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站在封家村的城頭,身穿黑鐵的甲,頭戴明盔,肩上連軍銜都沒有,看上去就像個普通的大明軍官。他手持千里鏡,牢牢鎖定在那個身材高大粗壯的藤牌手身上。
那藤牌手就像是一頭橫衝直撞的公牛,凡是與他相撞者沒有人能夠站在原地,很快就撕開了敵軍的陣線。
鴛鴦陣不像方陣那般死板,充分發揮出高強的穿透力和靈活性,將這支敵兵趕回胸牆之後。
「這真是坦克!」朱慈烺忍不住對身邊一同督戰的孫傳庭道。
孫傳庭穿著督師戎裝,加上八尺的高大身量和一身浩然正氣,只是站在這裡就足以鼓舞士氣。他也注意到了那個突出的紅點,聽皇太子陳贊,也道:「確實,此子確是能克坎坷為坦途的驍勇之士,殿下『坦克』一詞頗為傳神。」
朱慈烺笑了,轉身對閔子若道:「去看看佘千總是否得空,若是方便就讓他過來一下。」
鎮守封家村的是近衛一營第一千總部,千總佘安。如今他在東宮系也打出了名聲,都知道他是蕭陌手下第一戰將,最難最險的任務總是落在他頭上。他也沒有辜負蕭陌的信任,手下的兵越打越強,真有些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氣概。
不一時,佘安奉召而來,右手握拳敲擊胸甲算是行了軍禮。
「這就是劉肆那個司吧?」朱慈烺問道。
佘安扶牆看了一眼,道:「回殿下,正是劉肆。這劉老四如今當了把總,仍當自己是藤牌手,就是不肯居中指揮。」言語中頗有恨鐵不成鋼的失落。
「將有悍將、智將之分。這劉老四是真正的悍將。」朱慈烺笑道:「像他這樣也是難得,你多給他配些作戰參謀。彌補短板就是了。此戰之後,讓他來見我。」
「遵命!」
村寨上的火炮完成了清理、冷卻、填裝的過程,再次發出戰鬥的怒吼。
每一聲嘶吼都讓攻城的大順軍心中多出一道裂紋。
守在城下的青衫醫,帶著民夫和輔兵用擔架抬回受傷的戰士。重傷者送進村寨中手術,輕傷者就地包紮。
順軍的第一次試探性攻擊就此降下帷幕,鳴金收兵。
……
轟!轟!
短暫的休息之後。村外傳來了隆隆炮聲,這是順軍的火炮。這意味著攻城戰的試探性攻擊徹底結束,現在開始就是劉芳亮主力的猛攻了。
按照作戰計劃,當劉芳亮投入主力作戰的時候,也是蕭陌發動兩個千總部從後方進行突襲的時刻。前後夾擊之下,劉芳亮就算想逃也已經來不及了。
肖土庚站在山崗上,用千里鏡看著劉芳亮的炮車。早在有風聲說火器局要吞併神機營的時候,他就留意起大明的各種火銃火炮。在分析了各種火炮的性能之後,肖土庚並沒有迷信能夠打五六里遠的紅衣大炮。反倒對弗朗機炮頗為上心。火器司的兩個火炮局,都是以弗朗機炮為制式裝備,一個是重型弗朗機炮局,另一個是輕型弗朗機炮局。
這回劉芳亮被誘到了樂夏防線,肖土庚第一時間受命帶一個火炮局前來參戰。重型弗朗機炮是要塞、城防炮,重達千餘斤。輕型弗朗機炮是野戰炮,只有一百五十餘斤。弗朗機炮雖然射程遠不如紅衣炮,但射速高。散熱快,炮藥定量定裝容易操作。最重要的是。弗朗機炮的炸膛率遠低於紅衣大炮。
這回肖土庚帶來就是一百五十斤重的輕型弗朗機炮,射程在二里左右,如果居高臨下用實心彈,射程和威力都甚是可觀。
朱慈烺將蕭東樓派來營屬火炮局也交給了肖土庚指揮,只是營屬火炮局裝配的都是虎蹲炮,難入肖土庚的法眼。
「橫軸三。縱軸六,準備瞄~准!」肖土庚手裡的炮兵地圖與尋常地圖不同,整個地圖都有打上了如同圍棋棋盤的小方格。當火炮陣地設定之後,居中炮位的炮手就要進行正向預射,定下「天元」位。然後通過各個角度的預射確定每門炮的瞄準的檔位。
當劉芳亮的火炮進入轟擊範圍之後,肖土庚就可以通過地上的標識物判斷敵人火炮的位置,引導自家火炮進行覆蓋射擊。這種笨辦法需要大量的實彈預射,統計落點,而且萬一劉芳亮不將火炮運上來,肖土庚就只能幹瞪眼,或者只拿步卒開開葷,塞個牙縫。
不過這笨辦法的好處卻也顯而易見:無須專業知識,容易上手。同時讓炮手在實踐過程中有所認識,再學理論的時候就能直觀許多。
「子銃填裝!」肖土庚邊喊邊揮動綠色的三角旗。
每輛炮車就是一伍,伍長大聲重複著命令,指揮炮兵將定裝火藥和鉛彈裝入子銃。
「上子銃!」黃色的三角旗隨著命令同時揮舞。
弗朗機炮是後填裝炮,因為分為子銃和母銃兩個部分,在大明也被稱為子母炮。這種火炮更像是後世的槍被放大了數百倍:空的子銃是子彈殼,填裝炮藥和彈丸之後就成了一顆完整的子彈,火門就成了這顆子彈的底火。弗朗機炮母銃的粗大炮腹可視為槍支的彈膛,點火發射之後取出空子銃,再填入第二個子銃。
按照明軍規制,母銃用車載動,配三個子銃,如此就可以在短時間內進行快速射擊。肖土庚信奉的是「打蛇打七寸,斬草要除根」,所以額外多加兩個子銃,前五炮能在一分鐘內射擊完畢。如果不是考慮到母銃的散熱問題,他還想再加兩個。
「開火門!點火!」
紅色的三角旗在肖土庚身前畫出一個大大的「x」。
炮手得到了伍長轉達的射擊命令,點燃了引子。
三息之後,十五門火炮幾乎同時怒吼著噴出焰火、濃煙,以及彈丸。
炮車被巨大的後坐力推動,衝上車後的緩坡,在將近頂點時微微一頓,重又沿著車轍回到炮位。
膛手麻利地拉開炮門,用鐵鉤鉤住滾燙的子銃,拉了出來。裝填手等母銃腹內的煙霧散盡,飛快地推進第二個子銃。隨著炮門的鎖閉,觀察手已經再次瞄準校對。炮手手持火把,等待著射擊命令。
山下偶爾飄出哀嚎聲,已經再也聽不見順軍的火炮有任何動靜。
肖土庚從千里鏡里清楚看到敵軍的一門重炮被跳彈打翻,其他火炮的炮手也死傷慘重。
他突然感覺自己無比強大,身體裡像是充斥著巨大的力量。
「橫軸左底,縱軸天元!自由射擊!」肖土庚下令所有火炮轉向敵軍將旗的方向,進行自由射擊。
自由射擊是炮手們最喜歡的射擊方式,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放開打!只要隊伍配合足夠默契,戰術動作熟練,想放多快就多快!既是發泄戰意的主要途徑,也是內部競爭的重頭戲。
劉芳亮的將旗並沒有進入射程之中,但是漫天的炮彈轟擊下來,難免有些跳彈沖了過去。即便只是在地上滾動,也讓中軍陣列發生騷動。那些正好處於炮擊範圍內的順兵更是倒霉,仿佛置身地獄一般。幾個聰明些的當即跑向山壁,躲開了頭頂的炮彈,卻被督戰隊重新逼回隊伍,或是一刀砍了腦袋。
劉芳亮被這一通火炮打得發懵,心中暗道:難怪羅玉昆那賊廝被打得屁滾尿流去了兗州,還真他娘地不好啃!
「沖!衝過胸牆就賞五十兩!」劉芳亮大聲宣布道。
大軍已經列陣待發,若是撤兵只有全軍潰散的結果。與其被自己的亂兵踩死,劉芳亮寧可他們死在官兵的火炮和刀槍下。而且從現在的局勢來看,大順軍在人數上還占了優勢,對方只是個小村寨,充其量有個千八百人,自己這邊可是十倍之眾。(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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