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尖端的宋弘業,到遍布各行業的金鱗會,在京師的每個眼線,組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情報網。上至多爾袞的心情變化,下至各莊旗丁的調動,無不以最快的速度呈遞在朱慈烺的案頭。
滿洲人雖然在北京驅逐漢民,建立封閉的滿城,但大軍調動所用的糧草和徵用的壯丁卻無從保密,這也使得朱慈烺和他的參謀團隊能夠輕而易舉分析出東虜大軍的動靜行止。
崇禎十七年的八月,李自成在陝西發出了檄牌,昭告天下,號稱率領百萬大軍御駕親征,要驅逐韃虜,恢復北京。誰都知道,號稱百萬,估計是連帶輔兵也不過五六十萬,若是只說戰兵,能有十幾二萬就很可怕了。
不過多爾袞仍舊受了刺激,不肯放棄到嘴的山西,一心要與李自成隔河對峙,一日三詔督促巴哈納和石廷柱西進,儘快奪取太原,鞏固山西。
巴哈納和石廷柱當然發現了明軍的異動,也探查到無棣縣有一支數千人的明軍,對滄州虎視眈眈。因為東宮軍高度的保密意識,收割行動沒有泄露半點風聲出去,這讓他們以為這支明軍只是防備滿洲兵南下,絕不相信他們敢主動出擊。
八月初三日,巴哈納和石廷柱終於率兵西進,只在滄州留下數百包衣和輔兵都算不上的雜役。
招討山東大使、戶、工部侍郎王鰲永站在城頭,看著漸漸遠去的滿洲大兵,心中交雜著恐懼和憂慮。從這一刻起,滄州的城防重任就落在他頭上了。一旦明軍打來,難道就靠這些雜兵守御?失陷守土的罪責放哪裡都是砍頭的罪啊!
除非……王鰲永很快就想到了個可以保命的辦法。
……
八月初六日,東虜軍入駐深州的次日,蕭東樓所部近衛第二營三個千總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入滄州下轄的慶雲、鹽山、南皮三縣。故明通州巡撫王鰲永派人迎接王師,光復滄州。
陳德的勞工營在當天夜間就展開了城池改建工程。早就準備好的山東行政官員連夜入城,挨家挨戶清點人口,訂立戶口。
天亮之後各縣城門緊閉,進入戒嚴狀態,凡是沒有戶籍簿而敢在街頭走動者。一律充入苦役營。只有完成全城戶籍編訂之後。家人才能去認領,而且還需要里長作保,補入戶籍。
蕭東樓在占領滄州之後。旋即領兵西向,對東虜緊追不捨。
巴哈納和石廷柱是在初八日上才知道滄州失守,而早一天,也就是八月初七日,他們已經收到了武強縣傳來的消息:有明軍圍困縣城,縣令毫不遲疑地開城投降。
「撤麼?」石廷柱小心翼翼地對巴哈納道。
巴哈納磨著後槽牙,道:「撤?你就不怕攝政王砍了你的腦袋,家人發辛者庫為奴?」
「我軍後路已經斷了。」石廷柱堅持道:「滄州六日易手,武強七日淪陷。這支明軍顯然是要將我軍圍而擊之!若我所料不差,恐怕現在真定也已經淪入明軍之手!」
巴哈納怒視石廷柱,道:「我大清兵所向無敵,明軍不過是揀揀便宜罷了!石廷柱,為何你入關之後如此膽怯?你莫非是進了漢軍旗,就染上了尼堪的怯懦麼!」
石廷柱也怒了。一扯韁繩:「我是因為吃得虧,記得打!你我輕兵冒進,已經是背了罪過,若是此番再有差池,恐怕你我家人都得去辛者庫為奴!」
巴哈納被石廷柱戳中了軟處。道:「這回咱們不是輕兵冒進,是奉了攝政王的軍令。再者說,若是不走這條路,走哪條路去山西?」
石廷柱也頗為鬱悶。從真定走井陘是直插太原城下最近的路,若是繞道就等於又要回北京然後西進。如此一來,絕對無法在攻城之日趕到太原。
「攝政王早就該派駐大軍,守住真定了!」石廷柱鬱悶道。
巴哈納咬牙道:「早就該派大兵南下,先剿滅了那支尼堪!哼,飛虎旗,我這輩子也不會忘!以後碰到這支人馬,一定要將他們統統殺死!」
石廷柱皺眉道:「咱們要麼現在轉向北面,走紫荊關入晉。要麼就賭一把,看真定是否還沒陷落。」
「那還等什麼?我率軍先走,你速速追來!」巴哈納急忙道。
八旗漢軍是滿洲人的重火器部隊,非但配有大量的鳥銃,此番還帶了一門神威大將軍炮,以及其他樣式的小紅夷炮共十尊。
神威大將軍炮是錦州特產,也就是當今世上最先進的鐵體銅芯炮。這種炮在崇禎元年開始裝備遼鎮,滿洲人在崇禎十五年占領錦州之後,獲得了這種鑄炮技術。
神威大將軍炮自重三千八百斤,用藥五斤,鐵子重十斤,配有炮車。如此之重的分量,在未經修築的土路上,行進速度會有多慢可想而知。巴哈納早就不耐煩帶著這些火炮上路,只是因為這些炮是攻城利器,沒了火炮滿洲人就不知道怎麼攻城,所以才只得帶上。
石廷柱對於巴哈納這種拋棄隊友的行徑大為不滿,道:「你即便衝到了太原城下,沒有火炮又有何用?何況尼堪既然占據了武強,孰知不會尾隨來擊?到時候失落了神威大炮,你我用命去償麼!」
巴哈納想想也有道理,只得催促道:「那就多征些民夫,儘快趕往真定!」
石廷柱點頭贊同。
其實清軍已經將沿途所能收攏的壯丁都綁至軍中,承擔勞役。對於他們而言,這些尼堪是消耗品,根本不用擔心他們的死活。累死餓死了再換一批,也無須考慮後勤壓力。
如此行徑若是在明軍之中,定然會被御史評價為「暴虐」,但是在清軍中卻理所當然。只要不是下令屠城或是放火燒城,這等程度已經可以算是「秋毫無犯」了。
從戰略層面而言,清軍這麼做也造成了隨後而來的明軍沒有民役替用,無從征糧,只能由南面調劑,客觀上有拖延了蕭東樓行軍速度的作用。
在石廷柱與巴哈納加快行軍速度的同時,單寧所部第三近衛營第一千總部,在千總惠顯的率領下,入駐真定府,展開防禦。真定府在短短半年之內,接連迎來了順軍、清軍,如今大明官兵又至,「恭迎王師」的牌子都用得失去了新色。
朱慈烺與蕭陌也在同日運動到了束鹿縣廉官店,關上了東虜兵南突的大門。
這一天是八月初八,四路兵成功完成了各自的調遣,沒有遭遇任何意外。雖然是嚴格履行了預案,同時有足夠的情報支持,但這樣的分兵協同在一個沒有無線電的時代,全靠盡職的塘馬來回跑動,傳遞消息,仍不失為一樁奇蹟。
「報!」塘馬衝進第一營大營,直達中軍帳前:「火器司把總肖土庚奉命前來,請求覲見。」
朱慈烺頗為意外,對蕭陌道:「還真讓他趕上了!」他轉頭道:「傳進來。」
不一時,風塵僕僕的肖土庚站在了朱慈烺面前,行了東宮軍禮,朗聲道:「卑職肖土庚前來報道!新鑄鐵體銅芯炮三十尊,順利運抵。」
「不錯,還挺精神。」朱慈烺看著這個東宮故人,笑道:「新炮性能如何?」
肖土庚一掃疲憊,綻放出燦爛笑容:「新炮規制一如一七炮,可多放炮藥一斤,兩百丈距離可擊破靶牆。哦,新炮用了殿下說的內冷法,使內芯先行冷卻,的確能夠有效增強火炮性能。」
朱慈烺知道這個內冷法絕非簡單的模具內增加水冷管那麼簡單,水流速度慢了無法取得最佳效果,速度過快又會導致炮膛內壁破裂,必須通過大量的定速實驗來尋找最佳水冷速度。在這個沒有溫度計、流速表的時代,要做成這樣的實驗可想而知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和成本。
朱慈烺滿意地拍了拍肖土庚,正要讚揚,只見外面又有塘馬來報:「殿下,行在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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