銃靈 六十七、投送五十年（二）

    黑，昏暗無邊。

    那不是尋常的夜晚，只是純粹的黑暗。

    高空雲層沒有半縷月色透出，似乎就連烏雲都隱匿不見。

    鄧靈均低頭看著腳下，沒有踩在實地的感覺，也沒有懸空的體驗。只是，他從下方隱隱約約聽到一些聲響，接著，他竟隨風般飄蕩，移動中輕微聲響漸漸大了。

    嗖～

    一個比黑暗要「明亮」的東西從身邊疾速竄過，霎那間四周火星閃爍、寒光乍現，是刀劍般的兵刃在快速交擊碰撞導致。

    轟隆～

    火芒爆射，硝煙起了一瞬，便被黑夜淹沒。

    除了刺鼻火藥味，慢慢地，還有血腥味，在擴散。

    以及，一絲絲，若有若無的痛苦呻喚。

    鄧靈均在火芒爆射的片刻，看清了那是坦克的輪廓，也看到了四周猶如豺狼鬼魅遊走的怪物。

    按理來說，以他夜貓精靈的特性，他擁有著夜間視物的能力，可偏偏現在卻如同一個普通人，沒有光亮就什麼都看不見。

    嗖～嗖～

    嗖～

    一個又一個，怪物從身邊悄悄跑過，只帶起輕微風聲。

    「啊～～！！」

    驀然響起的慘叫聲，仿佛是再也忍受不住，只能悲憤絕望的叫了出來。

    然後，鄧靈均就發現，從他身邊竄過去的怪物，更多了，密密麻麻，好似一籠子的老鼠被放了出來，瘋狂地朝著慘叫聲的方位跑去。

    嗚嗚嗚的悶哼，那個原先慘叫出聲的人，好似被人捂住了嘴巴。

    鄧靈均有心過去看個仔細，身體卻不受控制，只是待在原位。

    身邊竄走的怪物不曾停止，感受著，粗略判斷了下，少說也有數千頭那種怪物湧現，他遠遠的還瞧見那些漸漸遠去的火星、刀光與轟鳴，密集起來了。

    十倍不止。

    動靜更大了，可離他卻越來越遠。

    鄧靈均茫然望著，約莫十來秒過去，轟隆一聲巨響，像是導彈轟炸。

    剎那火光照亮一片區域，一朵小蘑菇雲膨脹擴散，將周圍枯萎樹木和數量驚人的怪物推散震開。

    火焰，點燃了黑暗中的樹林。

    然而山火給予的光芒並不耀眼，也難以持久，在虛空中黑暗的傾軋之下，迅速熄滅，暗淡。

    黑，漆黑無際。

    這絕非尋常的夜晚，也實非純粹的黑暗。

    靜，寂靜。

    靜的可怕。

    「蟄伏」，鄧靈均心底莫名生出這個念頭。

    那些怪物，蟄伏了起來。

    驀地，他醒悟了過來，意識到那是什麼。

    這些怪物，是什麼。

    ——「地底種族」。

    鄧靈均思考，「這裡是地底嗎？」

    抬頭，望天。

    「不是。」

    鄧靈均迅速否定第一個猜想。

    「不是地底，那就是地面了。坦克，人類……是這些怪物跑出地表來了。」

    「那這天，為什麼會這麼黑，是什麼創造了地底種族活躍於地表的環境。」

    鄧靈均還在思考，身子又隨風飄蕩起來，像只幽靈，徘徊世間。

    轟！

    轟！！

    轟！！！

    轟！！！！

    腳步聲，定然是龐然大物在行動。甚至不用專門拿耳朵去聽，身體已然能夠清晰感受到大地震動。

    鄧靈均思緒漿糊一團，難以有效的組織思考，他還能有正常的思維能力，只是如同被一灘黏稠粘住，運轉緩慢，遲鈍非常。

    他看著前方，心底漸漸湧現出恐慌，來自本能的畏懼。

    鄧靈均認真去看，想要看個究竟，突然心海升起一個靈光，他猛然抬頭，仰望星空。

    黑暗，無邊無際。

    不是尋常的黑夜，因為……

    這，是處於白天狀態的地表。

    不是夜。

    白天卻漆黑如墨。

    隨著仰望，一個類同但更為龐大無邊的恐慌，悄然浮現，渾身起了細密疙瘩。

    這是生物本能的畏懼，是面對更高階存在，發自基因層面的恐懼。

    在天上，星空，遙遠的某個地方，隱藏著一個比漸漸靠近的腳步聲還要恐怖的神秘存在。

    這個神秘存在，又和黑色白天有什麼關聯呢？

    鄧靈均遲鈍的思緒閃過那個比山還高大的山巨人。

    「會不會是一個更加巨大的精靈，用身軀遮住了太陽，擋住了光線？」

    「這不尋常的黑，是那個精靈體表的一種能量場，一種勢？」

    思緒越發困頓，當鄧靈均回過神，才發現身前不知何時已經站立著一個渾身燃燒著幽藍色火焰的高大生物。

    羊角。

    火焰。

    尾巴。

    神秘的烙紋，沿著紋路流淌的岩漿液。

    鄧靈均渾身一震，身子後移，身前，便出現一個渾身遍布斑紋的男子，肩背上半隻翅膀展開，雙手握著劍，劍刃附著一團赤色光芒。他站在鄧靈均面前，和那個燒燃著幽藍色火焰的高大生物對峙。

    二者嘴唇啟動。

    居高臨下，高大生物猖獗大笑，掌心聚攏一簇幽焰，像是圖錄在變幻。

    男子滿臉沉重，便是臉上的花紋也掩蓋不了。

    鄧靈均正覺著男子劍刃上的赤芒眼熟，身上就赤芒一閃，再看時，眼前的視界大變，他突然又可以夜間視物了，並且面前渾身斑紋的男子消失，自己則直面那個高大生物。

    扭曲尖銳的羊角。

    滾動跳躍的火焰。

    猙獰甩動的尾巴。

    鄧靈均手握雙劍，體內蘊含著前所未有的力量，半邊翅膀攪動空氣，體表浮現的花紋斑紋交織，編織成一種綺麗紋身，胸前卻有岩漿紋烙，一種難言的欲·望，破壞欲，正在被前方的高大生物所牽引。

    它在嘶聲低語：

    「這場聖戰，唯有我才是最後勝者。」

    「你身上的，流淌的，是我暫借給你的力量。」

    「現在，我要拿回來。」

    「那，是我的力量，融入我，成為我的靈仆。聖主的榮光，將眷顧予你。」

    這是一個高等級的惡魔。

    遠非之前遇到的惡魔靈仆能比。

    陌生的語言，鄧靈均卻聽懂了，那黏稠的阻擾思緒的力量，消失了，他的大腦一下清晰起來，思維十分活躍。

    「融入我，臣服於我。」

    「偉大的征程終將……」

    惡魔無邊自信的低語突然中斷。

    鄧靈均幾乎與它同步，二者紛紛抬頭。

    天空，毫無徵兆地照射下一片璀璨光芒，那聖潔的光，將那片區域的雲層照耀的純淨無瑕，一群長著翅膀，英武非凡的天使，緩緩從天而降。

    所到之處，黑暗退避。

    聖潔。

    高貴。

    鄧靈均和惡魔的視線，卻直接從天使群中，鎖定了一個黑白雙翼的女性天使。

    「一個墮落天使。」

    惡魔笑了，再次猖獗大笑了起來。

    「統御之翼，征伐之翼，天使，還有降臨在這個世界卻藏頭露尾的精靈王，都來了，最後的時刻。」

    聲浪漣漪般實質，擴散天地。

    伴隨著惡魔的肆笑，四方天地，不約而同的亮起一道道光芒，有雷霆從雲中乍現，一個渾身被雷電包裹的神秘身影，霹靂聲響成雲霄；有火柱從地面竄升，熱浪扭曲空氣，染紅了半邊天；有逾萬丈山嶽自海洋中走出，扛著半截山脈，身後跟隨一群山巨人；還有地底翻湧，一條條巨型長蟲鑽了出來，大地覆蓋著無邊無際的蟲海。

    鄧靈均目瞪口呆，卻見身前不遠的惡魔口中發出詭秘悚人的低沉吟唱，遠古惡魔語迴蕩，他冥冥中有所感應，微微抬頭，便見虛空黑暗聚攏，一個將整個天空都似要遮蔽的虛影，慢慢浮現。

    「這是一個將要沉淪的世界。」

    「聖主會把它拉入地獄的懷……」

    惡魔狂熱的呼喊，漆黑星空卻在此時傳來一道跨越空間的咆哮聲。

    啪～

    似那泡沫被戳破，聽不到聲音，卻能看得見，那個被惡魔召喚來的虛影，那遮天蔽日的虛影，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惡魔『嗚哇』一聲，高大且充滿壓迫力的軀體被無形力量，於剎那間轟碎了小半邊。