三日,終於在次日晚來尋秦仙媛。
他同往常一樣,案上置兩個托盤,一個盤中是鹿血酒,另一個盤裡則是木繩、馬鞭。
秦仙媛白日裡聽阮偲提起過,說這爐丹沒有賞給諸位大臣,陛下用了一顆。
她抬眼瞧了瞧皇帝,見他正看著托盤裡的物事發怔。
如若二人沒有走到這一步,單看皇帝側臉,很難有女子不心動。可多少遠觀令人心生敬仰之人,越是離得近了,越能發現他們金玉外表之下醜陋不堪的內質?
秦仙媛額頭沁出了細密的汗,她主動上前去,跪在他腳邊替他斟酒。
皇帝有些驚訝——畢竟這是她來萬清福地之後頭一次這樣順從。
秦仙媛有些害怕,卻仍是雙手將酒杯舉過頭頂。
「怎麼?想通了?」皇帝的聲音響起,不復近日來的冷酷,倒像他們頭回遇到時那樣淡漠而平靜。
秦仙媛咽了咽唾沫,將早已準備好的說辭過了一遍,開口道:「妾既來了宮中,若是一味違逆陛下,只會耽誤陛下修行。這幾日思來想去,倘若陛下得道,妾也能沾個囫圇光,哪怕不成仙,也盼著能長命百歲。」
「你若早這樣識趣,也不至於吃苦。」皇帝說罷,一口飲下血酒,看了她一會兒後說,「朕
是天下之主,人中至聖,朕最恨誰違抗朕。」
秦仙媛說是,雙手抱上他的手臂。
她將酒杯拿下來,一手握著他手心,另一手抽出酒杯,就著他飲過的地方舔了一口殘留的血酒。
皇帝眼神逐漸變得幽深難測。
他一把將人拉進懷中,呼吸聲漸重。
而秦仙媛忍著懼意,乖順地坐在他懷中,仰面道:「陛下,雙修有雙修的功法,陛下強取是不對的。」
她依照從前書中所學,慢慢引帶皇帝入境。
三五刻後,皇帝發現今日不同往日,縱然最後精氣泄出,不僅一絲氣力不耗,更有耳聰目明之感。
他大喜過望,以為眼前這妙通仙媛是個真仙媛,日後定能助他修得真身。
殊不知這才是噩夢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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