鈿合金釵:長恨劍 第十五章 奔雷出劍行如魅,青雨斷凝鬼夜啼

    生死間有大恐怖。

    王凡沒讀過《黃庭經》,自然並未聽過這句話,反而他對於生死這種人生的終極命題向來是受到了傳統近千年儒家文化薰陶,歷來將榮耀、仁義、忠勇等物看得更重一些。然而同時作為一個被限制在窮山惡水間教了十幾年書的普通教書匠,沒有見過太多世面的他卻也對此間事物有些可悲的麻木與疑惑,因此他也並不能算得上一個標準的儒生。

    王凡不是一個沒見過血的窮酸腐儒,在與身邊的絡腮鬍丹鳳眼大漢同行開始時,他便見過楊暾手中鋒芒是如何如同以手掌劃開一塊剛出鍋的嫩豆腐般流暢順滑又殘忍血腥地劃開那個叫劉流兒的中年男人的胸膛與咽喉至於結果,幼時的他或許還會被逢年過節時殺豬宰牛的刀光飛血嚇得眼淚漣漣躲回被窩掩頭顫抖,但多少經歷了些許世事苦寒、天下惡險後,現在他除了一陣脊樑發寒的驚詫與點點泛上氣管的噁心難受外,卻並沒有多餘類似的悲哀、感傷、憐憫這種酸的掉牙的感情,而看向那男人與那劍鋒的眼光也沒有半點異樣。

    因此當楊暾說出那句話時,王凡只是微微愣過一剎,之後便微微頷首,向後緩緩退了半步,不自覺絞起雙手,心中微緊等待著。

    「老虎跟蠻牛,擔當的是主攻位置,合力架住我的劍鋒步步緊逼,而用甩頭一子偷襲的馬臉漢子與那個背著巨劍的老頭麼,應該是覓機偷襲出手,時刻準備一劍封喉的機會。剛剛我趁一個破綻想瞬間先重創一位,戌字位那條狗就舞著棍子衝出來架擋,應當是負責策應與保護各人,保證我沒有瞬間出手殺人破陣的機會。至於剛才一直躲著的你們二位就算先前沒出手,我也差不多能猜出你們在這殺陣中擔任的角色。」

    楊暾反手握劍,劍鋒向前,稍稍屈膝彎下身子,側身對立面前數人,沉聲道:

    「鄒姑娘的『撫穴指禪』,操縱這兩位廚子,想來是要作掩護之用,畢竟我楊暾儘管在江湖上名聲不顯,但怎麼說也是個正派人士,你們這群只知道蠅營狗苟的不良人,自然是不會放過一個通過挾持無辜以逼迫我的機會。至於你這條大老鼠麼,雖然那爪子看著挺嚇人,也確實啃破我點兒皮,不過就你那膽小怕死的性子,最多做個統籌全局,布置方位的設局者罷了,真讓你也下場跟我打,怕是走不過十招你那顆獐頭就該滿地滾了。」

    楊暾話中譏刺諷辣味道大半是衝著那個矮小猥瑣的男人去的,然而子陳卻全然沒有在意一般,扭曲細小的手掌強作態勢地抹過頜下那兩三根稀疏而噁心油膩的短須,在此處第一次放開他尖細刺耳的嗓子嘻嘻笑道:

    「嘿嘿,楊大爺是不愧久經天下殺陣的江湖老人,想來不才所排布的這式『圍羊宰羔陣』,還遠遠入不得您的法眼吶。小子也不怕告訴您,您這猜的可謂是十有十中,完全把咱幾個摸了個底兒掉,我還不要臉地再告訴您一聲,我確實是怕死的要緊嘞,所以在這道殺陣中,我還真就只做個壁上觀的小人而已。呵呵,您老若是看我不順眼,大可以拔劍砍過來,不過前提自然是,您得能活著把那劍刃砍到小子我的脖頸上才行呢!」

    「聽你這口氣,似乎是對這什麼狗屁的『圍羊宰羔陣』特別放心?」

    楊暾冷冷一笑,身子壓得更低了些,額前垂下的幾綹油髒頭髮幾乎完全掩住了他的雙眸,更將他眸光中漸凝漸實的一股冷厲殺意掩飾良好,而子陳顯然沒有看見那一閃而過的寒光,聲調中仍然透露著些許得意與令人心悸的興奮:

    「哎呦我的楊大爺,我知道您是闖遍天下身經百戰的大俠,可我這麼多年在江湖與朝堂上摸爬滾打過來經歷也不是白吃的喲。我自然明白,若是調度不好,就算是幾十個打一個人,那也就是群狗撲猛虎,一個接一個完蛋而已。而我這陣法,雖然不是什麼名門大派傳下來的絕陣,但就像楊大爺你所言,我等各守崗位分工以待,不敢說毫無破綻,但我想畢竟只是宰一隻羊而已,應該也是足夠了?哈哈哈哈哈」

    此時楊暾長納緩吐漸息,壯碩成塊的肌肉在衣衫下一緊一松,在充足真氣的滋養下因長年練武而格外強壯的心臟在他的胸膛中發出一下下「嗵嗵」的悶響聲,像是邊塞將士衝鋒時擊響的戰鼓一般沉重有力而充滿著令敵人戰慄的生命力。判斷已經將全身狀態調整到最佳時刻,楊暾輕輕屏住呼吸,闔上雙眸,不再言語。

    對面七人見他此副模樣,多年來行事於陰暗森冷角落中所培養出的直覺讓他們不約而同從心底某處生出幾分危險的預警,但只是彼此之間對視一眼,決定當即動手以備不測:丑閆受了傷,因而寅齊率先抽刀發難,只見鋒光一閃,他端了一個正宗的「猛虎下山」刀勢,直愣愣自半空中揮刀劈下,兇猛剛戾若一條吊睛白額大蟲獠牙吼張騰空而來!

    然而這一刀看似是有著一往無前的氣勢,但實際上此招也是與楊暾先前埋下後手暗伏的佯攻一樣陰毒,寅齊這些年修煉嘯虎刀法,在不少處做了更符合他們不良人身份的改動,許多招式變得更為致命,但卻也完全喪失了這門曾經聲震江湖剛猛無儔的刀法本意然而今日,他將為這愚蠢的舉動付出從未料想過的慘痛代價。

    寅齊雖是寅字位,但他卻也並不是只知道暴力襲擊的蠢頭虎,相反,他很機靈,機靈的有些讓人覺得不舒服,仿佛那雙虎目中含的是一雙野狼的綠眸般狡黠危險。在與楊暾拼了那麼多招後,寅齊發覺對方恰在硬碰硬的正面對峙上有所缺憾,因而劍鋒相撞之時多取以柔克剛的靈滑路子克敵制勝,於是在此刀勢中他特地留了點腕勁兒,只待得鹿鍾劍相接發勁時猛然加一手力,破開那圓融平衡的陰陽二元一刀取首!寅齊此刻虎瞳微眯,眼看著自己的刀芒離那頭油亮烏髒黑髮愈發逼近,他的心卻愈發沉靜冷著,緊盯著刃面距離那塊頭皮相差一尺、八寸、六寸、五寸——

    一道白光閃過,發出些許滯礙的摩擦聲響,像一條慘白的手臂向著細密雨簾中厭惡不屑地揮了一下。

    打雷閃電了?這樣的小雨也會有雷電相隨?但為什麼沒有雷聲?不對,現在應該把注意力放在刀上——嗯?怎麼回事,我怎麼看不見鋒尖了?視線一直在下落?周圍怎麼變得這麼安靜?我為什麼也聽不見了

    以上諸種,是寅齊的腦袋在徹底摔濺在雨窪泥地,意識徹底混沌不復清明之前最後的想法。


    在場沒有一個人看清楊暾出手,因為當他的劍芒若浮雲掠影般輕描淡寫地划過寅齊的脖頸時,仿佛那劍光真與九天之上的神霄電霆於剎那間連通了一般,在所有人的眸中深深划過一道白亮,刺得他們本能闔眼以避。

    然而恰恰是這一避,令得此刻場上血濺當場的屍身註定不止一具:楊暾的身形在那一劍掠出的剎那便化作一片殘破飄零的枯敗灰葉,隨著山嵐間傳來的遙遙寒風看似淒冷但卻無可抵擋地向前滑去!

    只是這身法雖詭譎縹緲若有破敗之姿,但速度卻一點不差,當寅齊的脖頸處那道細厲的紅線綻開第一蓬血花,頭顱剛剛傾斜有摔落之態的瞬間,這片肅殺的秋葉便已然飄到了側旁仍舉著重劍伺機待發的老者身前!

    未字位的老人向來是眾尚令之中最長於隱蔽氣息一擊致命的暗殺者,而他對於危險的感知也遠勝其餘幾人,就連一直最為貪生怕死的子陳比之都略輸一籌。

    因此當楊暾的身形飄至此地時,即使他已身化落葉,但挾來的一縷不自然的風息與難掩的一點倏忽而至的體溫以及忽然變大且靠近的心跳聲仍是讓老人腦中一直緊繃的神經警鈴大作!

    即使還沒能從那道煞白的劍光中恢復,他仍是幾乎反射一般做出了應對:一直橫於身前的巨劍被迅速舉起置於胸腹前最可能遇襲的位置,手腕微傾形成一個完美的格擋角度,只待那陣衝擊傳來——然而下一刻,從左耳便划過的窸窣擦響與一陣清晰的風感讓他渾身一愣,身前瞬間殆盡的體溫無疑佐證著楊暾已然離去的事實,並且對方絲毫沒有掩飾自己行動的意思,因為他裹挾而來的那股勁風極為迅猛強力,拂過之時瞬間刮穿了老人的衣角與側髯以及他胸口正中那個血淋淋的洞口。

    幾十年暗殺了無數江湖好手所積累的經驗,也沒能讓這隻陰狠的老山羊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想到,楊暾竟是將鹿鍾劍平直迅猛地擲了過來,而他自己則是如同追逐一般緊隨其後,因此當老人感知到面前人的氣息時,鋼銳無比的鋒芒早已貫通了他的前胸後背!那陣一閃而逝的人氣不是來提醒他該舉劍防禦,而是死神近前投來最後的不屑一瞥而已。

    年過花甲的枯瘦身軀撲倒在雨地中所發出的聲響並不很大,但那柄重劍與地面相觸時自然不會如此,「哐當」的一聲巨響過後,即使是最遲鈍的丑閆也知道事情不妙,而當眾人睜開眼眸時,楊暾的身法終於不再像先前那般如鬼如魅如葉如電,而是終於遲滯了下來,也因此給了戌何反應並出棍的時間:楊暾捉住刺空飛行的鹿鍾劍後一轉步伐,瞬間回折手臂向著戌何肋下斜撩而上斬去,而戌何也立刻展臂捋過棍身,雙手拿住棍梢棍末,使出一個「欺山蓋磐」的棍勢壓覆而下!

    然而雖說此招式本是最能克制撩劍上劈的棍勢,但楊暾此劍無論威力還是速度都遠勝先前,待棍意剛剛凝成之際,劍芒已翩然臨前!

    沒有兩股勁力相衝所發出的眾人料想之內的響聲,只有一道血肉割裂聲與劍鄂和棍尖磕碰的「咔噠」聲響起。鹿鍾劍的劍鋒如撫如吻般斜長自戌何右大臂處掠上後肩,之後才戀戀不捨地滑離肌膚,然而劍意去勢未盡,又沿著傷口向上剖去幾寸,不多不少正與先前挑傷處相接,霎時間血浪噴涌,沿著戌何整個右肩繞過大半圈爆裂綻放的鮮紅充斥著令人不寒而慄的血腥之美,仿佛他的肩膀在劍鋒雨絲的相繼餵養下忽然暴漲出數叢曼陀羅一般可怖!

    楊暾右手握劍,整個身體如一道魅影般貼地飛掠,以極為刁鑽的角度將劍刃滑入戌何棍身的空擋之中,而他距離地面僅有數寸的軀體也完美避開了那道橫壓而下的棍意,只在最後時刻有意與他棍梢相碰幾許,像是發出了一聲無言的嘲弄。

    此時眾人皆已神清目明,楊暾明白時機已逝,陡然點足轉身,不再施展那落葉般詭異的身法,而是再度運起崆峒七星飛速退回原處,劍尖稍偏指地,左手斂藏身後,除過略微急促的呼吸與稍顯沉重的心跳外,楊暾身上沒有半點異常,就連之前一剎那暴起瞬殺二人重創一人時的血點,都不曾沾染上半分,而面對此時剩餘眾人臉上瞳珠暴突的驚詫莫名與灰唇抖篩的極端恐懼,他也沒有絲毫或得意或不屑的神情,那張臉上,絡腮鬍里的每一根鬍鬚,丹鳳眼側的每一痕皺紋,柳葉眉中的每一條短毛,都構成著一副仿若靜態的面容。

    身上無一物,身外無一物。

    因為身前無一物。

    那處連青雨都未敢侵入。

    「西南林氏奔雷一劍,劍勢有若虹雷貫日,一劍甫出則身前無人立足,只是此劍法雖威勢難扛,但去勁難消,劍出必殺,卻很難迅速出第二劍。苗疆一帶的『灰殘葉拂』步法,行將起來有如枯葉飄零,鬼魅浮動,最是難以捉摸的靈巧功夫,但其速度略有缺憾,且沒有與之相配的刺殺法門,單獨列出來只是貽笑方家的身法而已稀鬆平常。這兩門功夫,一陽一陰,一剛猛而一陰森,本是最不可能相融而發但沒辦法,你楊大爺我修的就是這麼逆反天道的功夫。」

    「按理說要破多人戰陣,最好是在協調平衡各處壓力之時尋找破綻先殺一人以打開戰圈缺口,但是老子向來最怕麻煩,乾脆暴力點兒,露張底牌給你們看看也算不得什麼,也好教爾等蠅營狗苟之輩知道知道什麼才是我真正的劍意。」

    「這種組合起來的殺招,老子手下共有四式,你們不是要宰羊嗎?正好——」

    劍意縈動,青雨忽凝。

    「我也想試試一次把李皇帝的狗腿子全殺個乾淨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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